章二百七十九:好人不长命,但不做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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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前,日蚀异象刚刚开始,阴影才遮住太阳的小半边身影。 世界在变暗,诺克奔跑的速度也已经越来越慢,但他身体溢出的血却越来越多。 一根龙骨如同拱地的野猪,破开尘土,直奔森林中的小木屋。 简陋木屋的瓦檐上吊着一张婴儿床,床内的婴儿睡得很安详,不知道是否正做着什么美梦。 一位头上包裹着毛巾的妇女正用鼓槌在敲洗衣服,丝毫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危险。 尘土四溅,木碎瓦裂,骨刺在即将摧毁木屋的瞬间停留在妇人因惊恐睁大的瞳孔前,一个四方形的透明结界将骨刺包围在内,就像一堵墙,阻止了弓箭的突进。 风尘仆仆的诺克满脸疲惫,但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没有半分动摇,丝毫没有为浪费源力救人而感到烦恼、厌倦。 事实上这种救人的事情他一路上都在做,黑白双禧追了他二十二天,从繁华的都市到炙热的沙漠再到偏僻的森林,他一路上救下的人早已成千上万。 在潮龙镇的边界,他用封印术挡下了黑禧的“万骨临”,护住了彝族的村落;在桑格镇,他引流黄江,扑灭了黑禧吐出的龙炎,独自一人闯火海救下了村子里的一百八十七人;在画廊村,黑禧掘开了河堤,他不得不使用结界术暂替堤坝,苦苦支撑了一刻钟,直到画廊村的人全部逃离…… 至于刚才发生的这种黑禧偷袭,暗算,暴起伤人事件,诺克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他只知道自己受了很重的伤,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已经接近了极限。 他需要预判敌人的攻击,需要时刻注意黑禧袭杀无辜的人,需要用更快的速度,更精准的角度拦下他的招式,他已经拼尽全力,却依旧救不下所有人,在他眼前死亡的人已经过百,幸运的是他救下了上万…… 这样的事很多,所以他很累。 累到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可惜的是他睡不着,也不能睡。 黑白双禧不是他遇见过的最强敌人,但却是最没有原则底线,最难缠的人。 他们洞悉人的弱点,善用他人的心理,没有原则与底线地朝无辜的人下手,借此来破坏诺克的道心,消耗他的精神和力量。 诺克以救人为宗旨,若见死不救必然道心不清明;若事事援手,必然耗费心神,力衰精竭。 ……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从林子里的树上跃下,冷冷地站在诺克的对面。 “整整二十二天了,你终于快要死了,你可知道这二十多天我有多累,简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黑禧束着的头发已经全部散开,几根枯黄的野草黏在蓬松脏乱的头发上,最初的优雅与神秘完全不复存在。 吓得魂飞魄散的妇人早就带着婴儿逃之夭夭了,连一声谢谢也没有对诺克说。 “值得吗?你救了他们,他们却将你视为带来灾难的瘟神。”白禧漂亮的小脸早已经成了一只小花猫,汗水的臭味让她蹙着眉头,让她嫌弃自己,让她再也发不出那种咯吱的笑容。 “如果救死扶伤是为了得到感谢,那这岂不是成了无聊的交易?”诺克非常大度地点了点头。 黑禧突然大笑起来,随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其实,我还是低估了你。如果你不管那些与你无关的人,我们磨不死你。” 诺克微微蹙眉:“既然看到了他们的苦难,又怎能自欺欺人地当做没看到?” “但好人不长命,就像现在的你一样。”黑禧右手一挥,一根骨刺划过地面,挖出刚好足够埋下一口棺材的土坑:“在撒哈沙漠的时候如果你不救那个迷路的旅人,你已经走了;画廊村的那次也是,你不折返回来将自己当成堤坝也已经走了…… 你早已经回到了星芒,带着血怒种和我们的信息告诉了亚索,但可惜又幸运的是现在你就要死了,终于要死了……” 黑禧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很难理解诺克的举动。 “好人不长命,但也不能因为这而去坏人啊。”诺克笑了笑,他的回答没有什么理由,却让人感觉非常有理。 他取下背后的十字架,扔掉胸前的念珠:“虽然要死了,但我可不会乖乖躺入坟墓,总要打一场的。” 黑禧后退几步,摇了摇头坐在地上:“打我是不会打的,现在的战斗比最初的战斗还要危险,将死之人,谁也料不到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拼命,自爆什么的太恐怖。” 现在的诺克就像一头濒死的野牛,而黑禧白禧就像两条饿的肚皮干瘪,走路摇晃无力的狼。 它们不会冒着危险去杀死这头野牛,它们只需要盯着它,守着它,等它的最后一口气消亡。 诺克再次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赞叹眼前的敌人:“能忍,能磨,能耍手段,你们要是没有泯灭人性,真的适合当星芒的接班人。” “能跑,能算,能坚持,您要是不那么蠢,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星芒又何需接班人?”黑禧坐在松软污浊的泥土上,不像最初一般那么在乎仪态。 “为什么没有意义?” “因为人是救不完的。”黑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贱民救了也没用,就像你放了一头鱼,但还是有别人会将它抓走烧烤。” “人怎么能和鱼相提并论?”诺克有些生气,气息有些微粗,他情绪一动,全身便传来剧烈的疼痛。 “弱小就是罪,当然没区别。”黑禧微讽道,再一次震惊星芒的人员,竟然是一位这么天真的慈善家。 诺克摇了摇头,同样不假思索地道:“弱小非罪,明明很强大却还去欺负弱小才是罪。 也许当你们遇到远远比你们强大的人时,才会明白这个道理。” 白禧可爱的小舌头从干裂的唇缝中伸出,调皮地道:“所以我们要成为最强大的人,很多人像你一样强,但还是被我们杀死了,所以我们不怕。 大道一途,漫长悠远,舍不得七情六欲,怎么可能到达远方。” 黑禧沉了沉眉目,很认真地问了一个困惑了自己很久的问题:“其实,最初的我们觉得有可能杀死你。 但是在追逐了三天之后,我才发现你只是在引我们远离城镇,避免造成无辜的伤亡,在偏僻的地方,即使我们对那些普通人下手,死亡也可以少一些。 所以,我知道,你如果真的想走,我们根本留不住。 但是我的确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那些瓜皮群众,他们真的比你将掌握的信息送出去更重要吗?” 黑禧望着重伤垂死的诺克,发现后者的嘴角竟然挂着微笑,而且眼中对自己的赞赏越发地浓厚。 这种时候竟然还在笑,太可怕了。 黑禧突然觉得很冷,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慌涌上心头,他抛出自己最后的疑问,希望能够得到解答:“你救了很多人,那就一定会得罪很多人,所以想你死的人一定很多。 难道那些人就没有和我一样想过利用你的这个弱点去磨死你,耗死你? 像你这样天真认死理的人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诺克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摘下一只正在撕咬自己的蚂蚁,随后放它离开。 他看着那只蚂蚁缓慢地爬上石块,爬入洞xue,突然就满足地笑了。 “生命无价,救人当然是重要的;但将信息送出去也是救人,防患于未然从而拯救那些生灵也是很重要的。 两个都是重要的,自然做不出放弃一方的选择,唯有贪婪地选择两者都要。 世界上确实是有两全其美的方法的,只是代价往往比较大而已。 如果牺牲小我可以拯救你袭杀的那些人,又可以将那些信息送到同伴手中,何乐而不为呢?” 黑禧的音调突然提高:“你都要死了,还说什么大话,这幅样子的你如何能够将信息送出去?”
天空终于完全暗了下来,无尽的夜色占据了整个世界,黑禧感到莫名的心安。 日蚀完全了! 世界陷入了黑暗,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气氛也进了死寂。 但死寂没有维持多久,诺克的大笑却那么肆无忌惮,与那些因为突然面对黑暗而陷入恐慌保持沉默的生灵完全不同。 他就像一个异类,笑的高昂,激荡,得意,在黑暗中那么刺眼。 “你们这种种族歧视,唯有自我的人当然很难理解我的想法,因为你们不可能会有朋友啊! 牙签鸟可以同鳄鱼成为朋友,忠犬可以与人相知相交,狼都可以养大人类的孩子,你们是不懂这种感情的。 在你们的牵制下我无法将信息送出去,但我的朋友们就不会自己来取吗?” 笑声悠长,如大日洪钟,为死寂的黑夜带来力量,注入活力。 诺克的话语就像一团火,撕裂了让黑禧感到安心的黑夜,莫名的恐慌和突如其来的冷汗完全打湿了他的后背。 他迅速站起来拉着白禧的手,一直自信淡然的声音第一次战战兢兢:“来的人是亚索?”“我真的很欣赏你。”诺克看不到周围的一切,但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个人乘着疾风,潇洒而来。 “我杀了你!”黑禧愤怒地跳了起来,双目喷火,龙化后的姿态暴躁而狰狞。 他终于知道一直萦绕于心头的那些恐慌和不安从何而来,尽管他从没有看轻诺克,但他根本看不透诺克。 他以为自己利用诺克博爱的弱点就能获得最后的胜利,但何曾想到诺克也在故意让自己利用他的弱点。 他在制约诺克的同时,后者同样也在制约他们。 这个男人以死亡为代价拖了足够长的时间,将他们拖在了这里。 因为诺克知道,自己和白禧一旦走了,想要再去寻找,必然十分艰难! 面对黑禧的狂怒杀意,诺克无所谓的豪爽回应:“如果你刚刚不害怕面对我临死的挣扎,疯狂的反扑,也许还有离开的机会,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谁会希望面对一个星芒成员的临死反击?”黑禧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压下怒火,张开双翼,带着白禧开足马力,全力逃跑。 他感受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冷风扑面而来,那是一股让人感觉很温暖很亲切的风,但却蕴含着某种魔力,能够麻痹人的神经,减缓人的速度。 那阵风好像能让人变得老年痴呆一样。 诺克满足地闭上眼睛,用自己才能听见的话语回答黑禧的问题:“我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那些恨我的人不敢面对一个星芒成员临死前的疯狂反扑啊! 他们知道怎样打败我,却就是不敢牺牲自己来击败我。” 他咧开洁白的牙齿,笑的骄傲而又自豪,仿佛闪烁的星辰。 …… “拔刀斩!”熟悉的声音在诺克的耳旁响起,紧接着远方传来一前一后的沉闷坠地声。 “你来了。” “我来晚了!”亚索站在诺克身旁,长满老茧的手掌搭在诺克的肩膀上。 “不,他们没走掉就不算太晚!”诺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像个馋嘴的孩子询问:“带酒没,我有些话要和你拉拉。” 亚索蹙着眉头,没有回答诺克的话语:“你没必要用命拖着他们,这很傻。” “放弃守护无量海的职责,来这里与我喝酒,难道就不傻?”诺克像个俏皮的女孩子,娇哼一声。 亚索笑了起来,眼圈微红。 听着亚索的笑声,诺克也笑了起来,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明亮,一点也没有沾染外貌的老气与疲惫。 深山老林,黑夜阴影,两个男人笑着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