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路闻
众人来到县城,寻到了一处离江边较近的客栈住下。周小白吩咐周桐将银锭小心藏在几个行囊里头,自己随身携带了金元宝,这才跟乐小姐、展枭他们进了客栈。 客栈的伙计见到有客人来,连忙迎接上来道:“诸位客官,是打火还是住店啊?”周桐走到伙计身前,指了指周小白道:“我家老爷要去京师参加科考,今日路过此地,既要吃饭也要住店,你们安排几间上房。” 那伙计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看了周小白的装束,笑道:“小的不知道是举人老爷到了,我这就安排。”于是从后房叫了几个伙计出来,去收拾房间去了。 这家客栈,住宿还是很贵的,一天一个人要三十文钱,还不算吃饭的钱。周小白是有钱人啊,随手从怀里摸了些碎银子递了过去道:“这是食宿的银两,再准备一桌好饭好菜来。”伙计接了过来,掂量一下,这些碎银子只怕有二两,连忙笑道:“好嘞。”便又去厨房准备膳食去了。 过了好些时候,伙计将八样菜送上桌来,回去厨房又端上来一大碗汤,还上了两壶好酒。这八样菜,是红烧鸡、红烧rou、烧羊rou、煮豆腐、猪油白菜、烧鳙鱼、烧鳝段、清蒸江鳜,那汤是鱼头豆腐汤。 镇江府近邻长江,因而江鲜很多,江鲜中以鲥鱼、刀鱼、河豚最为鲜美,现在是十二月份,这些都还不到吃的最佳时节。真要吃这三鲜,都要是清明节之前,春天里吃才是最好的。 六人围桌而坐,喝着酒吃着菜。周桐原本是一个下人,不敢跟主人坐在一起,还是周小白让他坐下来,说是出门在外,方便为主,周桐这才坐下了。 周小白吃着菜,喝了点酒,酒意有些上来了,便喊那伙计过来问道:“小二,你这一桌菜怎么没见个牛rou?”伙计笑道:“本朝太祖定下的规矩,不允许民间私自宰杀耕牛。现今倒是宽了很多,本店也有牛rou,都是从官府衙门里买来的上好牛rou,只是客官要吃那还得添一些银两。” 周小白笑道:“还需多少银子?”伙计道:“半斤牛rou,一两银子。举人老爷你要多少?”周小白从身上摸出来一锭纹银递了过去:“来五斤吧,做成干切下酒。”乐小姐见了,摇了摇头道:“小白,你也太能花钱了,不过吃个饭,你就花出去了十几两纹银,都够寻常人家一年的用度了。” 伙计没听懂干切是什么意思,又问道:“举人老爷,你说的干切是什么意思?”周小白一拍脑门:这干切的说法还要等到满清入关之后才有,清军因为行军打仗没太多时间烹饪,就将牛羊rou整块下锅煮透,再用弯刀割来吃,这才有了干切的说法。 周小白笑道:“就是将牛rou下锅煮透,将rou切成片装盘,就是干切了。”伙计心道:这都是什么吃法啊,也太简单了,真是不会吃饭的。既然有了吩咐,自己也只好照办了。 伙计要走,周小白又道:“这里的醋不错,你拿上一些上来,我蘸着吃。”伙计听到香醋,点头道:“镇江府的醋是有名气的,您真识货。”周小白道:“不错,镇江有三宝,这醋就是其中之一。”伙计听了,纳闷道:“举人老爷,镇江三宝是个什么?我们丹徒县就属镇江府管辖,小的怎么从未听过?” 周小白听了一愣,想了想:敢情肴rou和锅盖面还没出来呢。周小白信口道:“哦,这镇江三宝嘛,我也是听旁人说起的,说镇江好山好水、出美女,还有这香醋,统称为叫做三宝。”伙计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下去了。 牛rou端了上来,王力和赵赫都是猛吃起来,这牛rou可是很金贵的。周小白夹起一片牛rou,蘸了些香醋,送到嘴里嚼了嚼,恩,还真是本地的黄牛rou啊,味道很好。乐知秋和周桐也学着周小白的样子吃了一片,感觉这牛rou虽然没有什么烹调,却是能吃出牛rou本身的香味,蘸着醋,这rou香又更加厚实一分,果然是很好吃。 展枭吃了一片牛rou,喝了一杯酒,忽然叹息道:“唉,真是白喝了十几年的酒,这吃酒用牛rou蘸着香醋吃,真可谓一绝,好得很。”说完,又是吃了一片,一边吃一边在心中感叹:这盘干切牛rou的下酒菜,比什么烧鸡烧rou要好多了,味道单纯,倒是更能将酒的香味凸显出来。周小白这个人别的本事寥寥,这吃菜上,自己倒是要佩服他的。 众人吃完了饭,都要回去休息。周小白却是又掏出了一锭纹银,还要买五斤干切牛rou,吩咐小二用纸包好,说是路上吃。伙计无奈道:“举人老爷,这牛rou很难有的,您一个人就要十斤,小店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小的店里,还有三斤牛rou,都给客官,再送你一些香醋,你看可好?”周小白知道这时代牛rou金贵,便点了点头,不再为难店家了。 第二日众人上路,走到江边的码头,等了半天,上了一艘运货的大船,将马车、马匹一起运载过江去了。在船上住了一夜,大船靠岸,周家一行人来到了扬州府。 坐了一天的船,周小白浑身上下都感觉很是难受。这次赴京赶考,他选择从陆路去京师,而不是选择从长江坐船沿运河的水路去京师,是有原因的。明朝的船只虽然也有大船,但是风浪大了还是会颠簸,更大的船也有,但是进不了运河,周小白属于晕船的,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滋味,便还是从陆上行走。这也是周氏的意思,周氏想到周小白曾经掉到江里头,所以宁愿他不在家过年,也要他选择从陆上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在扬州府住了一晚,众人又是启程赶路…… 路过扬州府兴化县的时候,周小白还去拜访了吴臻。吴臻原本也要进京赶考,因为选择的是坐船,所以准备过了年才去。 吴臻将周小白视作救命恩人,自然摆下宴席招待。还安排周家之人都住在自家宅院里,照顾的很是妥当。果然应了那句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啊。 从兴化县出来,众人一路往北而去。过了几日,众人到了淮安府沐阳县。这一日,正是除夕。 众人要去寻客栈住下,路过一家人门前的时候,听到屋子里传来了哭泣的声音。是一家人正在屋子里嚎啕大哭。周小白心道:过年了,怎么这户人家竟然哭的如此凄惨,还是要问上一问。 这户人家是城中一户做小本生意的人家,平日里卖豆腐,也做一些豆浆的生意,虽然本小利薄,一家人生活也还能过得去。这次遇到了不知道什么困难,竟然在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哭的死去活来。 周小白吩咐周桐上前敲了敲门,过了很长时间,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男子头上裹了一个布巾包头,穿着一身补丁的布衣,眼睛哭的红通通的,开了门道:“各位有什么事情吗?” 周小白向前作了一揖道:“在下是进京赶考的举人,路过此处,听到兄台家里传出来哭声,所以敲门问问。” 男子听了,回了一礼叹气道:“官老爷到了,我本来应该接待,只是家中出了事情,实在不便,官老爷就别为难小人了。” 乐小姐走上前道:“兄台家中究竟出了何事,为何在这过年的时候哭的如此伤心?”男子心道:举人老爷也是个官老爷,有些学问,我便问问他吧。 这户人家,是做豆腐生意的,前几日在自家店铺里卖豆腐,来了几个当地的地痞流氓要讹诈他家钱财。男人的儿子十三岁,血气方刚,便与那群混混打了起来,在打斗之中,被混混刺了一刀,伤了大腿,当时也没什么,就用了些药止住了血,包了块布头了事。 除夕这日,男子的儿子忽然昏迷过去,男子连忙请了郎中来看,郎中却说自家儿子恐怕命不久矣。男子和他家娘子,只有这一个儿子,想到马上要办后事,顿时悲从中来不能自已,就嚎啕大哭起来。谁知碰上了周小白这些人。 周小白心道:只怕是伤口发炎,导致昏迷不醒。只要不是破伤风,应该还有救的。想到这里,对那男子道:“我所学博杂,医书也看过的,能否让我进来替令郎看看病呢?” 男子听了这话,大喜道:“如此,我那不成器的小狗子就有救了!老爷快快请进。”将周家之人都让了进来,男子回身道:“娘子,快去煮些水,有一个去京师的举人老爷要替咱家儿子瞧病哩。” 听到这话,门内走出来一个女子,三十来岁,穿了一件碎布做的袄裙,皮肤有些黑,五官生的端正,看上去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妇人。 与周小白一行见了礼,妇人便去烧水去了。 男子将周小白带到儿子床前,将伤口的破布拆开了,只见是一处刀伤,有些深,伤口上红肿的厉害。周小白摸了摸那孩子的额头,guntangguntang的,心道:果然不错,真的是发炎了。 周小白问道:“兄台,伤令郎的刀子在哪里,我能看看吗?”男子道:“刀子是我平日里切豆腐用的小刀,混混伤了人后,被衙门的捕快当做罪证拿走了。” 周小白问道:“那刀上可有锈迹?”男子摇了摇头,递过来一把小刀说:“我平日里用这刀切豆腐,时常打理,就如这把一样,刀上若是有锈迹,切了豆腐就不好吃了。” 周小白将刀子拿了过来,仔细端详片刻,刀身光洁,并无锈迹,如果伤人的刀也是在这个样子,那就没事了。 周小白道:“快去取一些凉水来,再取一块布来,用水浸湿了,放到令郎的额头上去,他现在发烧了,要赶紧降温。” 男子愣住道:“发烧是什么?郎中说我儿子怕冷,要我给他盖好被子,说是需要发汗。” 周小白心道:真是庸医啊!发汗也不看看是什么原因。感冒发烧你发发汗可以,这次是伤口感染,若是不能通风透气,赶紧降温,真的就要死人了。 周小白正色道:“你若是信得过我,就照我的话做,不然令郎恐怕……”话没有再说下去。 男子听了连忙点头,回身出门,去打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