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荀彧之意
后面两把扇子都是白练扇面，没有题字画，相应的价钱也就少了一些，第二把被刘亿乘着唐玠犹豫的时候，以21万钱买走，第三把则被急了眼的唐玠直接25万砸走了，荀续本想抬抬杠的，被荀彧拦下来了。 走出遇仙阁，荀续问道：“香君因何拦我？” 荀彧淡淡一笑道：“为你积点德。” “……” 众人绝倒。 各自回去之后，唐羽坐在荀彧身边问道：“香君，刚才你为什么拦下小阿续？莫要用积德搪塞我。” 荀彧伸出一条胳膊道：“替我揉揉，我便告诉你。” 唐羽拍了他一下，噘着嘴道：“我就不！” 她嘴上说着“不”，可是人却走到荀彧身后，替他按起肩来。 荀彧微微一笑道：“我说积德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啊。阿续行事，素来追求透彻到底，可是须知唯有有余方能无穷。唐玠眼睛的急红了，此时故意与他抬杠，虽然赚了一点钱，可是换来的却是唐玠的怒火。虽说你素来看不上你的这位族叔，可若是真要是惹恼了他，你在中间多少受到一些波及，徒增不快。” 唐羽喏喏道：“原来还是因为我啊？那是不是我让你们行事有了挂碍了？” 荀彧转过身，拍拍她的背笑道：“怎么会呢？阿续太小，在他眼里非黑即白。对于他看得上的人，推心置腹，倾节相交；对于他看不上的人，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黑和白？你看方亮，跟我们相交十分愉快，可是背地里他还结交郡中轻侠。” 唐羽疑惑道：“结交游侠有什么不好？重然诺，轻生死，我听说京师里面袁本初、袁公路他们都是这样的人。” 荀彧摇摇头道：“你看到的只有他们光鲜亮丽的一面，却没有想到他们这些人从来都是不事生产，说好听些叫游侠，叫门客，说得不好听些，就是一些横行霸道的家奴。” “啊？” “你想啊，这些轻侠自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睚眦之仇不共戴天，听上去多好，可你想过了，给与他们恩惠都是些什么？一个普通的黔首能有什么能力给他们恩惠？都是一些豪门大户才会施恩与他们。等到豪门大户要兼并平民的土地了，霸占平民的妻女了，正是他们出力之时。” 唐羽被他说得吓了一跳，道：“香君，可是书上不是说……” 荀彧叹了口气道：“尽信书不如无书，更何况，书上也并非完全就赞同他们的做法。他们重然诺本是好事，可是若是那个诺不是好的诺言呢？若是轻侠与轻侠之间有了仇呢？你也找帮手，我也找帮手，当街械斗，冤冤相报，何时是个了结？更加上他们从来不曾考虑过身边的百姓，他们在长街之上杀人打人，误伤了人怎么办？砸坏了东西怎么办？惊吓到了老人和孩子怎么办？他们事了拂身走，这些受到无妄之灾的人去何处说理？” “……” 荀彧又道：“所以我只相信朝廷的律法。天下的百姓太苦了，有了一套律法就够了，何必这些轻侠们再加上一套？纵然朝廷的律法有这样那样的不是，可是整体而言，总还是有许多可行之处的，改一改，还能用，比起轻侠们这套粗疏的规矩要好得多。” 唐羽忽然笑道：“香君，你认真说话不笑的时候真好看。” 荀彧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笑的时候便不好看么？” 唐羽摇摇头，伏到荀彧的膝盖上道：“不是，你笑得时候总是那么有分寸，很好看很舒服，可是总觉得有点远。倒是你每次眉头微微蹙起与人说话的时候，就感觉好近好近，好像你在把心一点一点地剥开给人看一样。” 荀彧微笑道：“哎呀，看来我还是要多笑笑啊。” “为什么？”唐羽呆了一呆。 荀彧笑道：“把心剥开来多疼啊，我还是舒舒服服地躺着享受你给我按腿的好。” 他忽然一笑道：“阿续很小的时候有几天一直喊着要做大乌龟，你知道为什么吗？” 唐羽读书不多，顶多就认识一些字，对于古书上的内容，几乎都是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的状态，成亲之后，荀彧一有时间便会教她一些诗文典故，把这些内容编成一个个小故事讲给她听。 唐羽摇摇头，笑道：“定又是哪个子在书里面说的吧？讲给我听。” 荀彧道：“是你最喜欢的《庄子》里面的故事。传说楚王派了两个大臣找庄子，想要把国家大事都托付给庄子。庄子说我听说楚国有活了三千岁的神龟被杀了，楚王把他的尸体供奉在朝堂上，极尽荣誉。可是请问二位大夫，你们是喜欢做朝堂上被人供奉的死乌龟呢还是拖着尾巴在泥地中打滚的乌龟呢？你猜两位大夫怎么回答？” 唐羽笑道：“肯定是拖着尾巴打滚啦！” 荀彧笑道：“是呀，两位大夫就是这么说的，然后庄子就说我和你们是一样的选择。” 唐羽点点头道：“没想到那个损小子小的时候还想当个隐士呢。” 荀彧却道：“这你想错了，阿续似乎天生便有一种奇异的洞察力，从小就洞明世事。他这般说的时候乃是六叔上书之前几月，随后六叔也不曾在意，上书之后获罪于十常侍，不得不远避海上。阿续并非是想做隐士，而是想着明哲保身。” 唐羽奇道：“明哲保身？天呐，他才多大啊？怎么就懂这么多的东西？” 荀彧叹了口气道：“孔子云，唯上智与下愚不移。我自幼被族中长辈视为奇才，可现在想来，比起阿续，真是差的太多，想必我也只是一个常人，实在比不得像阿续这样的上智之才吧。” 唐羽哼了一声道：“我看香君你是妄自菲薄了，你说的那些东西，恐怕那损小子自己都想不到吧。” 荀彧苦笑道：“我与他只差了不到五岁，从小一起长大，如何不知他的聪慧？你见过一个孩童认字只需要读写一遍就会的吗？他三岁就能背诗了。再看今日方亮所吟的诗句，都是他一人所写，这折扇的工艺也是他从前年就开始捣鼓的，直至你我成亲的时候才公诸于众，你知道为什么？” 唐羽呆呆地摇了摇头。 “他要借我的名声替他扬名，随后利用这名声赚取足够的金钱。” “赚钱做什么？他又不是缺少花销。” “因为他四岁决定习武的时候跟公达说过这样一句话：战场之上，才子何用？” “你是说……他要上战场？” “不是，是战火将要蔓延到他的身上，让他不得继续明哲保身下去。所以，依照他的性子，必然主动出手，事先作下准备。先是整合家族力量，其次各人按部就班，发展他所看重的力量，而他则要开始敛财，今日种种，就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荀彧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不经意间微微扬起，目光明亮，仿佛看到了未来。 唐羽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住了，不敢打断他说话。 荀彧忽然道：“飞卿。” “嗯？” “我今日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实则是想请托你一件事。” 唐羽一怔道：“香君你只管说便是了，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荀彧面色肃然，双目灼灼盯住唐羽的眼睛道：“我若是不曾看错的话，未来天下恐怕不会靖平，若是……若是真有一个万一，战火延烧至荀家，你千万记住，一定要保住阿续，只要他活着，荀氏一族就有复兴的一天。” 唐羽头一回见到他这般肃穆的脸庞，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傻傻地点头。 荀彧忽然笑道：“好啦，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你家夫君虽然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但是自忖也还有那么一点本事，力挽狂澜虽然差了许多，但是保全宗族总还是不难的。刚才所说，只不过是最坏的打算的罢了。” 唐羽松了一口气，刚想说话，却猛然惊觉手足冰凉，背后已经冷汗涔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