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封城
总觉得每日过的很慢长。夜色宛如晕染在水中的松烟墨,从天边蔓延而至,雨依旧在下,只是落在这夜色中,仿佛与夜一般黑。今年的春雨水倒是多。 这漫漫长夜无心睡眠。突然听到殿外步伐繁忙,听到阿婉道:“王妃已经歇下了。” 我听到珠帘晃动的“沙沙——”声,“娘娘温臣相来了,是否请他进来?”阿婉问道。 我一听立刻坐直了身,面带忧色地道:“温臣相?他来找我难不成是有了王爷的消息?”不管还穿着寝衣,掀来盖在身上的云锦便翻身下榻迎了上去,连鞋子都忘了穿,就这么赤足落地,我走得那样快,阿婉赶紧上来扶住了,一边嘱了阿婉,一边又转头道:“阿婉,快替我更衣,就穿那件蓝绵荷花绣纹的。” 阿婉刚取了衣服来还未来得及给我换上,只听一阵冷风随着脚步一并传了进来在,阿婉手里忙活的快,珠帘拂动,挑了帘子扶着阿婉的手走了出去:“温臣相深夜前来所谓何事?” 那厢,温臣相已是凝泪于眶中,他骨碌碌地转着眼不说话,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行步上来向我福道:“王妃万福。深夜前来惊扰了娘娘休息,实乃事发突然,微臣已经无路可寻了!” 温臣相一向有礼,为人和睦,他双手发颤,两眼窝深陷,一片阴影在眼下,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我赶紧扶住了:“先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他的脸像蜡一样的黄,嘴唇都发白了,灰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地,全身都在瑟瑟地发抖,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像一对火珠子一样,直盯着我,于不合乎礼仪,便有低下了头。 温兰毕竟是温家的女儿,我与温家本就有间隙,想到一个年近古稀之人,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斩了双手之后会如何?那荒凉的雨炉内,那女子是否依旧傲娇?我记得冬日里温兰病重,我支了好些大夫去替她诊治,我不会让她就这么轻易的死去,死对于她来说太过容易了,我要她活着,心先死。 我赦然一笑,但已经心堵的慌,他一句事发突然,我无端联想到子轩对我的告诫,长安城会有大乱,亦尘回不来!我只盯着低头的温臣相,他目光极是复杂。 温臣相惶恐地抬起头:“三日前皇后派人请莞渃进宫,今日未归,家夫人进宫寻人竟知莞渃被皇后困在了华清宫内!莞渃约莫到了分娩之期,微臣实在是担心......” “你等等!”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耳朵里嗡嗡直响,误以为是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皇后?皇后不是被禁在华清宫,永生不能出宫门半步吗?”我倒吸一口冷气。 温臣相摇头,他的脸惨白惨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苦道:“后宫惊变!长安城大乱!若不是无计可施,微臣又怎会想到王妃前去相救莞渃!” “你到底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我惊得霍然站了起来,这些日子心中的不安,突然迸发了出来,平静了许久,暴风雨到底是来临了!我登时大怒,抄起茶碗狠狠掼在桌面前,guntang的茶水溅了一地,面容阴冷怒斥。 “王妃息怒。”温臣相连声说着,“入春之后,皇上龙体并未好转,这几日更是病入膏肓,本已封锁消息未传进后宫前朝,却不知消息是怎么不胫而走的。万州的废太子知晓此事之后,在二天之内,拉拢镇守北境俞迟将军,企图谋逆!四皇子已经暗中搭救皇后,掌握了禁军之权,在昨日傍晚,已封锁了整个皇宫,如今,宫里是什么个情况,微臣实在是担心!” 果然……我猛地蜷紧双手,刚刚修剪过的指甲掐的掌心隐隐作痛,但这远比不得记忆被揭开的痛。 皇后那日在华清宫里所言,还没有结束,到底是我太年轻了。 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但内心依然波涛汹涌,想喝口茶定定神,却因手抖而洒了一身,我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起身于长窗下双耳花瓶处捻一朵桃花在鼻尖轻嗅,清洌的香味让我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臣相以为,本王妃该如何做?” 我闭一闭目,冷然。华哥哥离开长安城,实着失宠,可远在天边无人可管辖他,他调动北境兵力企图谋逆造反!皇后,亦枫哥哥,在皇宫中里应外合,控制整个皇宫,或许这里面还包括子轩。他们恐怕早已谋划了此事,怪不得子轩执意要带我走,这消息恐怕不是不胫而走,而是一切都掌控在他们手中!那刘太傅离开长安城恐怕也是另有深意! 突厥来犯,亦尘携兵而去!长安城实着而虚,华哥哥已是无所顾忌,乘机起兵!皇后在宫中挟天子以令诸侯!皇后当真如此大胆做得出这株连九族的事! 不对!不对!还有德王!德王应该会制止! 若华哥哥一反成功,这天下又会如何? 见温臣相嘴张得像箱子口那么大,一下子就愣住了,接着他就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发干似的,“废太子已率兵向长安城来!微臣之子翎之三日前已出城将消息带给辰王爷,可如今没有一点回应!今日微臣放出去的探子,才知,长安城四个城门均被控制,只许进,不许出!”他的脸憋得通红,双眉拧成疙瘩,就连胳膊上的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微臣已去与王爷商讨,唯有按兵不动,等待辰王爷率兵归来。毕竟皇上还在宫中!莞渃还在宫中!” 温臣相的声音并不大,然听在我耳中不吝于平地惊雷,炸得我头晕目眩。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风,呼呼作响,已是春日可冰凉刺骨的风从朱红雕花窗扇缝隙间漏了进来,吹熄了本就有些摇曳的烛火,侧殿内一下子暗了下来,有无法言说的恐怖在殿中漫延,尽管阿婉很快便重新燃起了烛火,依然令我惊出一身冷汗。 宛若jiejie现在一定很害怕!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宫里局势紧张,我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亦尘还不知如今长安城危在旦夕,已是到了这般地步!进退两难。而德王手中并无军权,长安城中禁军三万人,就算德王府中养有府兵加上也不过余百人,若他召集其他皇子,也不过千人,始终是敌不过! “禁军为何会听令皇后?”我微微一怔,就着阿婉的手坐起后抚一抚肚子,振起几分精神。 他的脸像刷了层浆糊般地紧绷着,“废太子掌握禁军之权之后,突然就换掉了禁军统领,现在想来着实奇怪,恐怕也是他的人。” 依温臣相所言,就不足为怪了,华哥哥早有打算,有一天会离开长安城。他先制造一个假象,所有人都以为他跌下了悬崖,永无翻身之地!所以目光从他身上转移而去,慢慢松懈了。或许他年前被贬,是否也是他故意设计?我就说刘太傅怎么会背叛他!这或许也是个计谋! 人人都道华哥哥失宠,可他却偏偏不稀罕这恩宠!他竟然要起兵犯上作乱,意图谋逆!身为皇子谋逆自己的父亲!这样的大罪他可曾想过后果!我突然觉得这是华哥哥此生以来做的最有“骨气”的一件事。可是却会让他臭名流传百世。 “如今整个后宫已被禁军包围控制,微臣想皇上他......”温臣相素来行事稳重,是朝中的老人了,却今日我却在他脸上感到一丝惊恐,似乎还有一点不知所措,“更重要的是,微臣担心莞渃,莞渃她可受不得一点惊吓!” 我死死咬着唇,哪怕嘴里尝到鲜咸的血腥味亦不肯松开,所有的痛都被忍在喉间,莞渃jiejie现在不知如何?我心中更是焦急,皇后会在宫中做什么?必定会波及至贤妃!必定是陷入了一片混乱的局面。 灾难来的总是十分的迅,我扶着阿婉坐在浮笙宫大殿的正厅之中,突然听到落锁的声音,殿外的婢子们有些争吵,我扶着阿婉的手走了出去,看着禁卫军涌来,听着外面震天的哭喊声,只觉得心头凉。长长的锁链下,锁住的是整个的长安城的势力。 可是即便是这样巨大的动作,百姓们对皇宫里面生的事仍旧是一无所知,皇城四座宫门全部关闭,或许里面闹的鸡飞狗跳,外面却得不到一点传递的消息。居然都闹到了辰王府来!他们今日只要封了这王府吗? 这天,就要翻过来了。 我凝眉沉思,辰王不能失势,庄家一倒,自己也没有幸免的道理。 温臣相似乎绝望得像掉进了没底儿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他站在我身后,我转身亦瞧着他,他气结道:“居然还要都动到宫外了!” “臣相还是先回去看看吧,或许温家也是一样的局面。”我淡然道,温臣相或许是被急晕了了脑子我这一提点立马醒悟,“是是是,家夫人没见过这阵势,恐怕是急坏了!本来想拜托王妃莞渃的事,看来......”他摇了摇头,“那微臣先告退了。” “莞渃公主是本王妃的jiejie,本王妃有法子。臣相先行回府,安抚夫人,若能联络城中衷善之臣定要与德王会议。”我定了定身神心中亦是感慨万分,“阿婉,带臣相从后门走。” 衣袖下十根手指紧紧蜷在掌心,有殷红的痕迹从掌心滴落。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她也敢做?还能大言不惭的说是为了母族之利吗?她恐怕是要拉上整个母族为她陪葬吧。 她所说的好戏,恐怕是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