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得脱
“这是怎么了？” 蔺七看着一脸青肿的何吉，关心的询问着。这个刚才打死也不吭声的孩子毕竟还只是个孩子，一见到这几月教导自己武功，亲如师傅的人，终是忍不住开始委屈的抽泣：“没……没什么，刚……才被狗咬了。” 狗能咬成这样？蔺七满脸的不信，可看着何吉低着头默默流泪却不愿多说的样子，想必有什么事情触到了他那颗异常膨大的自尊心，这便轻轻叹口气，不再询问。 “我已找着安全离开之道了，庄子南面，以往进出骡马的一处侧门，也不知那些兵丁是确实没有寻见还是不以为然，如今却是无人看守，出了这门，不到二百步的距离，便可遁入山中，顶多绕上几圈，我们也便可回返溶洞了。” “哪，七叔，你有没有打听到卫子哥的消息？” “我同今夜巡值素席的二哥打听过，道是众人往后门查探那田授死因之际，卫子便已消失不见踪影了，唉，无忌公子本要于席间收他做客卿的，不语大人也替他应承了，只你也知道那小子的脾气，好好的大道不走，这会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你也无需担心吧，这几月他的功夫也有大进，只要不是遇着过分高强的对手，保着小命逃遁倒也应该能做到的。说不得这会子早就返到洞中了。” “嗯，也是，那我们速速走吧，想来虎丫她们定是等的急了。” * 看着眼前一高一低瘦如竹竿的两个人，卫衍的心一直的往下沉着。 之前解决的那小队兵丁，其实已用尽了大半的力气，尤其是最后那什长，虽然功夫并不怎么样，可却很有几分战场的血勇之气，连咬带撕的，这又平添了几处伤口才得以彻底的摆平。 才刚松口气打算继续赶路，这两个游魂野鬼似的人影便晃荡了出来。 “桀……桀，小兄弟好俊的身手，八个人竟就这样被你一窝的端了，肥二，你说咱兄弟像他一般大的时候，可能做到这样的事儿不？” “嘻嘻，肥大，你这也太妄自菲薄了点，咱兄弟两个在黄河口子上解决那劳什子金钟世家的时候，不也就比他大上那么一丁点嘛，那可有七八十口人呢，算起来，单个挑的不也比他多？” “那是……咄，对面那黑小子，听见了没有？我们便是天下闻名的愁煞双肥了，君上也就是寻你问个话，断不会害你的性命，嘿嘿，估摸着，你也差不多气尽了吧，若是识相的，不如自捆了手脚，倒省了费我等的功夫！” 那自称肥大的高个子，很是嬉皮笑脸的调侃，只连眨也不眨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卫衍的一举一动，显然暗地里小心戒备着。 “哪位君上？”卫衍借着提出疑问，尽量多的争取一些调整的时间，平复着丹田内仍然翻滚不停的气息。 “哎呦，肥二，我头前没说哪位君上么？” “嘻嘻，肥大，你真的老了，这样重要的事情你都忘记报了呢。”低点的那个嬉笑着轻骂着，旋而又带丝恭敬的腔调回复卫衍：“齐，孟尝君，田文。我主的威名想是连你这孺子也曾听闻过吧，你放心，我们也绝不是什么歹人，这便是请你回见我君上，有事相询罢了。” “是极，是极。我二弟说的实在的好，劝你不要再打什么小心思了，莫说你如今气尽，便是全盛之时，谅也不是我二人的对手，这便乖乖的跟了我们走吧……” 只是问询？怕是到了人家的营地之中便再难自主了吧。从最初的感悟到刚才的拼命，再到如今的二肥，这不长的路上，竟已是第四波拦截的人，而这颗渴望自由的心，被这些阻挠的压力压着，反倒是越来越炙热了。 思量片刻，卫衍一脸无奈的低叹：“唉，想来你们也看了有一阵了，就凭这掩匿的功夫，小子也不是二位的对手。更何况如今确实力竭，实在难以为继了。罢了，孟尝君善待人才之名天下皆知，这便随了两位高人去吧，日后同处一君门下，还望二位多多照拂。” 说罢，伸手探入怀中好一阵的摸索，掏出一小张叠的四四方方的苏纸来，“田公索我必是为了造纸之术，这纸内记载的，便是所有的流程及助料配方，现在献给二位大人，由大人们亲手奉上，还望二位在未来主公面前替小子多多美言。” 二人相互张望了一眼，没听说是为了什么抓他啊，他们也无非奉得冯谖之命追索罢了。但转念一想，这样小的小屁孩，谅也不是为了什么才华武功之类，必是私藏了什么得用的东西，方才引得主公下令生擒吧，多半就是眼前的什么造纸之术了。 这样一想，倒不觉得升起几分好感与自得来，这小子却很是识相呢，知道抵抗不过，便就献上秘密求得平安，免了皮rou之苦不说，还讨好了二人，为将来的相处提前抹了几分蜜色。 当下，肥二一边赞着，一边略微放下戒备的靠近，伸手向卫衍手中的纸片探去：“呵呵，小子有前途，当是有眼色之人，你放心，将来真被主公收了，有我兄弟二人在，谅整个门下也无人敢欺辱于你……” 话没能说完，这总是嬉皮笑脸的瘦竹竿已被一块仿若来自幽冥的亮片插破了喉咙，颓然倒下，那张还未能完全展开的纸块被夜风吹着随意的翻飞舞蹈，月光照射处，洁白如雪。 “肥二？”瘦高个不敢置信的轻声低喃，那倒在地面毫无声息的可是一生焦不离孟的弟弟？继而迅速的红了眼睛，狠狠的向朝自己跃来的黑小子望去，“啊……啊！你还我二弟来！” 此人的武功端是凶横，大开大合之极，硕猛的掌风刮的卫衍脸面生疼，招架的胳膊腿脚片刻间便已开始肿胀发麻了。不觉再次庆幸出其不意的动手在先，已自解决了一个。单单这剩下的一人，已令自己几无招架之力了，若再多一个，怕是连万分之一的机会也无。 又一次重击，脚下忍不住的踉跄，整日整夜的疲劳心殇极度的消耗着卫衍所剩不多的气力。肥大自能看出这强弩之末的架势了，一个飞腿就便将这小子踹翻在地，揉身而上，捏起了钵大的拳头，就待狠狠砸在其头上结果了他…… 那本该悲伤绝望的男孩，却奇异的于突然之间露出了笑容，甚至不做丝毫抵抗的放松了身体，向后仰躺了过去，肥大被这不合常理的姿态引得二分警醒，可终是还未曾反应过来，脑后便已挨了致命的一击，就此倒地。 收回用尽全力飞踢而出的腿，蔺七好一阵的轻微喘息，不觉为了刚才的场面后怕着，好在自己听到的动静是在必经之路上，这才上前查探，否则，那枯瘦之人的一拳落实，岂不是立刻要了卫衍的小命？ 看看倒在地上的那倔小子，一身挂彩不下十处，最严重的于肩膀上的撕口，竟已深可见骨。即便是这样，还一脸无所谓的向自己露出傻笑，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唉，这是所谓何来？听了不语大人的话随了无忌公子不好么？唉……唉，蔺七不由的又是疼惜又是些微的解气，倒真该让他受些教训才好，日后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蓦得一个回望，蔺七疑惑的抬头朝向树林深处，刚才那一阵强烈如暴风般的气流是怎么回事？有绝世高手在附近相斗？顾不得教训那倔小子了，迅速的一手挟了何吉，俯身抄起卫衍，略辩了一下方向，往溶洞处飞快的腾去。 “我父亲留下的箭头！还在那人脖子上呢……”卫衍于一路上不停的嘟囔着，只怎也敌不过蔺七的冷言冷语：“死物而已，你估摸着，在你父亲心中，是那箭头重要，还是你的小命重要？你这……” 还离着老远呢，便已闻见一股焦糊气味于风中传来，似乎跟随着的还有些微的热气。蔺七止住了说教，加速急赶了百步，突然的停了下来，卫衍与何吉则迅速的挣脱他的臂膀，三人便就如此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画面。 那条林中小路的对面，一个方圆几十丈的火场，将往日深可藏人的茂盛草丛已焚了个一干二净，虽然由于道路的阻隔，火势已自灭了去，可仍然不时冒着火星的草根，与焦黑中透着炙热的大地却述说着那一场曾经的大火是多么的猛烈，仍然微微蒸腾的烟雾随着风势，向着那已露出真面目的溶洞中飘去。 稍微的愣神后，卫衍与何吉便反应了过来，急切间竟是连滚带爬的向洞内冲了进去，只片刻，又便冲了出来，一边忍不住的呛咳着，一边用目光四处搜索着。 “七叔，太黑了，根本看不见，还有浓烟，莫不是……”卫衍将希望寄托在唯一的成年人蔺七身上，一边诉说着洞内的状况一边忍不住的猜测着，却又自己个儿摇摇头，微红着眼不愿相信猜测中的结果。 “火势已停了，想来烟雾也会很快散去，你二人在此地折些树枝捣腾火把，我在附近兜上一圈看看有无其它痕迹，片刻就回，然后……然后再往洞中去吧，唉……” 蔺七也是黯然失色，刚落在后头之时便已仔细的查探了一下，几匹烧焦的狼尸令他的心中已有了更坏的想法，为何会这般巧啊……在此地两个多月了，也未曾遇到这些凶猛的动物，偏巧今日男人们都不在之时，便就出现了，那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要怎样面对这野蛮凶物与自然之威的夹击？情况，分明已坏的不能再坏了，希望能有奇迹出现吧…… 再绕多一圈，压低声音的呼喊也未曾得到任何的反应，失望的蔺七唯有回返洞口将坏消息告知卫衍与何吉了。 两人早已备好三束火把，于是一人一个的，顾不得仍然有些呛人的烟气，往洞中飞速的探了去。 前洞，无人，床铺上放置着做到一半的针线活，可以看出女孩们当时慌乱间的处境。附洞，太多，要从哪搜起呢？没有方向，这便一人一处的分散开来，大声叫喊着找寻着生的痕迹。 “涤鹿……虎丫……小妹！” 这是第四声了，涤鹿确定自己并没有出现幻听，因为刚才用尽全力咬了咬舌尖，确实是真真的疼。他们终于回来了，他们也终于找来了，绝望中的一丝光明瞬间令她又添了新的气力，大声回应着：“我们……我们在这……我们在这儿！”泪落如雨，却是欣喜的。 光芒隐现了，终于看见了，那个拿着火把极速赶来的身影，是七叔么？唉，七叔到了，什么也不用怕了。 终于可以歇歇了吧。 心里顿时的一定，双手却怎样也支持不住了，仿若归于母亲怀抱般的安详，与臂中早已晕过去的虎丫一起，沉入了深深的暗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