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相见

    出了这样的意外，不用说，林岚的评委位子被取消了。

    林岚对此倒无所谓，她只是一直在担心林珊的情况，怕她想不通，做出什么傻事来。两人年龄相差七岁，从小，在林珊的眼里，自己这个jiejie学业优异，对她又照顾有加，加上母亲忙于教书，所以她有了什么不开心或者想不通的事情，第一个就会找她。而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于习惯了充当她保护人的角色？

    今天她一直在家，托小汪去打听了下林珊的近况，小汪很快就打电话告诉她，林珊虽然遭到了淘汰，但并没有离开H市，这两天继续留在了大赛组委会为选秀选手们订的宾馆里，至于在做什么，她就不清楚了。

    林岚决定了。她拎了个包，就走下楼去。无论如何，她现在要去见下林珊。

    出了大厦门口，她站在街边，扬手拦出租车。本来是想让许行舫给她当买车参谋的，现在，这个计划暂且搁置了起来，反正车子也并非生活必需品。

    但今天是周末，出租车生意很忙，等了半天，也没有一辆空车。

    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了她身边。车窗降了下来，方朝雍对她笑了一下。

    “你去哪里，上车吧，我送你去。”好似是凑巧碰到的，他随意说道。

    林岚上了车，道了谢，简短地告诉他地址之后，就一直默默思考等下见到林珊该说什么。

    方朝雍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看她一眼，但一直没有出声询问，这点他和许行舫有点像，懂得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

    到了宾馆门口，林岚拨了林珊的手机号码，号码是从参赛选手的登记资料里查到的。

    林珊很快从宾馆里出来了，不出所料，当她看到林岚时，脸上的惊讶之色难以形容。

    “上车吧。我想和你谈谈。”林岚强压住翻涌的心绪，淡淡地说。

    方朝雍把车开到附近的一个江边公园，让她们谈话，自己远远站在了一边。

    林岚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meimei，她今天穿了条绿色的裙子，亭亭地像一枝绿芍。她皮肤白，所以自小就喜欢穿很挑肤色的绿色系衣服，也只有她才能把绿色穿得如此娇嫩。但此刻，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却是不解，戒备，和极力隐藏起来的一丝恨意。

    “林珊，我是林仙瑞，就是前段时间打过电话到你家的那个人，你jiejie的朋友。”林岚对她露出了自己最恳切的笑容。

    她愣住了，明显非常吃惊，但很快，她就倔强地把头抬得更高了，用近乎挑衅的眼光看着林岚。

    林岚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一定很怨恨我吧？”

    “你错了，我怎么会怨恨你？更何况，你是我jiejie的好朋友。”

    她突然笑了起来，把“我jiejie的好朋友”这几个字说得特别重。

    看着她笑盈盈的样子，林岚却觉得有些陌生。

    “娱乐圈，这不是个好地方，尤其是对像你这样的年轻女孩。你的jiejie，她曾经跟我说过，不希望你踏足这个行业，她更愿意你大学毕业后找个轻松的工作……”

    她不耐烦地打断了林岚的话，冷笑着说：“然后找个好男人，结婚、生孩子，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锅碗瓢盆生活中等待老死？是吗？这就是你们想要说的话吗？”

    林岚一呆，还没等她回过神，林珊突然盯着她，继续说道：“你说我jiejie跟你说过这些，好吧，就算她真的对你说过这些，那么，她有没有对你说过，从小只要我喜欢的东西，jiejie自己再喜欢，也会让给我的事情？她有没有对你说过，虽然我瞒着她报考了电影学院，但她知道后，还是每年为我支付学费的事情？你不知道吧？所以说，就算我jiejie现在还在，就算她万分不赞成我走这样的路，但只要我坚持了，她最后还是会无条件支持我的！你知道我为了这次比赛，流了多少汗，准备了多长时间，花了多少心血吗？可是，你，就是你，因为你的自以为是和莫名其妙的关心，一下子葬送了我的前程！”

    她越说越激动，泪光莹然，却极力克制不让它落下。

    林岚心酸，张口无言。

    她吸了下鼻子，稳了稳情绪，又看着林岚，冷笑道：“撇开我的jiejie，就说你，林仙瑞，现在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你也是这样想的，你会这样告诉我，是吧？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是怎样才得到今天这样的名望和地位，或许你确实经历了不少委屈和苦楚，可是，这就好比一个刚刚吃完盛宴的食客对着一个从来没有尝过油腥的穷光蛋说他刚刚落肚的东西很难吃，叫这个穷光蛋也不用吃了！你说，这样公平吗？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你口口声声以我jiejie为借口说为了我好，可是，你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我告诉你，这次我碰到了你，被淘汰了，我认了，可是下次，下下次，只要有这样的机会，我就决不放弃！”

    她的神情激动，眼睛闪闪发亮。

    “对不起，对不起……，”林岚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能重复着这三个字。

    “对不起？我最不需要，最恨的就是这三个字了。”林珊嗤之以鼻，脸上挂着让人看了冰冷到心的笑，“轻轻巧巧的三个字，可以让时光倒流，可以让我重新回到舞台吗？所以，你不必这样自责，也不必这样虚伪了！”

    林岚彻底呆了。她无法适应这个骤然变得伶牙俐齿的meimei，更无法否认，她的话确实有她的道理，谁都有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的权利，任何人也不能代替做出选择。或许，meimei其实一直就是这样有主见的meimei，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总是愿意把她当长不大的孩子看待罢了。

    方朝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看了眼还在冷笑的林珊，他一把拉过兀自发呆的林岚，将她塞回车里，撇下林珊车子就扬长而去。

    林岚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回头看向林珊，见她一个人还怔怔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方向，风吹动她的长发，如蛇般狂舞。

    “她……”林岚想让他停车。

    他看都不看一眼，一踩油门，车子呼啸而去。

    “她不是小孩子，再说路这么近，可以自己回去！”他淡淡地说。

    林岚颓然吐出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疲倦和伤感。

    她错了，确实是错了。

    她是林珊的jiejie，但，只是jiejie，如此而已。

    “你想怎么做？”方朝雍看她一眼，问道。

    她苦笑一下，怎么做？都已经做了，现在还能怎么做？

    他突然踩下了刹车，侧过身来，仔细地看着林岚，仿佛要把她看透，终于，他说：

    “那个女孩子，就是林珊，到底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她？”

    meimei，她是我的亲meimei，这世上唯一一个血管里和我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她在心里说。

    “是我一个已故的朋友的meimei，非常好的一个朋友。”林岚避开他的眼睛，轻声回答。

    他收回视线，继续开动车子。

    “你现在很想让她重新站回舞台，是吗？”他看着前方，随意问道。

    林岚默然，已经不可能了。

    刚回到自己的寓所，林岚又接到了Jarson的电话，要她立刻准备行装，随《牵手》剧组，就是她前次主演的那个电视剧剧组去各地做宣传。原来那个电视剧销路不错，被多家省级电视台购买，很快就要相继播放。为了扩大宣传，现在这个剧组要在播放前去做下必要的宣传，而林岚这个剧组第一明星，自然要义不容辞。

    林岚无奈，虽然感到身心俱疲，还是强打精神，收拾了下行李，就随剧组几个成员开始了宣传之旅。每到一地，基本就是到购买了播放权的电视台，录制访谈短片，在片中夸赞下这个电视剧如何如何好，或者透漏些在拍摄过程中的花絮，引人兴趣，最后只要拿了个麦克风，按着电视台事先写好的词，说几句本片非常精彩，敬请观众期待之类的话就可以了。过程并不复杂，但非常磨人，走马灯似地半个月里跑了将近十个城市，最后好容易回到了H市，林岚觉得自己脸上的肌rou都要笑得僵硬了。

    转眼又是个周五晚上了，距离上次林岚当评委淘汰林珊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星期了。在这两个星期里，“明日之星”选秀已经完成了五十进三十的比赛，三十个晋级的选手将在今晚进行进十五的比赛。

    林岚本来是从不看这类节目的，只是经过了林珊的事情，下意识里，她对这些怀着梦想的少男少女，不觉多了些关心，仿佛在这些每一张洋溢热情的青春脸孔上，都能找到林珊的一丝影子。

    她坐在卧室地板的垫子上，膝盖上放了本新买的书，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电视屏幕里的选秀节目。现在天气渐凉，她买了块大大的史努比造型地毯铺在床前的地板上，当踩脚用，有时也就干脆坐在上面看书或者做什么别的事情。

    现在舞台上一个女孩子正在唱歌，一曲终了，那女孩子可能太过紧张，表现有些不好，被毒舌不改的评委一番挑剔后黯然离场。

    如果林珊也只是因为自己表现不好而离场，她后来也不至于这么激动，这么难过吧，毕竟，努力过，就算失败了，也是无憾。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回家了？林岚默默地想，明天叫小汪再去打听下。

    电视里那个著名的主持人上来了，他用激动的语气说道：“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们大家都知道，为了选出真正受大众所喜爱的新人，也为了给那些因为种种原因一次表现失常就被淘汰的选手们一个再来的机会，我们大赛组委会开通了个绿色通道，只要全国各地短信支持这个被淘汰选手的数量达到某规定的值，那么，他（她）就可以复活，直接进入下一轮的比赛。现在，我非常高兴地告诉大家，两个星期前，因为意外遭到淘汰的林珊，不错，来自B市的21号选手林珊，在这短短两周内全国各地发来支持她复活的短信就达到了百万之巨！现在，她已经成功复活，并且直接进入我们今晚三十进十五的决赛！下面，有请我们可爱的林珊！”

    在主持人那故意拉长的尖叫声中，在现场观众如雷的掌声中，林珊，再次出现在舞台上，她频频向观众挥手，向镜头飞吻，面带胜利的笑容，青春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