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知交
,大妆 进了门,便有侍女前来接待,引着二人往院里去。谢荣放眼打量,只见这院子外面虽然普通,内里竟十分精致,白墙灰瓦,绿树红花,婉转幽深浑似江南园林。与京师严肃规整的四合院大不相同,这里的随意和闲适使人一路走来,也平白放松了几分心情。 侍女引了二人至南面一所挂名“沁竹”的院内,便已听见琴声铮铮传来。 谢荣顿步聆听了会儿,眉目间也浮起一丝兴味。 郭兴笑道:“步生香这座湘园造价不匪,就连琴师据说也是从江南请来的名伶,我是个俗人不擅音律,但看微平这模样,应该是极好的了。” 谢荣微笑了下,举步进院。 院子里早已经有人等候了,二人入内坐下,便就有三四名着装淡雅的侍女捧着瓜果点心上前。郭兴与谢荣在窗下面对面坐下,才沏了茶,门口忽然飘过来一缕幽香,紧接着便有名身着素衣素服的女子走进来。 “采薇,快来见过三爷。”郭兴笑着冲这女子招手。 采薇应了声是,走过来,先看了眼谢荣,而后行了个大礼。谢荣转过头,举杯抿茶。 采薇有些窘,郭兴忙跟谢荣道:“采薇是步老板的表妹,才进来不久。胆子小,平日不怎么见客,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聒噪的,所以才特特唤了她来侍候的。你若不喜欢,另换个过来便是。” 谢荣侧头看了眼采薇,只见果然怯生生的样子,身上倒是也还干净,便就道:“不过是倒个酒,换来换去做什么。” 郭兴这才又放下心来,挥手让采薇去安排上酒菜。 季振元这里进了东宫,太子正在点香。 见得季振元进来,他撇头看了眼,然后把手上一块龙涎香点燃投进了香炉,才接过崔福递来的帕子擦干净手,示意给季振元赐座。 “调谢荣去刑部?” 太子看着他。 季振元颌首:“谢荣在詹事府为任以来兢兢业业,老臣确想着意栽培栽培他。还望殿下恩准。” 太子在书案后凝神不语。 殿里除了那注孤香在缭缭飞升,其余人并不敢有什么动静。 季振元纵然身为首辅阁臣,可是每次在太子面前,也并不如在皇帝面前那般自在。所以眼下太子不吭声,他也只能垂头静等着。 印象中自打头次见着这位殿下起,他对任何事情的态度就一直是这样莫测不明。哪怕是召集大臣议事,他几乎也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意见。可是又绝没有人敢认为他是没有意见,因为每每最后他下达的决议,总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恳请……” 季振元正要再重复请求,忽然上方龙案上的茶杯响了。 他抬起头,只见太子端起桌上的药来,说道:“上回皇上让你们抓的那个骆七,审出什么来了?” 季振元不料他突然改变话题,不由怔住,但是像这样子的事又是高深莫测的太子经常做出来的事,所以他微微顿了顿,便就颌首道:“回殿下的话,那骆七死不招供,所以大理寺窦大人等正考虑要不要用重刑。” “重刑?”太子忽然扬起唇来,目光幽深地盯着前方,“重刑有用么?” 季振元道:“骆七既是与那神秘人来往的人,自然只能在他身上下功夫。” 太子又微微冷笑了下,抿了口药,接过帕子印了印唇,说道:“把他放了。” 季振元猛地抬起头来。他没有听错? 太子望着他道:“谢荣调任的事,准了。季阁老退下吧。” 湘园里郭兴喝了几盅,已经略有几分醉意。 谢荣目光却依然还很清明。他把侍女们都挥退下去,又把郭兴手上的杯拿开。 “少喝点。” “难得这么高兴,喝两杯怕什么?”郭兴笑道,又拿过另一只杯子倒满,然后叹道:“这次顾若明摆了你一道,你也不要去跟他明着斗,让岳父去教训他便是。你毕竟才上来,跟他起正面冲突没好处。总之,你不要担心,我是一定站在你这边的!” 他隔桌拍他的肩膀,说道。 谢荣点点头,仰脖干了手上的酒,说道:“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在恩师面前为我说话,我不会这么顺利就能拿到右侍郎的缺。闻江,多谢你。” “说这些作甚?”郭兴说话已有些含浑,“我这个人既没本事,又不如别人机灵,要不是依仗我父亲当年给我订的这门亲事,我也爬不到如今的位子上。我也知道有好多人瞧不起我,我也不想跟他们说道。可是好坏我心里有数。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看不起我,就冲这点,我怎么着也要帮你!” 说到此处,他竟然执壶又斟了满杯。 谢荣深吐了口气,按住他的手道:“别喝了。” 郭兴推开他,“喝了这杯,咱们在这里歇会儿。”说完他唤了丫鬟们进来,大声道:“去准备好两间房,我与三爷要在这里歇一晚!” 采薇连忙吩咐丫鬟下去,又让人来搀扶他。 郭兴在侍女们架扶下起了身,醉眼朦胧与谢荣笑道:“什么也不要想!微平,人生得意须尽欢!有时候你遵守的规矩越多,越是容易被自己套牢!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郭兴歪歪扭扭地大笑着出去,谢荣留在窗下静坐下来。 采薇垂头给他添酒,夕阳将她的投影落在桌案上,壶上纤纤五指像朵吐信的兰花。 谢荣举杯饮尽。采薇双手渐移到他的衣襟,低着红透的脸来替他宽衣,明明很简单的事,她的手势却因紧张而微颤,目光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谢荣垂眸盯着她,忽然捉住她的手,从怀里缓缓摸出张银票,放到她手里:“出去吧。” 采薇脸色一白,抬头道:“爷是嫌弃奴家么?” 谢荣看着她,温柔地道:“不嫌弃。但我要走了。” 他掸掸衣襟,站起身。采薇忙爬起来,静静随在他身后相送。 谢荣边调去刑部任右侍郎的消息三日后就下发下来了,而与此同时,大理寺也把骆七放了出来。虽然收押骆七的旨意是皇上下的,可是皇上面前自有太子说服,因而这层也并没有费什么周折。 谢琬收到这消息便就出了门。 而这个时候殷昱刚刚从营里回府,听得这事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就坐了下来。 “太子殿下突然下旨把骆七放了,也不知道是何用意?”庞白头疼的说。 人常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是太子殿下的心意,却比女人心还要深——他不是有意犯上,而是世上确实能够参透太子心意的人也没有几个。这骆七明摆着就是有问题的人,眼下就等着大理寺在皇上的施压下招供出来,他却居然把他放了! 殷昱沉思半晌,说道:“我也猜不透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骆七这一出来,肯定会有人想要杀他灭口,我们眼下就得紧跟着他,看看来杀他的人是谁?” 庞白与公孙柳互视一眼点头:“主上说的不错,那么殿下的意思莫非也跟主上一样?” 殷昱起身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里正说着,武魁忽然大步进来:“主上!琬姑娘来了!” 殷昱双目微凝看向门外,只见夕阳下果然款款走来头戴帏帽的一人。 进了门,她把帏帽取下递给身后的邢珠,直望着殷昱道:“骆七出来了,你知道了吗?” 九月的天气还有点热,她的鼻尖上凝结着一层细细的汗珠,而她的脸庞在热意的氤氲下,显得更细腻了。殷昱余光扫了眼外面觑过来的许多双目光,不着痕迹地把她转过来背对着门口,说道:“知道了。——这么热,你过来干什么?” 武魁粗手粗脚地递来方飘着幽香的汗巾。殷昱接过来顺手替她印了印,又放了回去。 谢琬浑然不觉他的小动作有什么异样,双眉微蹙说道:“我觉得骆七这一放出来,只能是死路一条。他若是死了,我们岂不就再没有线索了?得想个法子先从他这里套出话来才是。” 谢荣的晋升虽然让她觉得意外,可是细想之下谢荣这次做了这么大牺牲,季振元为了平息内部恐慌,也迟早会对他有些安抚手段,升他的职也在意料之中。眼下人家太子首肯,季阁老亲自调拨,她就是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如今她跟谢荣的斗争已经不光是两个人的私怨,自从插手内阁开始,就已经上升成为了党争,所以在对付谢荣的路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像动动王氏谢棋那么简单了。 眼下的谢荣就像是覆着层层盔甲,不把他身上那层甲剥离,她的手再手也伤不到他的根本。 “没错。所以我正准备出去盯盯他。”殷昱点头道。正想让人送她回去,忽然又把话咽了回去,十多天了,他才刚刚看到她……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吧?”他说道,“这件事很重要,为了判断精准,我需要有个人时刻从旁作个参谋。” “一起去?”谢琬张大眼。 “没错,一起去。”殷昱道。然后看着她:“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许你会对我有帮助。”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