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心旌
偏偏王青臣的事情还没有完,祁霖玉又得到了胡英归回京的消息。而且就在刚才,祁霖玉还得到了关于胡英归的密报,他本来是打算瞒着沈雀欢的,可他现在忽然就想试一试她的反应。 “胡英归不是没认出你。”祁霖玉一瞬不瞬的盯着沈雀欢,看着她一刹之间就完全怔住了神情,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带着星星点点的期希,祁霖玉甚至能听得到她砰砰乱跳的心。 他忽然就后悔了,如果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反应,又要如何呢? 沈雀欢见他忽然不说话了,显得有点着急,祁霖玉看在眼里,心情就又往下沉了沉,最后他微微闭了闭眼睛,淡淡道:“他伤了眼睛,只看得到模糊的人影……” 沈雀欢就那么静静的望着他,好像十分艰难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她张了张嘴,声音就像钳住了嗓子似的,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祁霖玉的声音也微微的沉了下去:“江帅的三千亲兵被围剿的时候,有人在风口投放白英灰,不论人还是战马都遭了暗算,胡英归执意亲自去给你祖父收尸,被山谷里漂浮的白英灰粉末伤了眼睛,半年时间都看不见东西,王录去年拖朋来号寻找名医白行止,就是为了给他治眼睛。” 沈雀欢用手捂着心口,那里好像滞着一口气,令她痛不欲生。 “……不……”她痛的不能自己,后背贴着墙壁一寸一寸的往下落。 祁霖玉这才一个寒战回过神来,他怎么能拿这件事试探她?渠延的事对她里说是埋在心底最阴暗处的心结,他怎么能够亲手戳痛它? 祁霖玉连忙上前拥她在怀,轻声安慰:“江浅,过去了,都过去了。” 怀里的人儿抽去所有力气一般,任由她拥着抱着,她身体里发出如野兽一般的“呼噜”声,那是花费全身力气才能忍下来的悲痛。 “……不,不会的……他是羽驰军的骑营校尉,是祖帅的前锋将军,我的箭射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他怎么可以没了眼睛?”坚定的口气变成咬住唇齿的呜咽。 祁霖玉愧疚的无以复加,“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他脸上坠着寒意,把女人紧紧的搂在怀里。 沈雀欢没有力气反抗,也没去反抗,她来来回回的絮叨着那几句话,人都像抽走了魂魄似的。最后不知是嗓子哑了还是最后的力气也没了,她连话都不再说了,像个了无生气的木头人。 祁霖玉把她扶到榻椅上坐下,他想出去给她倒杯水,沈雀欢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睛里有着深深浅浅的恐惧。 祁霖玉心都要碎了,他坐下来任她依靠着,像是飘荡的浮萍落在了树上,他再也不想让她漂浮无依。 一直到夜幕初上,甫占、邓奉和红芷已经等得心力交瘁,甫占刚刚偷偷从外面攀上去瞧过,两个人坐在榻上,沈三小姐靠着王爷的肩,眼睛里空空的,冷丁一看吓得甫占浑身冒汗。 要不是王爷搂着三小姐的那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甫占甚至以为屋里的这俩人已经遭了难了。 可是如今这样可是比遭难更诡异,以至于邓奉和红芷再怎么求他去看一看,他都很果断的拒绝了。 他甚至在心里默默的念着佛号,祈祷过两年王爷发善心,把他扔去哪个大营里历练历练,伺候一个古怪的王爷已经够他受的了,这俩人显见着是要往一块儿凑的了,他可不想每天都过得心力交瘁。 可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三个人商量之后决定让红芷去敲门。红芷死活都不去,就在这时候有小伙计来禀,说是陈许来了。 因为马上就春围了,陈许每天晚上都带着同科好友到茶楼里喝茶,顺便讨论研究一下制艺文章。因为茶楼里现在还没有稳定的说书先生,一般夜幕初上的时候客人就几乎走光了,他们这时候来正好清静。 可今天来了之后却发现茶楼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伙计们不仅没偷懒,还兢兢业业的干着些洒扫之类的活计,只是眼睛时不时的往楼上打量。 一问之下才知道,沈三小姐在楼上已经待了一个下午了,连晚膳都没有吃呢。 陈许连忙让小伙计上去通禀,没想到红芷听到他来了,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连忙整理了着装去敲小姐的房门。 “小姐。”红芷舔了舔嘴唇,轻轻敲了两下门板,小声禀道:“陈许陈公子来了。” 等了半天,里边都没有人应声,红芷百感交集,甫占和邓奉在身后给她打气,红芷只好硬着头皮再敲,手刚举起来,门便从里头打开了。 红芷吓的“妈呀”一声轻呼,瞧见是自家小姐走了出来,连忙走上前:“小姐……” 面前的人分明是哭过了,一双眼睛红红的没什么精神,而且小姐最潦倒的时候肩膀都是挺挺阔阔的,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耷拉着,没有生气似的。 红芷瞧着小姐这副样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想问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余光往屋子里一扫,发现靖安王正目光幽远的望着沈雀欢。 靖安王凉薄的样子红芷不是没见过,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像是心里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压了起来,唯独留了懊悔和沮丧氤氲在眉目里。 王爷为什么要用沮丧的表情看小姐呢?他又在懊悔什么呢?她上前扶住小姐,对方好像忽然找到支撑似的,沉沉的靠过来,红芷就觉得小心脏剧烈的颤了两下,莫非……莫非……莫非王爷刚才对小姐…… 红芷吓的心惊胆战,心里沉甸甸的,忽然就心疼起小姐来,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去。 甫占和邓奉瞧见这样的红芷扶着沈雀欢走出来,眼睛里都猝然的颤了颤,然后很默契的别过脸去,显然,两人也和红芷想到一块儿去了。 等红芷扶着沈雀欢往楼下走,邓奉的激愤无处发泄,转过头恶狠狠的朝甫占“哼”了一声。 这声“哼”里包含的情绪简直太多太复杂了,甫占眉头蹙了蹙,生生的忍了下来。 楼下传来陈许给沈雀欢问好的声音,朗朗的音线,以及他身后七八个年轻人紧接着附和出的见礼声,让沉浸在懊悔和自责情绪里的祁霖玉瞬间像是醒过神似的。 他从房间里走出来,皱着眉问甫占:“楼下什么人?” 甫占很想用鄙夷的目光把自家主子刮上一遍,忍了又忍,忽然撂挑子似的说了句:“都不是坏人。” 其实真正想说的却是:和你比都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