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零章 及时

    顾婉音看着二老爷义正言辞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恶心，当下索性目光越过了二老爷，一面脏了自己的眼睛，同时冷声道：“我又需要向谁交代？二老爷你吗？可是我倒是想让二老爷给我们一个交代。当初分家时候是怎么说的？可是二老爷你看看如今的老夫人，可有觉得愧疚？可有觉得亏心？还有，陷害自己的大哥，不知道二老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顾婉音这番话，自然是问得委实不客气。心中原本强压着的怒气和愤慨，也是被二老爷这幅嘴脸给激了出来，怎么也忍耐不住。若不是想着老太太还在，说得太过分怕老太太也受不住，否则的话只怕话更加难听几分。

    二老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说得有些恼羞成怒，当下面皮都有些涨红起来，声音也是更大了几分：“你在胡说什么？什么陷害？我这是大义灭亲！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再说，老夫人在我这好好的，你说接走就接走？凭什么？你就是贪图老夫人的体己银子罢了，面上说得冠冕堂皇，谁不知道你？”

    似乎二老爷觉得，声音大便是有理，越是到了最后，声音便是越发大了起来。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看着便是让人皱眉。

    顾婉音冷笑了一声，横眉看着二老爷，微微眯起眼睛来：“我镇南王府倒是不至于就稀罕了老夫人那点体己银子。就算没有体己，我也是要接老夫人去的。倒是二老爷你，敢不敢指天发誓说一句，你不是为了老夫人的体积银子？”

    二老爷拦着老太太不让走，自然不可能是一片纯孝，而是怕老太太死在镇南王府，到时候镇南王府将老太太的体己全都吞了。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只不过一直没人挑明罢了。可是这会子，顾婉音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二老爷险些跳起来，指着顾婉音便是骂道：“你血口喷人！我周家怎么娶了你这么一个泼妇！”只是目光却是心虚的看向老太太，一本正经道：“母亲可别听她胡说，我对母亲一片纯孝——”

    顾婉音冷冷一笑：“我是不是泼妇，大家心里有数。谁是什么货色，大家也都看着。再有，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二老爷想必清楚。至于周家娶了我是幸还是不幸，却是轮不到二老爷你来说话！若是二老爷再不让开，莫不是要闹上公堂？”

    老太太吃力的抬起头来，灼灼的看着二老爷，在这样的目光下，二老爷只觉得心里有些发虚，竟是不由自主的便是微微避开了目光。便是听见老太太吃力的吐出两个字来：“畜……生！”话音还没落下，两行泪水已经是从老太太的眼睛里滚落出来。老太太紧紧的阖上双目，无力的挥手：“走吧。”声音虽然轻，却是透着一股子决然。老太太对这个儿子，怕是失望透顶了。

    然而二老爷却并不让开，只是跳着脚看着老太太，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母亲难道是老糊涂了么？是要让儿子抬不起头来不成？不行，不能走！”二老爷是铁了心的要拦着老太太了。

    顾婉音皱了皱眉，总不能真的动手吧？传出去不好听不说，最要紧的是动手怕打不过。这里是二房的地方，他们带的那几个人，根本就不够看的。

    沉吟片刻，顾婉音看向周瑞明质问道：“二弟，你倒是说句公道话，老夫人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周瑞明原本已经被这样的情形看得呆了，完全不知所措，见顾婉音问过来，下意识的便是答道：“应该听祖母的——”

    话音未落，二老爷便是气急败坏的给了周瑞明一个嘴巴子：“满嘴胡说什么？你是不是我儿子？这个时候，倒是帮起了外人了！”

    周瑞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倒是二太太瞪圆了眼睛，冲上去就将二老爷推了个踉跄。二太太拦在二老爷更前，怒目瞪着二老爷：“你凭什么打我儿子！怎么，为了陶氏你要休了我，如今连儿子都要打死不成？！我知道，你就想我们娘几个都死了干净，你好让陶氏那贱人做你的额正妻，让那小畜生做你的嫡子！将来你也好将这偌大的家产都给了那贱人和小畜生！”

    二太太的语气说不出的癫狂，目光更是灼灼的似乎要燃烧一般。然而……这幅样子让人看了，却是觉得心里慎得慌。总觉得，二太太似乎并不正常。

    二老爷唬了一大跳，众目睽睽之下二太太陡然来了这么一下，让他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可是他却更不愿意让人看了更多的笑话，只低声骂了一句“疯子”便是不再理会二太太。

    周瑞明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半晌抬起头来，看着二老爷一字一顿道：“我是帮理不帮亲。父亲，别再错下去了。祖母最后的意思，难道你也要违背？大伯是什么人，你也应该很清楚，可是——”

    二老爷险些气了个仰倒，指着周瑞明骂：“孽畜，我又是为了谁？你懂什么，还不赶紧的给我滚回去！”

    顾婉音却是沉声帮腔：“我觉得二弟做得极对，二老爷你觉得自己是大义灭亲，那么二弟这番话，便是叫做不愿意助纣为虐。公正公道。”

    王妃此时早已经是不耐烦，指着二老爷喝道：“还不让开？其他的事情这会子我不和你计较，若是你让老夫人走都走得不瞑目，休怪我不讲情面！”

    二老爷却是冷笑：“我倒是想看看，大嫂怎么个不讲情面法。”

    “请族长来，将二老爷从周家除名，如何？”低沉却是不怒自威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看见周瑞靖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着一杆子便轿，轿子上坐着的，不是周氏一族的老族长又是谁？其实周瑞靖身后跟着的不止是一顶便轿，后头陆陆续续的，四姑奶奶等人也是被抬了过来。

    顾婉音又惊又喜——惊的是周瑞靖来得这样及时，喜的是，周瑞靖毫发无伤。

    最后进来的，是周语绯。周语绯身着太子妃的命服，一脸沉凝，进来之后便是看着二老爷：“怎么，周二老爷是要违抗老夫人的意愿了？我竟是不知道，如今儿子竟是能做母亲的主了！”

    顾婉音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周语绯和周瑞靖二人，都不再叫二老爷为二叔。显然二人心中想法和她一样。这样的亲戚，的确是要不起。

    二老爷面色说不出的难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个个都是能压着他的，他就是再想逞威风，也是不敢了。

    再看老太太，此时禁闭着双眼，脸色也是越发的灰败起来。顾婉音不敢再耽搁，匆匆向着族长和四姑奶奶等人言道：“还请各位跟老夫人一同移步去镇南王府再说。老夫人如今……”

    四姑奶奶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快些着。”

    镇南王府那头的屋子早已经是收拾出来，当下将老太太抬过去安置了，周语绯便是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这是宫中的秘药，就算不能起死回生，可是总能延缓些时候。”

    顾婉音忙接过来，亲手喂了老太太吃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的缘故，老太太静静的躺了躺，竟是果真又睁开了眼睛来。这一次，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此时谁也没有走，族长是男人，不好在场便是在外间回避了，而四姑奶奶就在屋子里坐着，周瑞靖，顾婉音，王妃，周语绯都是静静的站在床边。谁都明白着，怕是老太太时间不多了，这个时候，说不得老太太有什么未竟的心愿，或是还有什么嘱咐。自然是不能走开。也有陪着老太太走完最后一程的意思。

    老太太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滑过，尤其是在周瑞靖身上停留得最久，最后看着看着，竟是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老太太伸出手，朝着周瑞靖招了招：“靖儿，你来。”

    周瑞靖忙上前，在床前跪了。

    老太太的手落在周瑞靖的头顶上，轻轻的拍了拍，动作说不出的轻柔慈爱，印象中好似老太太很难得会有如此的神态。

    周瑞靖低着头，面容看着和平日无甚不同，可是却是透着一股悲伤来。

    “我错了。”老太太轻声的言道，言语里似有无尽的悔恨：“我原想让周家的荣耀一直延续，可是我错了。靖儿，我错了。”老太太一直喃喃的重复着“我错了”这三个字，渐渐的眼泪便是从眼眶里缓缓渗出，最后言语竟是有些凄厉起来：“是我老糊涂了！竟是做了这样大的错事！”

    周瑞靖抬起头来，沉声道：“祖母，都过去了。”

    老太太似乎被周瑞靖这一句话惊得住了口，又缓了半晌似乎才又恢复正常，重新露出一丝笑容来：“我生了个好儿子，还有个好孙子。靖儿，你是对的。周家在你手里，我也能放心。”说着，目光又落在了顾婉音的身上，似乎有无限的复杂。

    顾婉音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眼，说不出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