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换盏
“泠泉,大晚上的,你怎么躲在这里哭起来了?”又一道中老年男子的声音传来。 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玄德帝跟新上任的御前侍卫副统领罗擎云。 元宵之夜,皇后领着太子妃,带着内命妇,陪太后娘娘,跟外命妇和各家贵女,在御花园中赏月赏灯。 皇帝自然要避开,正好明日他小儿子姬翔,就要开始上习武了。玄德帝特意命人,宣罗擎云进宫,想单独再多交待几句。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间走进了太液池旁侧的林子里。 当泠泉郡主出言不逊时,玄德帝停住了脚步,跟罗擎云立在林子静待后续发展。 他倒是要看看,这两位丫头在私底下,到底是怎样一副面目。 想不到见没人在了,泠泉竟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口不择言起来。 到是钟家那丫头,让他刮目相看了。毫不畏惧对方地位,绵里藏针地就让她吃了个软钉子。 当初召她回京,母后跟他就犹豫了许久。没曾想不到半年,矛盾终于还是来了。泠泉这丫头的性子,难怪汪家那小子看不上。派到南疆的礼仪官,这些年也不知是怎么教的?!光学琴棋书画去了,好好一个宗室郡主,还没人家从小没亲娘教养的,懂得分寸知晓礼仪。 得把这个结早点解开了,不然到时丢脸的,可不止是汪家。若真的都闹开了,翌儿的贤名也要受到质疑。 是给钟家丫头另外指门亲事?还是想些别的法子? 有她那个誓言在前,立刻指婚的话,倒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得另外再想个法子。让泠泉无法再闹腾才好。 见来人竟是皇帝陛下,湖边的众人,当即纷纷跪了下来行礼请安。 被令起身后,泠泉郡主蹭到玄德帝身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朝他答道:“回皇兄的话,没什么。meimei心忧太婆婆的病情,想请钟家表妹前去看望,没想到被她拒绝了。”说完,哀怨地朝妙如的方向望了一眼。 “哦。是这样吗?”玄德帝转向后者,问道,“钟家丫头,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擎云在皇帝后面。死命朝妙如使眼色,可惜天色太暗,后者并没瞧见他给的暗示。 “禀陛下。微臣听说荣福大长公主殿下身体有恙,应诺要去探望一番。只是……”妙如在此处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咬牙接着道。“有些其它要求,牵涉到皇家声誉。微臣不敢随便答应。请陛下恕罪!” 答完,她敛眉垂目,一副不敢造次的模样。 “哦?说说看,朕恕你无罪!”皇帝好整以暇,想见识一下,她到底怎么反击回去。 “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微臣退亲的事?”妙如突然蹦出惊人之语。 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略有耳闻!” “既然两家退了亲,就不应再见面。郡主殿下却要微臣,去劝说她的夫君。大楚朝都没这样的礼法。作为皇室宗亲,理应为天下人做出表率。殿下的要求。不仅强人所难,只怕会让皇室跟着受人误会和蒙羞。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有损天家形象?!”她决定豁出去了。要彻底摆脱这块牛皮糖。 “言之有理!”皇帝点了点头,又问另一位。“泠泉你怎么说?” “他们是表兄妹,自然不在礼法禁忌之内。”泠泉连忙反驳道。 知道她会作此一答,妙如应对道:“若查出杨家是我们兄妹的杀母仇人,微臣恐怕不再跟汪公子有亲戚关系了。正是这个原因,两家才退的亲,转眼间,郡主您不会连这个也忘吧?!” 罗擎云眸子里,顷刻间闪出欣赏之色。 想不到这丫头,言辞如此锋利,眨眼间又将了对方一军。 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得实在是妙。 泠泉郡主顿时哽住了,没想到在陛下面前,她还敢装,心中一口郁气更是出不来了。 当初靠太后做媒,皇上指婚,这门亲事怎么算都是官配。加上对方远在千里之外,本以为是万无一失。没想到这女人一回来,什么都变了。 让她如何不恨?!只是对方回来后,直接入了宫,自己没半点法子,奈之如何。 “泠泉,你以后莫要再针对钟家丫头了。”玄德帝告诫的话语,打断她的沉思。 “接她进京,是朕的意思。母后的年纪大了,有她在身边,陪着说说话,讲讲故事。这半年来她老人家开心多了,明显也精神了许多。你有空就多花点心思,在夫家人身上,善待周边的人,诚意是打开心结最好的方式。”这位万乘之君,以一个长者的口吻,劝诫起堂妹来。 皇兄都发话了,泠泉郡主不敢动弹,只得唯唯称诺。 玄德帝转过头,朝妙如嘱咐道:“钟丫头,这几天你也累了,下去吧!” 翌日,散朝后,南安王也被皇帝召进了两仪殿一侧的御书房。 他怀揣几分小心,跟着引路的宦官入了殿内。 今日他是来辞行的。留京时间已过,不得不赶回南边去。 南安王本打算在临行前,找到机会跟陛下诉诉苦。谁知昨晚夜宴,接meimei回家时,听到她一番哭诉,知道事情越发糟糕了。 meimei自小在南疆长大,在家人的保护下,一直没学会谨慎和防范。昨日进宫时,又吃了败战。 这大半个月在京中,他派人朝各方人马作了打探。 关于那女子的情报越多,越让他心惊。这哪是个刚及笄不久女子的经历?!meimei败给她也不算冤枉。人家跟继母从小斗到大的,还听说她父亲刚满弱冠之年,就点了探花,三代都是进士出身。看来公开的法子不行了。得另寻出路。 南安王正在这边思忖,拐了个弯,御书房就到了。 在外间待着的时候,他能听见里屋,皇帝正在询问皇子的课业。 “皇儿今天第一次上学,感觉怎么样啊?” “回父皇,夫子板着个脸,讲了半天以后上课的规矩。还说儿子若完不成任务,要打伴读的手掌。可是为什么要打他们的呀?” “这是间接提醒你,要遵守规矩。你是皇子。是主子,要有担当。做不好就有人无辜受你牵连。” “儿子知道了,男子汉要敢做敢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让别人代之受过。大英雄是要保护别人的。” “嗯,第一次习武。练得怎么样了?” “蹲了一天的马步。舅舅严得很,不到时辰不准起来。儿子腿脚都冻僵了!”奶声奶气的声音中,有一丝撒娇的语气。 “镇国公就是这样训他的。年纪轻轻就勇冠三军,打败鞑靼了。你将来要服众,就得像他那样从小苦练。” “儿子知道了,以后会好好继续练的。” 没过一会儿。就有个虎头虎脑的六龄童子,从御书房里面走了出来。 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南安王若有所思。 等六皇子离开后,内侍把他迎进了内间。 “王弟过来了,赐座!” 从宫中回来的路上,南安王心里五味杂陈。 meimei这性子,伤人的同时更是伤已。都怪家人从小只知宠她,包括他自己。陛下说得对,不去想法子,争取夫家人的好感,整天盯着无辜的人,嫁给哪家都不会安宁。 坐在马背上他边行边想。突然马头差点撞上,侧面过来的另一位也骑马的年轻男子。 “这不是罗老弟吗?”南安王出声打上招呼。 那人一身御前侍卫头领的戎装制服,见有人在马上跟他寒暄。男子抬起眼眸确认来人。 “原来是南安王殿下。”罗擎云认出了对方,拱手向他回了一礼。 “老弟这是回府吗?”南安王继续出声询问。 经过上次交手。他颇为欣赏眼前这位年轻人。 只是之前没什么交情,没好意思上门拜访打扰。 “正是!” “不知罗老弟今日可有空闲,找个地方跟哥哥喝几杯去。”南安王出声相邀。 罗擎云迟疑片刻,一咬牙就应了下来,两人随后就来到了石桥附近的醉风楼。 推杯换盏之际,南安王微醺,絮叨起自己的烦心事来。 “当初要不是我急于报父仇,我也不会伸手,向朝廷多要军饷装备,把家眷送往京城定居。meimei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他一脸失意,举起酒杯狂饮不止。 罗擎云本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则止。对面的南安王见了,给了他一记拳头,催促道:“咱们习武之人,讲究的是‘爽快’二字,作甚吞吞吐吐的?!” “令妹的事,罗某也略有耳闻。”罗擎云似是有感而发,“咱们京城世家女子,讲究以含蓄为美。嵘曦公子受孔孟之道熏陶久矣,又曾受过钟家长辈的恩惠,他这样做很正常。令妹何必纠缠着一弱女子不放。只会把人越推越远。况且,对方本就是无辜的,令妹还作出咄咄逼人之态。若我是汪公子,只怕做得比他还激烈。” “既然老弟能坦言相告,哥哥也不瞒你什么。愚妹是中了人家的算计!咱们先不说母妃受人蛊惑,进宫里讨说法,踏入圈套。就是这次传出流言,也是有人买通家中老仆的京中远亲,故意传出指向极强的消息。让愚妹错误以为,能将那女子激得速速嫁人,或者离开京城。那人背后的目标,恐怕还是东宫的那位。” 他半遮半掩地道了出来,然后,装作不胜酒力地闭上眼睛,用手臂挡住面颊,倒在桌上作醉倒状,暗行偷窥之举。 罗擎云又岂是头脑简单的善与之辈。 他并没追问对方话中暗藏的深意,只是大着舌头,倒出自己的看法。 “不会吧?!太子仁德,当初令妹被绑,听说韩国公几乎把整个京城都快翻过来,才找到令妹。那时罗某不在京中,不然也会被派出去找了。俞彰虽说有些怪癖,可太子殿下的指令,他还是不敢违背的。我倒听说,东昌伯府几房,互相看着不顺眼久矣。兴许这里头……你也知道,庶子承爵,终归不是太名正言顺。互斗内耗的事时有发生……” 南安王一怔,抬起头,看对方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抛出这番话,他本意是想试试对方,对大皇子和四皇子互斗,他的立场如何。毕竟皇后生有嫡子,没点想法的外戚,少之又少。 没想到对方一番劝说,不仅维护了东宫,把四皇子也摘了出来。让方才那些话,倒显得是自己多心了似的。 此人真的才只有二十二岁?! 见他这般警觉,南安王也放弃了试探,讪讪然地举起酒杯,劝道:“不说这些了,总之是愚妹倒霉。哥哥今后不在京中,还望罗老弟,托令姐对愚妹看顾一二。哥哥今后必要重谢!” “好说,好说!太后娘娘一直挺照顾令妹的,皇后娘娘作为皇嫂,照顾宗室郡主是应当的本分。王爷就是不相托,陛下和宫中各位娘娘也不敢怠慢了她。”说着,罗擎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