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淡淡隐忧
日子缓缓流淌而过。魏元枢的那事儿,青篱却是没有再过问,只听说他自已到衙门主动认了罪,又登门给李老汉父女赔罪,出了一百两的银子做为补偿。 因李老汉父女撤了诉状,这事儿算是不了了之。 不过她知道象魏元枢这样的人,经此“奇耻大辱”,定然心气儿难平,说不定暗地里正想着什么坏招呢。 有好几次她去酒楼查看,便发现对面魏家酒楼的窗子大开着,里面隐隐坐着的便是魏元枢,不过她一出现,那窗子便迅速的合上。 单凭这一点,其心便昭然若揭。 偶尔会揣测那人接下来会如何做。想来想去,却不得其法。一日看书,看到“欲擒故纵”四字,猛然心如福至,那人不会故意纵容他犯下滔天的大事儿,再出手罢…… 她被这一想法惊着了,呆愣了好半晌,办法是好办法,只是未勉有点……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释然一笑:这样子的法子也没什么不好,若那魏元枢肯知错就改,这法子自然对他一无用处,若是仍存报复之心,那便活该他倒霉。 方田清丈从最初的顺利开始,到最近的不甚平静,让胡岳二人忙得团团转,偶尔还要应付那些乡绅富户们出的妖蛾子,比如某一日早晨,一向冷清的驿站外,突然香风四溢,花红柳绿,莺莺燕燕云集,五六个脸上的脂粉有一尺厚的青楼女子,围着驿站要找胡岳二位大人讨要拖欠的嫖资,青篱听到这一消息,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喷了一地,这样的招数…… 她微微一笑。 反倒是青阳发了大脾气,这是青篱见青阳第一次真正的发火,皇族贵胃的滔天怒火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她派了韩辑拿了她的手信儿,半天功夫便将庐州代知府江文远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二十名衙役,和百十名府兵,马蹄阵阵,将双墩大街激得尘土四散飞扬。 来势汹汹的官兵径直冲进翠香楼,一两柱香的功夫盖有府州大印的封条便将这座昔日纸醉金迷红绸流翠的销金窟封了个严严实实。 直到那府兵与衙役的身影消失不见,翠香楼的老板才从变故中醒过神来,却已然是求助无门。 当皇家真正震怒时,世人有几人能承受这样的雷霆之怒? 从那一天起,青篱便有了新的担忧,比起这个来,方田清丈中这样那样层出不穷花样繁多的小插曲于她便成了调剂生活的作料。 那二人只所以能顺利将方田清丈推进,有他们自身因素,年少不畏权不贪财无所畏惧,但最终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京中清和宫中高高在上黄金九龙椅上帝王心。 成与败只在那人的一念之间罢了。 若是有一天,那位帝王的心意改变,曾经的对变成错,这二人又该何去何从? 心中震惊太过,反倒不敢轻易示人。 每日依旧谈笑晏晏的过着日子。每到夜深人静时,却辗转反侧,寻求保护之法,最起码要在那对与错颠倒之际,保往性命无忧。 深夜暗叹,但愿她的担忧是多余的。 张贵派人将预留的空地整理出来,她领着丫头们将土豆切成块状,每一块儿都保留一个嫩芽,然后使了庄子里雇佣的短工,将她视为宝贝的棉花孜然丈菊土豆统统种下。 她记得那一天,天气非常好,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闲适的飞鸟在高远的天空掠过。 稻田里劳作的人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比三月末的春风还要暖。 稻苗还不足以将田间的水盖住,搭眼望去,波光粼粼,如碧绿锦州云缎上反射出的熠熠光华。田中的小湖泊碧水盈盈的一潭,新移植的几棵高大垂柳,将潭水围绕,柔长的柳条低低拂过水面,搅散春风吹皱的整齐纹路。 如果侧耳细听,还能听到远处畜牧场中,刚买来的鸡鸭牛羊仔的细嫩鸣叫。 新移来的果树已然落花结果,杏子桃子毛绒绒的藏在枝叶间,触目之处,枝头果实累累,枝茂叶繁,让人看了好不欢喜。 宽阔笔直的青砖大道经过这些日子的踩踏,已不再是新铺时那崭新而无生气。泥土的颜色早已悄悄的浸入其中,给它们染了一层带有底蕴的风霜之色——此时已然略有积年农庄的道路该有的模样。 只有入庄口旁边一大块为房舍预留的还空着。她迟迟没有动手。 那是因为,自三月十六日月夜之后,那人又来了一趟,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可曾想过还会回苏府? 回苏府,她自然是不愿意,可是他这般问,想必是有其的深意在。再问时,那人又说了一句:你的十四岁生辰就快到了! 直到那人走了之后,她才揣摩出这两句话的意味。竟然是关于她与他将来的安排。那隐藏在背后没说完的话怕是那晚奶娘与她说的什么父母之命罢。 青篱有一刹的失神,许是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命运便不可控制的与他牵绊在一起,却是没想到居然这样的快…… 回与不回,与她来说,意义不大,可与他也许意义甚大。 当然,他走时,仍轻笑着说,“如果不想回,为师也必为你安排好一切。” 于是她的烦恼忧心便又添了一宗。 日子在她惊疑不定苦思对策权衡利弊中,又如流水般的过了三五日,欧阳玉突然提出辞行,并且当即便略作收拾潇洒离开。 青篱与他并无深交,他与青阳的纠葛,他如何突然的来,又突然的离去,都一无所知。 有些人象风,寂寂行了数千年,却注定还要寂寂的行。望着他一身浅蓝衣衫,驱马离去的身影,青篱能送的便是默默的祝愿,然而究竟要祝愿什么,她却也不知,只能暗道一声:祝早日得偿所愿。 青阳因欧阳玉的乍然离开,略有郁郁之色。单凭这点,青篱便又将她高看了几分,愧疚,怕是皇家人最缺的东西。 日子不知不觉间到了三月末,日头热辣起来,好在,那一架蔬菜,一架葡萄都长势极好,已碧盈盈的将花架爬满,虽然略显稀疏,却仍是投下一地的清凉。 青篱端坐在花架下,无端的想起她“篱落院”的那片紫藤花以及她初来的日子,心中略有些酸酸的——这是她怀念往日时光时的征兆。 最近许是因着青阳怒封翠香楼之事,她思虑太过,略有些消沉。 刚在花架下坐了一会儿,陆聪转转悠悠的行了过来,朝着她嘻嘻一笑,“小师嫂,你最近愁什么事儿?” 青篱狠瞪了他一眼,不理会他,拿起石桌上有书翻了开来。 陆聪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儿,“啊呀,我可是有大事儿要告诉你,你这个态度,可是不想听?” 陆聪仍旧被她整日打发着闲逛兼盯稍兼保镖,方田清丈中那些层出不穷的小手小故事大多是经他的口复述来的。 便将书放了,扯出一丝笑意,“有什么大事儿,说罢,我想听。” 陆聪哈哈一笑,甚是得意。略端了端架子,突然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我看见我那师兄与小侯爷一前一后进了‘品茗轩’……” 青篱“咦”了一声,陆聪哈哈大笑,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 青篱将书扯了,摊开埋首,“两人碰巧都想去喝茶不行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陆聪啧啧一笑,“你在使激将法,本少侠知道。” 青篱无奈将书扔到一边儿,一种方法用多了,还真是不行。便朝着陆聪道:“神神秘秘的做什么,要说快说,不说……不说从明日起你回庄子干活,你的活计我叫韩辑去干。” 陆聪不甘的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是要说的话却不再掩着,“他两人不但一前一后进了茶楼,还进了同一个雅间儿。” 说着一挫牙花子,兴灾乐祸道:“我瞧着我那师兄面色不太好。倒是那小侯爷李谔满面春风的……” 青篱挠了头,这二人到底有何事要商谈,从那人一至长丰,便因方田之事与小侯爷势同水火,当然,这里面肯定有陆聪这个大嘴巴的功劳。 但是方田清丈已然展开,且皇上心意已决,平西侯府这样的贵族世家,不应该不知道忤逆圣意是多大的罪过罢? 而且那二人自青阳怒封翠香楼,势头如日中天。对方势头一起,再想打压便难了,小侯爷若是还因方田清丈,当初便不会放任这二人。 想来想去不得其法,便又问陆聪:“你没靠近去偷听?” 陆聪显然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抬头望天,看了半天的花架,才道:“我倒是去想偷听。可被我那师兄发现了,脸黑得跟锅底一般,我才懒得去触那个霉头。” 他们自来长丰,陆聪跟踪偷听打探已是常事,往日总没见他这般模样,看来这次,是有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儿! 青篱放了书,手指在桌上轻敲,那人与小侯爷单独会面会有什么事儿?而且听陆聪的话,他的神色不预,小侯爷春风满面,莫非有什么事儿被那李谔拿住了? 不大可能是因方田清丈的事儿,这二人除了因方田之事有交集之外,便是因她而略有交集,莫非是因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