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牧民。

    冥冥中，有的缘份真是天注定。相隔遥远，毫无瓜葛的人，在莫名的因果牵引下，无心有意间，会聚到一起。祖孙俩的纯朴，感染了张起，原来人可以这样简单地生活。

    祖孙俩的最大原望，就是每年牧草茂盛点，家里的羊能多产几只羔，不饿肚子。如果可能，用皮毛多换点盐巴茶叶，那就要叩谢神佛护祐，到远方的寺庙烧香还愿。张起认为，祖孙俩因为生活在这艰苦环境中，没有见过繁华，生活要求自然极低，想法自然很少。无知有时，也是一种幸福。

    热气腾腾的狼rou汤，让小孩垂涎欲滴。但他还是很有教养地，把狼头挑到张起面前的陶盆中，再挑了一只狼腿给爷爷，眼巴巴看着俩人。在草原呆了这么久，张起知道，这是牧民接待贵客的最高礼节。

    客人不先吃一口，主人是不能动食物的。张起从狼头上挑了一砣rou，放进嘴里边嚼边微笑开口：“真好吃，布和，别傻看着，放开了吃。”叫布和的小孩，眼睛一亮，说了声谢谢大叔，就和狼rou较上劲了。只有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的孩子，才会对食物那么专注，那么投入。

    马奶酒，对于这里的牧民来说是奢侈品。但巴图爷爷为了表达诚意，把唯一一坛都搬出来了，盛情劝张起畅饮。马奶酒，膻味重，张起喝不惯，本想从储物袋中拿出好酒招待巴图，但想想还是没拿。如果拿出来，等于是打老人家的脸，极不尊重人，入乡随俗为宜。

    两人慢慢喝着酒，微笑看着埋头大吃的布和，很温馨。整只狼rou，大半进了布和的肚子，这小家伙也忒能吃了。终于，布和抬起头，不好意思笑笑道：“好久没有吃饱过了，大叔，谢谢你。”巴图呵、呵笑着喝了口酒，张起感觉到，他的眼中，有深深的痛苦和自责。

    小孩天性，布和活跃开了。缠着张起问外面的世界，时不时发出惊叹，不时说一句：“爷爷讲的都是真的。”小孩没有心机，言语间就露了爷爷的底，巴图是个有故事的人。

    巴图也没遮着掩着，借着酒性，讲了自已的往事。他曾经是某个小部落的贵族，在争夺草场的战争中，被灭族。只有他带着还是婴儿的布和侥幸逃脱，流落到这极西之地。“现在的生活虽然艰苦，但安宁，挺好的。”巴图乐呵呵道，没有一丝仇恨的情绪，“等布和再长大点，我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巴图慈祥地看着布和，充满了期待。

    享受过荣华富贵，又饱尝了艰辛生活，看得多了，也就淡了。只剩下最简单，甚至于是最原始的期盼和向往，这是一种睿智。张起感触良多，对修行有了某种明悟，但又抓不住，说不清。以前单纯的运功打坐，集蓄灵力，等于自我闭锁，这样的修行方法，走不远，越往后越难突破。

    修行修行，修必须要行。这种行，就是经历，经历各种生活，经历各种情绪，尝尽各种滋味，才能真正洞明自性，感悟天道法则，冲破桎梏。

    既然到此，何不经历一段全新的生活体验。张起下了决心，正色道：“巴图大叔，我有个不情之请。”“张起壮士，请讲，只要我巴图能办到的，绝不含糊。”巴图拍着胸膛，以示真心诚意。“我，是一个流浪汉，想跟你们生活一段时间。”张起慢慢开口，“大叔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

    张起的话，让巴图大吃一惊。怔怔看了张起一会儿，巴图发现，张起是认真的。“张起壮士，你，不一般，我怕，拖累你。如果你真愿意，住多久都行。”稍犹豫了一下，巴图回答道。把凶残的狼群，吓得瑟瑟发抖的人，且会是常人，这点眼力，巴图还是有的。“谢谢巴图大叔，我只有一个要求，别把我当客人，你老也别壮士、壮士的叫我，你至少大我一辈，直接叫我姓名，或者叫我的字：青末。”张起说完，站了起来，对巴图弯腰行了一礼，以示感激。

    就这样，这方草原，新增了一个笨拙的牧民。放牧，绝非诗书里写的那么浪漫，而是极为艰辛枯燥。天刚亮，就要赶着羊群出发，还要时时警惕天上的老鹰，地上的狼、狐等偷袭羊。除此之外，还要采摘可食用的野菜、野果，在水洼中取水，运气好的话，能猎到只野兔、大鸟。

    放牧间的吃食，更是不堪。用奶酪混合着野菜、杂粮和些许rou末的饭团，加了点珍贵的盐巴，刚好感觉到一点咸味。祖孙俩吃得津有味，吃完后喝着生水，很满足。

    自从大叔来了后，布和能比平时吃得饱点了。因为大叔经常把他的饭团，偷偷塞给自己，布和开始拒绝，怕饿着大叔。但大叔说吃不惯，也不饿。布和不信，但过几天，发现大叔依然很精神，布和觉得这个叫青末的大叔，好善良，好神奇。

    放牧的事务，张起很快就学会了，而且很享受这样的生活。特别是在草原暮色下，骑在马上赶羊回家，巴图拉着马尾琴，布和唱着苍凉的牧歌。悲怆又豪迈的歌声，仿佛回荡在天地间，让人思量，让人感伤，又让人忘怀。

    一年多来，张起就这样，随遇而安。不刻意修行，不显露一点法力，甚至忘了自己是一个修士，来这里干吗。放牧、迁徙，为羊羔出生而欢呼，为牧场枯萎而忧愁，习惯了不换衣洗澡，马奶酒也是那么可口。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其实都不易，都不难。凡事由心，简和奢只是相对的一种生存状态，有的人生活再奢，也会觉得简，有的人生活再简，也会觉得奢。

    “青末大叔！我刚才这遍龙虎拳，打得怎么样？”布和的叫声，把怔怔出神的张起唤醒。布和这孩子，既纯朴又有灵性，惹人喜爱。张起一时兴起，传了他龙虎拳，还教他识字，对他将来的生存有帮助，也算结段善缘。当然，有何造化，全靠他自己。

    结果让张起有点汗颜，布和比起当年没觉醒记忆的自已，悟性高了太多。龙虎拳没教几遍就会了，那字，也写得相模相样。张起怀疑，这小家伙是否有灵根，是不是教他点修行之法，但慎重思考后，还是放弃了。机缘未到不说，修真界太残酷，做一个快乐单纯的凡人，安宁过完一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一年多相处，三人如同真正的一家人。布和对这个青末大叔，无比崇拜和亲近，也许张起在他的心中，就如同梦中想象的，父亲。每当看到布和与张起，形影不离时，巴图老怀大慰，多次眼泛泪花。他看到了，希望，放下了最大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