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隔墙有耳
厨房里的师傅们大都还在，而鲁大开已经荣升为万胜楼的大厨，戴着高高的厨师帽甚是威风。他见到我和九娃十分高兴，给我介绍了厨房里的新旧人等，大家相聊甚欢。 可惜这会儿正是厨房忙碌的时候，不能耽搁太久，我正准备辞别众人，却发现找不到九娃了。一个师傅告诉我，九娃到天字五号包间找小五去了。 “天五号啊，应该在这边吧。”我上了楼，转过拐角走到楼道顶头的包间，可包间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 “怎么没人呢？”我四周环顾了一下，这才发现二楼左翼的包间重新装修过了，门牌也换了新的，这间原本能放两张桌子的大包间，则用活动门板隔成了两间。这个创意还是当年我教给梅老板的呢，这样设计的好处在于可以根据客人的需要随意调整包间的大小。 “那么，新的天五号在哪里呢？”我正要从包间里退出来，突然，一个极粗的嗓门从活动门板那边传来：“大哥！来，小弟敬你一杯！”那嗓门不但粗还特别的响，把我吓了一跳，不禁停住了脚步。 只听那个大嗓门又说道：“大哥，我这次特来京城投奔你，你可要多照顾照顾小弟呀！” “这你不必担心。”只听一个细细柔柔的男声答道，“这些年多亏你在家乡替我照顾老母，我呀，一直有心将她老人家接来此地，却苦于俗事缠身不能如愿。日前托我主子的福，在京城办得一处中意房产，又烦你亲自将老母送来与我团聚，你的功劳我当然不会忘。” “哎，大哥言重了！”大嗓门谦虚道，“大哥的老母亲是我的干娘，我孝顺她是应该的，哪里还敢提什么功劳？来，小弟恭贺大哥一家团聚！” “呵呵呵，好，干了这杯。” 虽然只是平常的对话，可这两个声音的对比实在太强烈了，登时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活动门板边，轻轻地把传菜窗拉开一条缝，偷眼朝隔壁看去，只见两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桌边相聊甚欢。 这时，其中一个身着黑色短打布衣的大块头男子用粗粗的大嗓门说道：“大哥，这京城中门道太多，小弟是个粗人，实在弄不明白啊。” “呵呵呵，”另一个身着棕色细麻长袍的男子看起来虽瘦弱一些，却带着满脸的优越，只见他不紧不慢地答道，“门道虽多，可认准了也就简单了。” “哦？”黑衣男子听了，赶紧抱拳求教，“还请大哥给小弟指条明路！” 看着这二人的举止神态，我心中偷笑不已：“果然人如其声呀，猜就能猜到长啥模样了。还有，那个大块头看起来比棕衣男年长不少，却口口声声‘大哥大哥’，真是好意思呢......” “别的也不用多跟你说，”棕衣男子用指尖轻轻划着杯沿，“只要你专心跟着我一起侍奉我们主子，那就能成大事！” “那敢情好！来，大哥，再来一杯。”黑衣男又劝了一杯，饮罢说道，“王爷身居高位，如果能跟着他老人家做事当然好了。” 在黑衣男轮番的马屁和劝饮之下，棕衣男不禁有些飘飘然，只见他白了黑衣男一眼，十分不屑地说道：“现在算什么，我们王爷可是有大志向的人！” “大志向？”黑衣男一愣，眼珠转了转，探身问道，“难道，王爷有心造反？” “瞎！”谁知棕衣男脸色一变，严厉喝道，“你胡说什么？！” “啊……”黑衣男吓的一哆嗦，赶紧抬手，连连扇着自己的耳光，“小弟该死！小弟该死！” “嘘！”棕衣男子一抬手，示意黑衣男不要出声，扭头环顾了一下包间，又站起来走到包间门口，开门查看外面是否有人。 很显然，棕衣男对这个包间的结构不了解，没看出活动门板的玄机，更没有发现躲在门板后面的我。而做贼心虚的我赶紧缩着脖子半蹲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经过一番检查，棕衣男确认没人偷听，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桌边责备黑衣男道：“此事心里明白就行，怎能乱说？常言道‘祸从口出’，万一隔墙有耳，将此事传了出去，只怕你我的性命难保！” “啊，小弟刚才冒失了！”黑衣男赶紧拱手认错，“大哥莫怪，小弟世面见的少，说话没有轻重，大哥以后一定要多多教导才是！” “幸好没人听见，这次就算了！”棕衣男低眉轻喝道，“不过，以后千万要小心，否则别怪为兄的没有教导你！” “小弟知错了，小弟一定谨记大哥的教诲！”黑衣男赶紧起身给棕衣男倒了一杯酒，小心地劝道，“来，大哥来喝杯酒压压惊罢。” “唔。”棕衣男经过检查，确认这个包间正如他所要求的是个清静角落，此时也放松了警惕，只见他接过杯子，轻呡了一口说道，“不过，说起这事儿，我家主子可是错过一次大好机会呀。” “哦？什么机会？” “你可知道，前段时间京城爆发了一场疫病？” “知道啊，听说死了不少人呢。” “哼，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棕衣男不屑道，“其实那次并不是疫病爆发，而是有人投毒！” “投毒？” “没错。”棕衣男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还不只是投毒那么简单，当时京城以及省外各地都流传出一种说法，说是由于皇上昏庸无度，老天责难才导致疫病横行！” “竟有这等事情？” “这还不算，我还亲眼看到有煽动百姓推翻昏君的传单！” “啊，这是怎么回事？” “哼哼，你不知道了吧，这一切全都是那投毒之人的策略。”棕衣男掂起手中的筷子比划道，“先在京城投毒，让朝廷为救病之事忙成一团，然后广发传单，搅乱民心，最后趁京城上下一片混乱之时动手篡位……” “哦，原来如此！”黑衣人恍然大悟，“那后来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功亏一篑呗！”棕衣男把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掷，“还没等他们动手，疫病之谜就被太子请来的高人解开了。” “哦？”黑衣人疑惑地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早些动手呢？” “哼，你以为天下是那么好夺的吗？！”棕衣人冷笑道，“那投毒之人肯定是想等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百姓深信易主是唯一选择，最好连皇上都要出城避难的时候再动手。哼哼，到了那个时候，他再夺下皇位就名正言顺、易如反掌了。只不过那人万万没有想到，他精心设计的投毒之局那么快就被解开了。” “哦......” “你可知道，”棕衣男子凑近黑衣男，将声音压到极低，“那时京城中一片混乱，着实是动手的好时机呀！只可惜我们王爷当时并不知情，如果早知道这疫病有此玄机，抢先动手，只怕大业已成了！” “可是如果提早动手，难道王爷就不怕天下人说他没有继位的名分？” “那可不一样。”棕衣人满脸优越地呷了一口酒，“想当年，朝中上下都认为我们王爷是继位的不二人选，可太上皇突然驾崩，留下一份遗嘱立了现今的皇上。不瞒你说，到现在朝中还有人对那份蹊跷的遗嘱心存怀疑。哼哼，有此事垫底，再加上疫病一事，我们王爷要个名分就如囊中取物般简单。” “原来如此！”黑衣男听了这话，惋惜地叹道，“那真是可惜了呀！” 看到黑衣男一脸失落的样子，棕衣男却微微一笑，端起杯子轻轻地品尝起来。 “咦，”黑衣男见状不免糊涂了，“大哥，明明错过了大好时机，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呀？” “我当然要笑。”棕衣男不屑地答道，“虽然错过了机会，可那终究是别人树上的果子，吃不着也亏不了咱。” “哦？”只见黑衣男迟疑了一下，十分谨慎地问道，“你的意思是，王爷自己有安排？” “唔。”棕衣男点点头，低声道，“不瞒你说，日子不会太长了。嘿嘿，只要你一心跟着我们王爷，日后自然有你我的好处！” “那好呀！”黑衣男一听，连忙起身斟酒，“大哥，到时一定要给小弟安排个活计，让小弟我也立个功呀。” “你放心！”棕衣男得意地接过酒杯，“我自然不会忘了你的。” “好好好，多谢大哥提携！”黑衣男高兴坏了，举杯劝道，“来，为咱弟兄俩的大好前途，干了这杯！” “好！干！……” 无意中听到这番惊人的密谈，我心中又惊又急：“那棕衣男对于疫病危机的背景相当清楚，应该不是胡诌唬人的，而那造反之言也不像是狂妄之徒的白日梦……怎么办？这件事该不该告诉太子，让他多留意留一下？……可是，京城中的王爷有好多个呢，这两人所说的王爷到底是何许人等，太子能猜得出来吗？……还有，仅凭两个小喽啰的酒后之言就要指证堂堂的王爷，似乎也不太靠谱……”就在我疑惑不安之时，楼道里隐约传来九娃找寻我的叫声。 “糟了，九娃如果找到这儿来我就要穿帮了！”我吓了一跳，顾不上继续偷听，赶紧蹑手蹑脚地溜出包间。 九娃正好就在门外不远处，见我从包间里出来了，正要招呼，我吓得赶紧冲上去捂住他的嘴，拖着他火速回到了贵宾包。 “你跑哪里去了？”只见宗尚隆一脸不爽地埋怨道，“逛了这好半天才回来，我都快无聊死了！” “呃，碰到熟人多聊了一会儿，忘了时间。”我自知理亏，赶紧上前给宗尚隆捏肩按摩，“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已经请大厨给咱们加了甜点，应该很快就送过来了……哎，你看，这不来了吗？快尝尝，可好吃了！” 架不住我一番撒娇，再加上好吃的甜点，宗尚隆果然不跟我计较了。吃完甜点埋了单，梅老板又进来跟我们套了会儿近乎，非要亲自把我们送到大门不可。 我们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出了包间来到楼梯口，正要下楼，突然从对面楼道快步走来一个人，在我们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二公子贵安。” 我定睛一看，不由得愣住了，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被我偷听谈话的棕衣男！ “哦？”宗尚隆停住脚步，看清来人，微微一愣，“是你啊。” “是，”棕衣男子殷勤地应道，“正是小的。” 宗尚隆没有做声，只抬眼了看了看棕衣男身后的黑衣大汉，棕衣男见状赶紧解释道：“今日小的与同乡旧友相约一聚，不想竟叨扰了公子的雅兴。” 宗尚隆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显然对这两人根本不感兴趣。 “呵呵，二公子，”棕衣男子十分识相，见宗尚隆脸上已经显出不耐烦的神色，赶紧侧身让路，“您先请。” 宗尚隆微微一点头，领着我们一行人先行下楼去了。 转过楼梯的拐角，我再也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宗尚隆的衣角轻声问道：“哎，刚才跟你打招呼人是谁啊？” “棕色衣服的那个吗？” “对，”我点点头，“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了。”宗尚隆不在意地答道，“他是我爹的亲信啊。” “什么？”我一惊，“你爹的亲信？！” “对啊，还是最得势的一个，就连我大哥也要对他担待三分呢。”宗尚隆撇了撇嘴，“哼，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了，娘娘腔，整天就知道拍我爹的马屁……” “什么？难道刚才那人所说的王爷就是安王吗？难道，安王有心造反吗？！”一时间我的脑子蒙住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不该把刚才听到的事情告诉尚隆？......尚隆，他、他该怎么办？那毕竟是他爹……” “如岚，如岚？在想什么呢？”突然，宗尚隆的呼唤把我沉思中惊醒，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马车跟前。 “啊，”我惊魂不定地答道，“你、你说什么？” “怎么了？”宗尚隆发现我脸色有些不对，关切地问道，“你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呃，那个……”我迟疑了一下，“没、没事，吃的太撑了，有点儿难受。” “吃撑了？”宗尚隆有些不放心，上下打量着我，“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连忙点头，“就是那个，最后上的甜点，吃得太快噎到了。” “唉，真是的，不就是个甜点吗？你是八辈子没吃饭还是怎么地？”宗尚隆信以为真，心疼地替我抚了抚后背，“要不咱也别急着走了，进去歇会儿再说吧？” “不用了，也不是很难受。”我摇了摇头，“快走吧，咱们还得把九娃送回禁校呢。” “禁校那边怕什么，回头打个招呼就好了。你的身体要紧，走吧，进去喝杯酸梅汤消消食再走。” “就是啊，jiejie，你歇会儿再走吧，”不明就里的九娃也在一旁附和道，“我稍微晚一些回去没关系的。” “啊，不、不用了。”我眼角的余光看到棕衣男一行也出了万胜楼的大门，似乎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心虚的我提起裙子赶紧往车厢里钻，“真的不用歇了，我们快走吧。” “哎，真的能行吗？” “能行能行。”我躲到车厢的窗帘后，连声催道，“快走吧！” 宗尚隆见我十分坚持，只能叮嘱车夫尽量走稳些，安排妥当了才踏进车厢，嘴里一边念叨着：“唉，其实多吃些也好，你这丫头这么瘦，是该多吃些长点儿rou了，不过也不能那么着急呀。以后可别这样了，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我心不在焉地应承着宗尚隆，眼睛却透过车帘的缝隙瞄着外面。只听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一晃，带着我们出发回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