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章 害怕(两章合一)
凌空猛地挟着云飞向旁边挪移了三尺,对心口的伤竟全然不当回事。 不是不喷血,也不是没有反应。 他脸上肌也略微扭曲,但很明显,这伤害对他来说竟是可以忍受,和受伤比,他更不想中断自己现在的行动。 “看来……” 短短一呼吸间,方若华有些失望。 但也没什么。 她带来的护卫训练有素,最短的时间便控制住场面,被救出来的人有几个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此时不嚎啕大哭。 场面几乎算是凄惨。 高夫人和方氏也被搀扶着护在护卫中间,至于那些不幸同样让人捆得比野猪还严实的侍卫们,到是没哭叫,个个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幸存者一片混乱,这边况也骤然改变。 洛风和方若华两人联手,配合默契,抢攻凌空,只是因为还得同时应付云飞,一时拿不下此人。 但凌空已然是险象迭出,可他脸上的疯狂之色一点不改,对周围围堵过来,或者持有弩弓,或者手拿枪械的护卫们也无多少惧怕。 方若华的视线一秒钟都不曾离开凌空,总觉得这人似乎和那些在赌场里赌得忘乎所以,坚信自己能一把翻盘的赌徒,有着同样的表。 就在她做出手势,召唤周围的护卫们,齐齐从腰包中取出麻醉火雷,打算快刀斩乱麻时,就见凌空的体忽然一僵,前猛地喷出一股流,他不敢置信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 “啊!” 几个受害者一眼看过去,忍不住失声惊呼。 凌空的脸上青筋毕露,面孔扭曲,体不停地颤抖,脸上,上,肌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时而凸起,时而凹陷,他整个人好像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云飞蹙眉,也踉跄了下,以剑撑地,半跪了下来。 至于凌空,下一刻便瘫软地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抽搐,周围依旧抵抗的那些,凌空的手下们,登时六神无主,仿佛失去了主心骨,杀伤力大为减弱。 护卫们‘攻城略地’的速度,眼可见地加快了。 方若华眯了眯眼,心下依旧警惕,但还是和洛风一起慢慢靠过去。 洛风站在云飞面前,叹了口气。 方若华则举剑,一剑再次刺入凌空的口,凌空一震,呕出一口鲜血,却没看方若华,反而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种灵:“你……你……” 种灵倒在一边,整个人也是一片血污,气息奄奄,此时到努力睁开眼,呻吟了声:“我,我好害怕……我第一次,学着你炼制毒药,也是第一次碰那些毒物,我好害怕!” “我知道,我没你精明,就是回到你边,也没机会下毒,可是……给自己下毒却是不难的。” “师尊,你既然害死牛悦,肯定也要害死我,我知道,我知道……” “我担心你会百毒不侵,但你自己说的,无论什么都有弱点……看来,我赌赢了。” 种灵勉强苦笑了下,她的气息似乎稳定了些,精神振作,可泪水还是滚滚而落。 “我花了半个多月,才下定决心吃了那药,吃下去的时候,我好像还没有现在这么害怕,但……” “呜……我不想死。” 种灵轻轻地哭,“我不想死,爹爹,我不想死,对不起,对不起!” 连方若华心里,都不免有些悲悯,高夫人本恨她恨得要命,但现在看着种灵枯瘦的,如皮包骨一般的脸,心却软了——还年轻呢。 凌空不敢置信,嘴唇蠕动了下,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原来是你,竟然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 他登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大笑着嘶吼,“我不会死,我会千秋万载,永生不灭!” 笑声还没有停下,他的体抽搐,随即一鼓胀,又开始萎缩。 不过眨眼工夫,凌空竟化作一具干尸。 尸体里爬出一条通体血红,长满触角和尖毛的虫子,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虫子却和喝醉了酒一样,晃了晃体,卧在尸体上不动了。 方若华几剑落下,虫子登时被碎尸万段,剑却颇为不满地昂了声,但也只一声,扭动了一下躯,似乎也害怕主人说自己没用。 看了看虫子和干尸,方若华沉吟片刻,又让人拿了火药过来,直接点燃焚毁,直到所有的都化为灰飞,她才安下心来。 “总算结束了。” 就只区区一妖道凌空,耽误了她多少精力,多少时间! 只是…… 方若华看了眼种灵,蹙眉叹息,又回头看云飞。 云飞脸上还有一点血丝,但人长得好,看起来并不恐怖,整个人倚着一颗巨石。 洛风站在他旁边,似乎也有些无措。 方若华同样不确定这家伙要怎么处置,再等等衙门的人,还有军的人都会到,交给官府去头痛便罢了。 洛风抬起手,揉按了下自己的眉心,就蹲下去扶着云飞的胳膊让他站起来。 “走吧,我带你去一趟白玉城。” 云飞一愣,猛然抽回手臂。 洛风也不理他,只是回头看了看方若华,露出一丝苦笑,竟一折腰,跪了下去。 方若华都吓了一跳:“……做什么?” 洛风叹气,竟提出一个特别失礼的求:“云飞受重伤,世间寻常医药,恐怕无能为力,唯有白玉城药峰长老或有法子可想!” “恳请方观主随我二人去一趟白玉城,洛某以命作保,必保观主安然无恙,平安返回。” 方若华:“……” 好像此事……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 昆仑终年积雪。 白茫茫的天与地,偶见奇景。 方若华步行上山,行动间迅捷无比,偶尔可与飞鸟比一比速度。 似乎有什么东西再托着她的体,翩然而上,要不是为了等一等洛风和云飞,如今方若华已经登上了万丈高山上那一处雪白的城池。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洛风,反正就这么答应下来。 不过真到了这里,她也不觉得后悔。 进山不久,目光所及,就能看到依山而建的巨大城池,也不知偶尔涉足昆仑的采药客,为何看不到这般明显壮观的建筑。 城由白玉铸造,城墙高耸入云,上面时而有影徘徊,那鹰一长鸣,大片的山头都有回响,翅膀展开,仿佛能遮天蔽。 方若华走得极轻松,还有很好的心来欣赏此地风光。 洛风就不那么好了。 他每上一段路,距离白玉城越近,脸色就越难看,越透明。 云飞一个重伤的患者,这会儿气色到没显得比他糟糕多少。 “不要紧吗?” 又走了一段,方若华回头看了眼洛风,他的脸色白得和死人的脸也相差不远。 洛风摇摇头:“无妨……到了。” 话音未落,凭空而起一道罡风,吹得洛风后退了几步,眼前山道上就落下来三个穿雪色长袍,头戴高冠的年轻男子。 三人都背负长剑,容貌清隽,见洛风先行一礼,口称小师叔:“师尊有令,时辰未到,小师叔与云公子皆不可踏足白玉城。” 方若华抱着肩看这一场闹。 洛风却并不恼,也不急:“洛风知道规矩。”他一笑,转头拱手朝方若华一揖,轻声道:“但洛风与云飞,此行乃是护送月凛真人回归白玉城。” 眼前三人都吓了一跳,齐齐转头,这一看清楚方若华的容貌,三人都矮了半截,扑通一声跪下去,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方若华:“……” 洛风似乎并不奇怪,笑道:“依照师尊他老人家闭关前留下的手书,任何人寻到月凛真人,都务必及时护送真人返回,不可有半分耽误。” “师兄的命令与师尊的命令有所冲突,洛风自然得做出取舍。” 三个人张了张嘴,老老实实地起行礼:“恭迎师叔祖!” 方若华还未说话,整个白玉城就忽然变了个模样。 山边仙草次第盛放,大门洞开,一道白玉石阶由天而降,正好落在她足下。 门中无数穿着雪色长袍的修士飞出,短短时间就列队于两侧。 方若华:“……” 一众水友们都傻了眼。 方若华更是苦笑,想当年……她装神弄鬼,弄得那些人一惊一乍的,自己在一边看着还觉得好乐,现在她被人拿这‘装神弄鬼’的一手段砸在脑门上……感觉,到也不至于太糟糕。 想了想,方若华干脆背后带着洛风和云飞两个小跟班,就这么大大方方,很随意地走入传说中的仙门。 两侧的弟子恭恭敬敬地行礼,她也视而不见。 站在门内迎接的几个头发雪白的老人,也是有几分激动,但论定力到比外面的弟子好上许多许多。 为首的一人轻轻笑起来,上下打量方若华,感叹道:“师妹,千年不见,风采依旧。” 另一人也笑:“你这不是睁眼说笑话吗?当年月凛能有现在这般气定神闲?” “那到也是,白玉城三大灾难,第一便是我们月凛师妹嘛。” 后面有一温厚长者,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摇了摇头,笑道:“师妹回来是好事,快,设酒宴,今不醉不归!” 他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没了声息。 这温厚长者反应了下,咳嗽声,老脸一红又道:“啊,修行中人,的确不好太过注重口腹之,喝酒就免了,免了。” 一开始说话的那人,才笑了笑道:“师妹怕是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先请她去地解除封印再说。” 方若华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奇妙的念头,面上却只一笑,从善如流地听着这几个貌似熟悉,但又绝对不认识的老人家胡扯闲聊。 老人们在前面带路,方若华便慢吞吞跟在后面,也不担心什么,径直在众人的指点下推开一扇玉石做成的大门,进了白玉城所谓地。 后面一行人也是面面相觑。 “师妹好像太淡定了些。” “以前可是个炮仗,现在看起来怪怪的,难道没记忆就能彻底改变一个人?” 方若华此时抱定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暗自给自己加了好几道护符。 然后……就是一道记忆。 方若华在接收记忆这方面算是熟手,几乎隔三差五地来一回,并没有过于慌张,这一次也和以往没多大不同,说起来还稍稍有点像在看电影。 月凛是昆仑山灵石,集天地月精华所化,生来便在昆仑山巅,与白玉城同寿。 后来她渐生灵智,化为人形,拜白玉城当时的掌门紫月真人为师。 上有两位师兄,名为玄素,玄微,师兄妹三人相依相伴,一过万载,师尊白飞升。 三个师兄妹便成了这白玉城中地位最尊贵之人,三人相伴,在青山明月中修行,月凛也脱掉懵懂无知,渐渐有了人。 大师兄为人端方,虽疼师弟师妹,但宛如长辈,二师兄虽木讷了些,却最会哄小师妹开心,年月一久,月凛便与二师兄玄微相恋。 方若华冷淡地旁观那二人山盟海誓,同行同止,宛如神仙眷侣,又看玄微为制服孽龙孽凤,祭锁妖塔,月凛以本体护住玄微一缕残魂,自己却是本命元神受伤,不得不加了封印,重入轮回。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记忆里的月凛和玄微嬉戏打闹,喝酒弹琴,逍遥恩,是一双天造地设的有人,最终难圆满,可悲复可叹,方若华却多强烈的绪,最多只有一丁点伤感,就和看了一场悲剧的电影没多少区别。 方若华转推门而出,抬头就看到洛风,洛风一笑,到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 他同样换上和白玉城弟子们一样的衣服,很殷勤地护着方若华向外走。 “我送方真人去客房。” 方若华一笑,点了点头,自来白玉城,那些老头子们只喊她月凛,唯有洛风,还是叫她方真人。 老头子们认定她是月凛的转世,那种叫法理所当然,可方若华自己却从不认为她和那位月凛真人是同一个人。 洛风轻声道:“方真人,您说,一个人转世重生之,与他本人,可还能算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