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郝凝嫣
“郝医仙!郝医仙!车里有人受重伤啦,快来救命啊!” 其中嗓门最大的,便是那个带头的粗豪汉子吴老三。 “吱呀”一声,门扇开启,走出两名双鬟小婢,开口道:“抱歉,医仙今日不见外客,也不出诊,几位请回吧!” “妈的,病人都伤得快死了,你说回去就回去!老子非见着郝医仙不可!” 吴老三暴怒,只觉得胸口间早就有的那种窒闷又厉害了些,却毫没留心,推开两个小婢就往里闯,手一招,另外几名镖师用担架抬着车中的伤者,也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几人径直闯进了前厅。厅中没有点灯,漆黑一团,隐约可辨得出空旷的屋内只有几把朴素的竹椅,冷清寂寥。 “医仙,郝医仙老前辈,快来救命啊!”也不顾胸口的窒闷越来越厉害,吴老三和几人一起扯着嗓子喊,却良久不见丝毫回应。 “呸,这老头架子还挺大!” “也难怪,这位老前辈既然是医仙,一定得端着几分,哪那么容易见的。” “你怎么知道是老前辈了?又没见过面?” “还用说!哪个神医不是白胡子老头?” 正在几个镖师议论纷纷时,忽然听得窸窣的脚步声响,自后堂传了出来。 众人忙抬头,只见一团朦胧如萤火的火光,从低垂的帘幕后转出,挑着灯笼的纤秀人影缓缓走到厅前,在几名镖师跟前站定。 挑灯的女子黑裙青衫,简单的衣饰丝毫不减婀娜秀美。长发垂落至腰际,胸前,衬着她修长的脖颈和那张精致如雕镂的脸庞,使人在一瞥间就下意识地因那种脱俗的美屏息。平湖般清静的眼眸,不知悲还是喜,波澜不惊却仿佛永远看不到底。 手中的灯笼散发出迷蒙的光晕,照出那个黑暗中婷婷而立的女子,飘渺入画,竟使这间陋室恍若世外之所。 “是你!”认出了眼前的人,几名镖师先是因她的美貌呆了半晌,继而面面相觑——那正是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名在坟前祭扫的女子。 “嘿,你这个婆娘怎么也来了这里?刚才干什么故意给我们指错了路,啊?医仙老前辈在哪?快让他出来看病啊!”吴老三还在因方才的事怄气,忍耐不住,跳出来高声道。 女子没有回答,淡漠地向几人一瞥。 在这时,忽有两个人影匆忙走来,却是之前开门的两名双鬟小婢。两人径直赶到执灯的青衣女子跟前,恭谨地屈膝一礼,出口的话却让几名镖师大吃一惊: “医仙,刚才这些人一定要见您,竟不由分说便闯了进来,该如何是好?” 吴老三等几人登时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你......难道你......” 青衣女子淡淡抬起长睫掩映的眸子,启唇:“小女子名叫郝凝嫣,愧担医仙之名。” 朦胧的灯火闪烁,映照女子绝美而苍白素净的脸庞,似真似幻。 “什么!你,难道你真的就是,就是郝医仙!”几名镖师张大了口,脸上一会红一会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他们自然而然地把这个传闻中医术高超的神秘隐者,想象为了一个怪癖的老先生,却做梦也想象不到,郝医仙竟会是这样一个不过二十许的年轻女子。更想不到——他们瞥了一眼女子的黑裙——会是这个他们路遇的,在坟前垂泪的小寡妇。 更令人惊诧的是,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竟还有着如此惊为天人的美貌。 (这段是很久前的脑洞,现在写来觉得剧情怪怪的......) 来求医的几人惊愕未消,更是尴尬不已,只得连连陪笑,搜肠刮肚想些好话求恳告罪,但是,眼前的青衣女子却毫无表情。 她理也不理,漠然看向了面红耳赤的吴老三:“阁下的伤势,我已无能为力,好自为之吧。” “什么?你说什么?我......我的伤势?”吴老三没听懂,一愣。 “不错,很是可惜——阁下之前身受重伤,一直拖延到现在,已再无药可医。” “喂,你弄错了吧?老子好得很,哪有什么伤?胡说八道。”身材壮硕的汉子哈哈大笑,“郝医仙,受伤来找你医治的是我大哥,你这都看不出来么?” 吴老三向着身后的担架一指。郝凝嫣冷然看了看那个正大声*的伤者,淡淡道:“那个人?不过是受了些皮外轻伤,调养几日便会无碍——倒是阁下自己的伤势,已经十分危险。” “呸,老子没伤也没病,就因为我刚才得罪了你,你便在这里胡搅蛮缠?”吴老三勃然大怒,觉得胸口又是一闷,这一次,竟隐隐作痛。 郝凝嫣的声音在同时响起:“阁下从昨日起,便常觉得胸口滞闷,是么?” 吴老三惊住——她怎么知道? 就在一行镖师都被医仙郝凝嫣的话惊呆的时候,医馆之侧,那一场交锋仍在继续。 感觉到暗处对手的气息,刘珩有些冷锐地翘起嘴角,带着深深的嘲讽——在对手动用术法灵力的一刹那,他便已断定对方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剑法虽然尚可一观,然而那个神秘男子的灵力修为,却似乎是极其平常,甚至是低微的,根本无法与他匹敌。 断剑上的灵力似乎是被强行开启,若断若续,虚浮无力,若非对方方才还与自己动手过招,他一定会首先判断那是一个身受重伤,濒临油尽灯枯的对手。 刘珩随即意识到,刚才与那个神秘男子过招时,对方的剑式表面精妙凌厉,实际出手之间也透着虚浮软弱,其实不堪一击。若他发现得早,没有被表面的架势蒙蔽,也许早已将其败于剑下。 ——如此实力,也配与自己交手么? 他冷笑一声,长剑上的紫芒瞬地大盛,化作来势汹汹的杀招而去——那正是方才与沈长松等两位师兄潜心修炼时,刚刚化归于体内的剑气。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对手仿佛能料得到自己的剑招,在一闪身间避过,一道青光贯来,借他全力进攻毫不设防的时机直袭他的数处要害! 刘珩一惊——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似乎对璀阳剑法的招式与破绽极其熟悉,然而他的招式与法术,虽的确有着璀阳一脉的痕迹,却似是而非,凌乱混杂,诡谲难测。 那么,他是谁——刘珩迅速根据他的身手修为做出自己的判断——或许,他是一名被逐出门墙的璀阳弃徒! 联想到数年前,商岳瀛领导的那一场叛变,刘珩对自己的推断更确定了几分——那一场内乱后,商岳瀛叛逃下山不知所踪,而他参与此事的亲信,或被夙兴掌门诛杀,或被逐出门墙。那么,眼前这个人,便是当年商岳瀛的党羽之一,埋伏于此借机报仇么? 刘珩冷笑一声挥剑封住对手的招式,两柄凝聚着虚幻之力的长剑相交,竟爆发出了实体相碰时方有的力量,发出一声连绵不断的长吟。刘珩仍站在当地,然而那个突袭的神秘男子却已力竭般踉跄后退。 那个人身子摇晃了一下,跪地喘息——仅仅方才那一轮的交手,竟似乎就已经让他难以支持。 “呵,本以为你有几分实力,却不料如此无用——便让你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刘珩眉宇间掠过一丝讥讽,他举剑,缭绕的紫芒暴涨,化作一团耀目的光焰——那正是他于方才的修炼中,刚刚炼化的灵力。 沛然纵横的剑气仿佛紫色的箭矢,绕着那把被贯注了灵力的蕴灵剑流窜,*裸地浮现出nongnong的杀意。 跪地喘息的人猛地抬头,隐在黑暗中的面容猛地一变,然而,他已无任何躲闪的余地,眼看着对方毫不犹豫地出手,剑气排山倒海而来——这一次,似乎是想检验一下方才修习的成果,刘珩使出了全力。 那不留余地的一招,在刹那间击中本来已筋疲力尽地跪地喘息之人的胸口,那个黑暗中的单薄人影顿时如纸片般直摔出去,再无声息。 刘珩执剑而前,微微蹙眉——方才,自己似乎是太过心急了一些。他知道,对方受了自己这一剑后,必死无疑。这个人如果真的是商岳瀛的朋友或亲信,那么如果方才手下留情留下活口,或许能打探出许多消息,尤其是,关于那个牵扯良多的璀阳叛徒商岳瀛的消息。这时,他倒有些后悔起来。 他缓步上前查看,手中的剑仍旧泛着浓烈的光,并没有敛去灵力——他一向谨慎,在确认对手已死亡前,绝不会放松警惕。 然而这时,刘珩突然脚步一停——他察觉到某些使他色变的东西。 他的四肢百骸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如一条看不见的绳索般,正在将他周身的灵力一分分束紧,限制。 这是怎么回事! 他尝试运气,却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原本深厚的修为,竟逐渐被那种诡异的力量牵制,不再受自己控制! “以啸锋剑剑气修炼的滋味如何?”在这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在耳畔,如同刮过寒潭的一阵风。 眼前那个倒地不动的人影,居然开始慢慢站起,冷笑着向愕然的璀阳弟子一步步走来。 “你——”刘珩大惊失色,那个人仍在喘息,仿佛疲累虚弱已极的模样,可是自己方才那一剑,自己凝聚了全部修为的那一剑,在贯穿了对方的胸口后,居然似乎没有让其受到任何的损伤!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点损伤也没有,除非,除非是鬼魅,否则—— 刘珩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他用力握紧了剑柄,开始不顾一切地动用所有的修为,酝酿为下一次的杀招——紫色的剑芒开始暴涨,他决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这个开始让他感觉到不安的对手! 但在这时,一道光突袭的小蛇般向他蹿来,迅速地融入了周身被调动的灵力——那并不是神秘男子手中断剑的青色剑芒,而是——一道血色的光辉。 霎时,刘珩感觉到身体像要炸裂般爆沸,瞬间明白过来的东西让他产生了生平没有过的惊骇——对方袭入自己体内的某种力量,竟已引得他全身的真元灵力开始暴走! 他拼命运气压制,却无济于事——之前凭借啸锋剑剑气炼化的灵力,已喷发的熔岩般狂涌,开始在他的体内狂躁地飞窜,如利刃般将他的肌里毁坏! 之前长剑胜雪风度翩翩的璀阳弟子在这时开始发出无比凄惨的嚎叫,栽倒在地不住翻滚,大口的鲜血开始从他口中喷出,无数纵横的伤口在他的肌肤上裂开,同时淌出殷红的血。 看到那样残酷的情景,那个一手将其造成的神秘男子居然也倒吸了一口气,露出极度意外的神色,下意识地抢上了一步,双手拼命握紧。 但是随即,那双冷冽如冰水的眼眸中闪过的一丝不忍,也被开始肆意流淌开的鲜血映成了冷酷与淡漠。 他闭上了双眼,冷意在眉宇间又浓了几分。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因巨大的痛苦在地上翻滚惨叫的人从紧咬的牙关间突出几个字。 “为什么,要杀你么......第一,你不应该来这里。不该试图打搅她。” 阴影中的人回头望向医馆所在的方向,仿佛能看得到掩门而入的那道纤秀人影。他默默半晌,吐出下一句话: “第二,一切.......是你们咎由自取。” 冷得像冰的一句话,被那个神秘的男子淡淡抛下。然而他的语调里,却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颤抖。 “并非是我杀你......我只是稍微惊扰了你体内的真元。就算我如今不这样做,以你们的修炼方式,也迟早会是如此。你是,你那个沈长松师兄是,你所有依啸锋剑修炼的同门,也是” “你......你......!”惊愕,迷惑而恐惧的表情使那张脸变得狰狞扭曲。垂死的璀阳弟子猛地从地上挺起身来,一把抓住狠狠了对方的衣襟: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你的目的,到底......” 他突出的双眼死死瞪着对方的脸——第一次,这个修为不凡的璀阳门人,看清了那个竟能用不知什么方法,在瞬息间置自己于死地对手的模样。 “呵,今日一面之缘,不知你是否还记得?”被牢牢注视,那个人只是冷冷扬起了唇角。 垂死之人身体一震,的面部陡然因极度的难以置信而痉挛,“你......你是今天那个......这怎么......可能......为什么......” 然而刘珩的话淹没在含混的喘息里,紧握对方衣襟的手一松,身体便啪嗒一声坠落在神秘男子的脚下,再无声息。 直至断气,他仍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死。 “居然能认出我么?呵,然而到底——你仍然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 四方沉寂。鲜血在脚下蔓延,阴影中的男子低头看着璀阳弟子的尸体,语气平静得让人不寒而栗,这一次,他的语气中不再有任何颤抖。 “结束了么?不——这只是个开始。” 断剑青色的光芒在手中收敛,重新化为一块暗沉沉的铁片。他将其收回衣襟,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暗处一步步离去。 枯树的枝条在身后喧嚣,犹如一浪盖过一浪的怒吼,枝桠扭曲如纠缠残破的网。 霍然,阴影中的人脚步顿止——他清晰地听到不远处的树干后传来一声响动。 ——那里躲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