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杀局
首辅徐绩眉头一皱,想了她的身世,于是强笑道:“真是神乎其技……” 他命人拿了赏赐,又唤过别的舞姬,“绿腰”之后,又舞“霓裳”,堂上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 如此欢宴,到了中夜,众人的酒意也有了十分,场中略见稀疏。徐绩瞥了眼两旁,只见正室云氏目光阴郁,不发一言,侧室沈氏却是娇媚轻笑着,正转头与潞国公夫人低语着什么。 他咳了一声,再不愿去管这些明争暗斗,满心里想的,却是方才那轻轻掌声—— 难道“他”也对这亡国公主有兴趣吗? 也许,这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好机会…… 然而观此女言行,却又并非温柔驯服之辈…… 他又想起皇后的赫赫威仪,,顿时心乱如麻,好半晌,才暗自道:不管如何,总是有备无患。 他起身朝内院书房走去,一边吩咐管家道:“请那位玉染姑娘过来一趟。” ***** “说起来,姑娘也是王家贵裔……沦落到教司坊那种地方,实在是委屈你了!” 徐绩长叹一声,看了眼下首的白衣女子,见她垂首不语,又试探地问道:“姑娘难道不想从那火坑中脱离吗?” “命该如此,有什么办法呢!” 宝锦低声答道,垂下的青丝遮掩住她眼中的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窗纸上摇曳的树影,心中一阵快意。 却听徐绩又道:“今上仁慈,姑墨王心怀前朝,不肯降服,才有破城灭国之难,你可要思量清楚。” 他望着垂首安然的宝锦,斟酌着词句道:“假若宫中贵人愿怜悯于你,姑娘意下如何?” 原来是来拉皮条的! 宝锦蓦然抬头,打断了他未尽的游说,她目光清冷,幽然暗莹,冷笑道:“姑墨国的事,不劳大人cao心,倒是大人你手上染着主君和同僚的鲜血,暗夜梦回,难道不会亏心于鬼神吗?!” “你大胆……!” 徐绩不禁大怒,却正对上宝锦冷笑轻睨的重眸,顿时身上一震,“你……你到底是谁?” 宝锦款款起身,一步一步缓缓逼近,徐绩仿佛被那重眸卷入无限梦魇中,只是不住轻颤。 “锦渊jiejie惊才绝艳,谋算无漏,若不是你将京畿守军调离,她怎会落入不测之地?!” 宝锦咬着牙,一字一句,凄厉有如杜鹃啼血。 “我元氏三百多年的江山,竟被你这小人毁于一旦!” 她怒不可遏,长发在夜风中肆意飘散,仿佛幽冥中伸出的鬼魅之手,要将这叛臣拖下无底深渊。 徐绩凝望着她,颤抖有如筛糠,此时心中才闪现一个淡忘的名字—— “宝****姬……!” 他勉强辩解道:“景渊帝乔装男子,矫取帝位,本就是颠倒阴阳,她执政暴虐,惹起民怨鼎沸,我不过是顺应天理!” “住口!你为了一己私欲,叛卖主君,也配谈什么天理!” 宝锦唇边几乎滴下血来,她将徐绩逼入墙边死角,静静看着后者惊慌欲喊。 “没用的,是你将书房紧闭,隔绝外间,如此作茧自缚,也算是天意!” 她由琵琶上抽下琴弦,暗光闪现,矫健迅疾犹如游龙。 室内的灯烛在下一瞬被强大气流拂得摇曳明灭,灯芯中朱红微颤,几滴血珠飞溅,一丝丝融进浓浊的黑,终于不见影迹。 宝锦强忍住胸中的烦恶,莲步轻移,小心避开这蜿蜒而出的血流,来到窗前。 绘有菏塘墨韵的窗纸被素手轻轻撼动,随之而来的,是树间疾射而来的锐器。 轰隆一声,窗棂都被砸了粉碎,院中的沉寂被瞬间打破,人声喧哗着,朝着这边奔来, 宝锦以袖将琴弦拭净装上,又刻意让自己直视血泊。 不再压抑自己,她胸中的晕眩烦恶腾上,眼前逐渐恍惚—— “我早就说过,我晕血……” 她低声咕哝一句,安心地倒在一片嫣红之间。 **** 客人尚未散尽,堂上只见杯盘狼藉,还有人缠着歌姬上下其手,深夜的华糜随着熏香的浓炽而越发高涨。 却听一阵甲胄清响,惊破安逸,院中居然重重列了禁军,将此地重重包围,刀枪剑戟在暗夜闪着幽光。 首辅徐绩,竟在自家的寿宴后被杀! 未散的宾客中,传递着这样一道消息,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将这些浓醉的勋贵们惊出一身冷汗来。 云时扶了长姐,来到内院之前,只见京兆尹匆匆迎上,面沉如水。 “徐大人无法施救,已经去了……” 云时只觉得jiejie的手紧了紧,将自己攥得生痛,他匆匆而入,却在院中见到这样一幅场景—— 重眸低垂,映出刀剑的寒光,纤弱身影被羁押捆绑着,一旁浓艳美妇又将她拼命摇晃着,几若风中之烛—— 只见那姑墨的玉染公主,被侧室沈氏劈脸一个耳光,雪白的肌肤上顿现五道红痕。 “小贱人,扫把星,用什么魅术把我家大人害死了!” 沈氏状若疯癫,不断撕扯着,在松明的照耀下,云时看见那一袭白衣已被血污沾染大半。 “怎么回事?!” 他上前问道。 沈氏见是他,冷笑一声,又开始边哭边数落:“你荐来的这妖女,竟将老爷杀死在书房!” 一旁的禁军队长再看不下去,提醒道:“夫人,这位姑娘只是晕倒在现场,是不是凶手,还很难说呢!” “不是她又是谁?!还我老爷的命来!” 沈氏越发肆无忌惮,撒泼哭闹之外,口中还若有若无的指桑骂槐。 此时院中下人聚集甚多,眼见着语涉及主母云氏,却没半个人敢上前劝解。 眼见着老爷没了,将来主掌家中的,就是沈氏生的少爷,这当口,谁也不敢拂捏逆她的意思。 云氏怒不可遏,拉了云时,不顾所有人的阻止,便进了书房之中。 云时仔细察看了现场,特别是看了那粉碎的窗棂,沉吟道:“象是被什么人或是重物撞击穿透。” 他又看了尸体的伤势,是咽喉被利器割断,瞬间毙命。 他唤过仆役,在窗外林中细细搜寻,终于在竹林石坡之上,找到了染有血污的细剑。 用手轻弹那细若柳条的刃身,他心中仍有疑云,却对着所有人道:“凶手是谁,还无法查明,却绝对与玉染姑娘无关。” “靖王殿下何以如此肯定?” 徐家的独子被母亲掐了一把,站起身来问道。 “首先,没有人会在行凶后在尸体旁逗留太久,这是常理。其次,这把剑离书房百步开外,只凭一人之力,是无法将它抛出的。” 云时剖析的干净利落,却又狐疑地低语:“只是凶手将窗棂穿出这么大个洞,会是怎样身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