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回府
从大明宫中出来,萧远看了看儿子,取笑道:“上骑都尉?正五品?” 萧铭瑄的心思还在纯钧上,随口回道:“怎么比得上爹爹正一品的国公爷?快别打趣我了!咱们赶紧回,方才宴席根本吃不饱。” 背后是皇权至高无上的象征大明宫丹凤门,萧远心头却是一阵暖流经过。上了家里派来的马车,当真吩咐快些回去。 忠公府的大门开在南侧,已然粉饰一新。韦氏一身凤仙紫的纱袍,手臂间的披帛流光,云鬓高挽,步摇坠玉,当先立在门后,静静候着。 忠公府当家主母,此等风范,当真名不虚传。 十几年过去,昔年刘家绝美的小姐,如今却显得珠光暗淡,却非得浓妆艳抹,仿佛借此才能阻挡时光的流逝。 刘氏悄悄伸手拉了下儿子萧庆年,低声道:“站直些,老爷最不喜惫懒之辈!” 萧远五年不在府里,刘氏一味骄纵,若非还有韦氏管着,只怕萧庆年会更加纨绔。 今日还好,刘氏一大早就看着儿子梳洗,给他准备着沙青色圆领薄衫,不许他像往日那般胡来。 萧庆年一脸不乐意,却也无可奈何。好在小儿子萧恒还算知礼,老老实实站着,言语不多。 不多时,萧远的马车到了。 萧铭瑄先从车里钻出来,没理会下人蹲着,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转过身,伸手扶着萧远下来。 父子二人一齐转身,一个紫袍,一个红袍,面对家人,都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忠公府下人全部行礼,齐声道:“恭迎老爷、世子爷回府!” 两厢走近,韦氏才带着刘氏、萧庆年躬身行李。萧铭瑄赶忙弯下腰,说道:“铭瑄见过姨娘、二弟、三弟。”他抬起头,丝毫不掩饰喜悦之情,对着韦氏道:“见过娘。” 韦氏没理会他,侧过身道:“方才宫里的消息已经传回来,母亲欣慰得很,直说不辱祖上英明。老爷是先去母亲那里看看?” “这是自然。”萧远没太理会刘氏,和韦氏并肩而行,说道:“五年未曾归家,家中多亏有你。” “老爷这是哪里话?本就是妾身该做的。”韦氏一脸淡然,只是不由得看着萧铭瑄左眉上的疤痕,难免流露出担忧神色。 “娘,您别担心,皮外伤。不过挂个疤,不打紧。”多年未见,但萧铭瑄还是看穿了韦氏的担忧,插嘴道。 “没大没小。”韦氏啐了一口,虽说心疼,还是放下心。不多时,走到老夫人居住的小跨院。 父子俩一同跪礼,老夫人腿脚不好,不太愿意走动,倒是先让萧铭瑄过来。 “嗯,长高这么多,不过太瘦了。”奶奶看孙子,本就心疼,何况经年未见? 萧铭瑄也不别扭,就跪在一旁,仰着头道:“孙儿饭量大呢,奶奶放心,不过几个月就吃胖,到时候您别嫌弃。” “这孩子。”韦氏摇摇头,说道:“今日就将晚膳传到这里,咱们一家人好生热闹热闹,母亲您看如何?” “嗯,多做几道铭儿喜欢的,你派人去看着点儿。”老夫人拉着萧铭瑄起身,比划了比划,说道:“这孩子,倒和远儿小时候像。” 一家人分了主次坐下用饭,萧铭瑄是真心饿很了,连吃了四碗汤饼才缓过来,慢慢吃着菜。萧远自然摆出一副家主模样,甚有威仪。 萧庆年心里再不服气,也得装模作样好生坐着。只是他素来惫懒,只一会儿就腰酸背痛起来,脸上渐渐有了不耐之色。 萧远看在眼里,等晚膳过半,借口骂道:“看看你的样子,还不如恒儿!你还在这里作甚?回去温书去!” 萧铭瑄如蒙大赦,告了罪后匆匆离开。 温书?别逗了,他立刻溜出府里,听说暗香楼的花魁,这几日为两月后的挂牌准备。哪怕是见不着人,好歹坐上去听听曲子也是好的。他也不顾宵禁,一溜烟往平康坊去了。 饭毕,老夫人面露疲乏,萧铭瑄起头告退,又特别腼腆从衣袋里取出包香料,道:“祖母,孙儿那时候银钱不多,听说这香料放着香炉里安眠养神,就给您带了些。您试试吧。” 老夫人愈发欢喜,说道:“好好好,今晚就试试。” 等几人从小跨院中出来,韦氏便道:“老爷,妾身与儿子分别日久,可否单独叙话?” 萧铭瑄不由得一愣,看了看面前这个妇人,却不由得在她的目光中低头。还是愧疚吧,他心下自嘲,借着咳嗽掩饰过去,道:“有何不可?那我就去西跨院了。铭儿,这些日子好生歇息,御赐纯钧贴身携带,好生使用。” “是,儿送父亲?”萧铭瑄应了声,果见萧远摆摆手,自顾自带着刘氏萧恒去了。 宣帝三十一年八月初二,赐纯钧剑于上骑都尉萧铭瑄,荣宠一时无双。 郎怀很快就成为整个长安城最受瞩目的少年郎,多少怀春少女盼着能在大街上和他偶遇,却不知这位少年骑都尉回去只把纯钧细细看了一夜又一夜。 忠国公府建在雍和宫的东侧,自占了半个坊,因而此间也被称为忠公坊。至于忠国公府的邻居、雍和宫的主人,则常为长安人饭后谈资。 明皇结发妻子赵氏,也就是赵皇后,是江南望族子弟。她一生共育有二子一女,俱都长大。 嫡长子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李佑,生于开扬二年。嫡子黎王李怀,生于宣帝十三年。 而这女儿,就最有意思。据说她出生的时候,小皇后恰好在紫宸殿,整个宫殿被晚霞所照了足足五个时辰。 等小公主出生后,这晚霞才消散。小公主生于宣帝十七年腊八,明皇爱极了小公主,封号长乐公主,更是养在身边,甚至有时候会带着长乐上朝。 可长乐公主自宣帝十九年,赵皇后去世后,便时常大病。最后竟然病得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连连告罪。 恰好此时龙虎山天师道当代掌门大唐国师张陵来了长安,他素有圣手之名。明皇不顾帝王之尊,延请张陵为幼女探病。 张陵言道:“小公主命途多舛,若是成年,只怕日后颠沛流离,不得安宁。皇上睿智,何不早些舍了,省的她将来入世遭罪去。” 赵皇后才去两年,明皇怎么忍得了最小的孩子再离开他?何况当时太子李佑和只有七岁的李怀跪着苦苦哀求,一定要救自己的meimei。 张陵无奈之下,只好为长乐测字改命。自此长乐公主除了封号,去了宗牒,更名李幼玮,迁居雍和宫,以平民将养,才得以活命。 雍和宫本是明皇潜邸时候的住所,这时候重新修整,好让李幼玮住得舒畅。李幼玮自搬出皇宫后,身体渐渐康泰,总算平平安安一日日长大。 明皇对她的宠爱有增无减,哪怕如今独宠杨贵妃,隔几日也要到雍和宫看看自己的女儿。这份舔犊之情,也是历代帝王里少有,不过却因李幼玮庶民的身份,未曾载入《唐书》。 后人只道明皇晚年耽于女色,不事朝政,却不知这位帝王虎目含情之时,又是何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