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幼玮危机
出了四夷馆,唐飞彦追上来问:“你当真要做东请他?芙蓉园陛下肯开?” “陛下本就要去芙蓉园赏花,”萧铭瑄笑道:“我不过借着东风,请他吃杯酒,以全今日一桌相谈之谊。” 他早知道明皇今日会起驾前往芙蓉园,今年不过是比往年早了些。 “怪到这么客气,原来是这般。我就说嘛,你要能随意进出那园子,也带我去瞧瞧世面。”唐飞彦叹口气,“我这个闲职,只怕此生无望了。” 等魏灵运出来,三人又说了两句,才纷纷告辞。自打那日三人在房蔚府上共听教诲,心下不由都近了层。 萧铭瑄看了看时日,笑道:“走吧。” “世子爷,走哪里?”萧云打趣了句,“我趁着功夫已经买了暗香楼新出的芙渠糕,您给姑娘送去?” 萧铭瑄摇着头,自跨上踏云,先走了。 一夜沉思,萧铭瑄对自己当初打的算盘,不由得觉着可笑至极。何时二人情深至此?萧铭瑄也不知道。 萧铭瑄未走正门,而是去了北侧门。门外的侍卫远远看见他,早跑上前道:“都尉,您可来了!” “怎么了?”萧铭瑄心下一紧,跳下马背,“出什么事了?” “回都尉,昨夜里姑娘突然高烧,赵大监和碧雪姑娘都说要报,姑娘怎么都不肯。到了早上已经有些糊涂,大监赶着去请了太医。”这侍卫跟着萧铭瑄往永安殿边走边道:“只是太医来后,开了药给姑娘喂下,喝了就吐,再没醒来!” “碧雪姑娘嘱托四门的侍卫,见着了让您赶紧进去瞧瞧。” “知道了,萧云快跟我进去。”说话间萧铭瑄已经到了永安殿外,进进出出的使女让萧铭瑄更是着急。 待拐进李幼玮的居室,只见一屋子太医,跪了一地,低声说些什么。明皇已经坐在李幼玮的床边,正皱着眉头,对太医训话。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幼玮要有三长两短,便都去给她陪葬!”华发已生的皇帝红着脸怒道,太医们哆哆嗦嗦磕着头,口中直道臣等已经尽力的废话。 萧铭瑄直觉上不好,正要上前,被萧云拉住衣角。“世子爷,宫中惯例,太医们是不敢乱用药的,您跟陛下去说,小的愿意一试!”萧铭瑄盯着萧云眼睛,低声道:“你有把握?” “不管能不能治,好歹咱先知道情况!”萧云毫不退缩,“何况前儿小的才为姑娘把过脉,并未见异常!” 萧铭瑄点点头,撩起袍子走上前,道:“陛下,微臣随身侍从萧云擅岐黄之术,请陛下恩准,让他给兕子瞧瞧。” 他也焦急,额头上都是汗,这时候跪在明皇身前,仍旧旧不卑不亢:“微臣知道宫中规矩,但萧云跟着微臣从安西回来,多次救臣于生死。请陛下,恩准一试!” 明皇站起身,根本不顾太医的劝导,喝道:“萧云是哪个?快给幼玮瞧瞧!” 萧云应了声,走到李幼玮床前,只见她脸色如同金纸,呼吸短促,瞧着是当真不好。忙跪了下来,并拢双指,按上李幼玮的手腕。 室内静极,只有李幼玮的呼吸声,让明皇萧铭瑄两人揪心。 萧云把了右手把左手,复又切回右手,隔了有一刻钟,才小心翼翼点点头,站起身来。 明皇比萧铭瑄还急,张口便问:“如何?” “回陛下,姑娘一是因为离绪过重,才会高热不退;二是因为,”萧云斟酌了下,压低了声音,“有人用花粉引了姑娘的病根,才会这般来势汹汹难以招架。” “如今小的只有办法保住姑娘五天,陛下,快些去寻张天师罢!”萧云到底是安西经过杀伐的,话语间果断非凡。 明皇来不及去想萧云的言下之意,李幼玮是被人害了。他只忙着点头,“如此,便都交给你。来人,八百里加急,去寻张天师!” 卢有邻立即出去传达口谕,萧铭瑄看屋内乱做一团,便自作主张,让太医们都出去,只留下两个帮忙就可以。方才萧云的话清清楚楚,是有人加害李幼玮。 萧铭瑄眯着眼睛看着床上的女子,脑子里飞快去想,如今不是抓人的时候,得先护她周全才是正理。 略思片刻,萧铭瑄便有了主意。他唤了碧雪,低声道:“你去我府上,只管找侍剑侍画,让她们收拾下东西,都过来照顾兕子。” “都尉,这是……”碧雪有些不安,莫非萧铭瑄是嫌弃自己没照料好李幼玮?萧铭瑄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解释道:“这儿的大丫头,也就你堪用。可你看看,如今你一人,哪里忙得过来?只管去叫她们便是。” 碧雪似懂非懂,但还是跑着去国公府里去了。 萧云此时要了一套金针,正在李幼玮脖颈间施针针灸。好在他本就是宦官,不用像男子一般避讳。萧铭瑄低声和明皇说了两句,明皇看了看他,“由你做主。只是希望运气得好,能寻到张天师才是正理。” 萧铭瑄走出永安殿,看着远处正缓缓下沉的夕阳,他是信任萧云的,但此刻心内如焚,不可言喻。张陵行踪不定,大唐版图这般大,又是哪里能轻易寻到的? 萧云针灸结束,又诊了脉,才开了药方。太医们一看,觉得可行,便按方抓药。 这时侍画已经到了,跟着太医去熬药,临去前道:“侍剑今日跟着尚姑娘出门了,我吩咐人留了口讯,世子爷尽管放心。” 萧铭瑄点头,低声道:“兕子的药,非得你亲手去做,明白么?” 人多口杂,萧铭瑄到底不能说出实情,兰君玲珑剔透,顿时明白萧铭瑄叫她们来的用意,眨了眨眼,赶忙去了。 等药被灌下去,过得片刻,李幼玮总算醒转过来。 “幼玮!”明皇老泪纵横,凑上前,“好孩子,你受苦了!” 李幼玮双目红肿,哑着嗓子道:“爹爹。” “没事,爹爹在你身边,别怕。”明皇执了她的手,低声道:“爹爹在呢,别怕。”萧铭瑄站在明皇身后,只觉鼻下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只好忙转过身,掩饰般抽抽鼻子。 “爹,好疼。”李幼玮挣扎半天,才说出这两个字来,明皇只得柔声安慰:“待会儿就不疼了,乖。” “瑄哥哥。”李幼玮缓缓转过头,看着萧铭瑄,却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 “兕子。”萧铭瑄不由得蹲在她床头,柔声道:“我就在这儿,你累了就睡会儿。到时间了,瑄哥哥叫醒你吃药。” 过了良久,李幼玮才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她终究身子太虚,闭眼睡着了。 萧铭瑄看了看明皇,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去外间歇歇吧。微臣已经要府上有经验的大丫头过来,帮着碧雪服侍她,您宽心。” 明皇叹着气将女儿的小手放回床上,在李幼玮脸上轻轻抚过,才站起身。坐得久了,难免踉跄,卢有邻忙搀了一把,微微叹道:“陛下,还得爱惜自己啊。” 里面碧雪为主,侍画侍剑伺候着,萧铭瑄叮嘱了侍画务必小心,才出了卧室。明皇在厅上坐着,神色间俱是无奈和心痛,连带着卢有邻也一般神色。 “这般太医,都是些废物。”明皇心口怒盛,不由骂道:“朕的幼玮,不会死!” “姑娘有皇后在天庇佑,定能无恙。”卢有邻说罢,却不得不转了口气,道:“若姑娘真有不幸,陛下也该惜己,好让姑娘莫要牵挂才是。” 这般劝勉着,明皇才看到萧铭瑄,挥挥手让他过来,“你们还未成婚,幼玮这次只怕……”做父亲的,终究没舍得说出凶多吉少四个字,沉默良久,明皇才继续说道:“朕准你另娶。” 明皇话还未完,萧铭瑄已然出口打断:“不!” “萧铭瑄此生,只有一妻。”这话说出口,萧铭瑄只觉着一阵轻松,淡笑道:“此前萧铭瑄不知情为何物,如今既然知晓,再不肯另娶的。她是我命定的妻子,我这一生,也只要她一人。” 世间痴情人无数,却没几个像萧铭瑄这般,平日里不过涓涓细流,此刻却如同山洪爆发,一去不返,不留半分退路。 明皇终究叹口气,“罢了罢了,朕只后悔没早日让你们成亲,生生误了幼玮。” 少年摇摇头,回首看着李幼玮的房门,道:“这样就很好了。”你若真有事,待我以这有用之身料理完世间俗事,自然会去陪着你,不让你孤单一人。 萧铭瑄心下想得通透,自然也就不怎么惧怕。 明皇在雍和宫看顾幼女,芙蓉园之行自然作罢。和蒙参的邀约,萧铭瑄怎么可能再去?便这般衣不解带陪着李幼玮,和明皇一起守着。 夜半时分,李佑匆匆赶到,见着李幼玮的模样,不由悲伤。这几年他忙着政务,对这个meimei的确没有当初上心,但到底一母同胞,心伤之下,也不管旁的,守在雍和宫。 李幼玮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当真是一日日虚弱下来。到第四日,萧铭瑄已然不抱希望,只在一旁守着她,不愿离开寸步。 到了晚上,明皇萧铭瑄眼睛都不愿眨,看着李幼玮各自伤怀,只道再无希望。却也是这时候,李佑匆匆跑进来,喊道:“父皇,张天师已然进城,不多时就能到雍和宫!” 明皇几日来水米未进,年纪大了已然恍惚。萧铭瑄却听得一清二楚,先是一愣,继而大喜,顾不得君臣礼仪,抓住李佑的衣领问道:“天师到了长安?还得多久能进府?” “方才侍卫们回报,他们片刻不敢耽搁,是四驾马车,已经进了长安,应该很快!”李佑胡子拉渣,但终于有了底气,说罢,低声道:“幼玮有救了!” 萧铭瑄终于松口气,“快!快准备各类药物。天师到了,兕子有救了!” 张陵性喜山水,自打成了天师,总共也不过朝见了天子三四次。 他如今也有八十多岁,正在终南深山里悟道,无意中占得一卦,却是“长安有急,应在未央”八个字。 张陵洒脱豁达,便匆忙下山,寻了华清宫的守卫,说明身份,火速赶往长安。 待他到了雍和宫,也顾不得喝口茶歇息,直接去了永安殿,对明皇道:“陛下,一切先搁置,待老道看看再说。” 张陵说罢,先看到李佑,对meimei是实打实的揪心。再看到一旁同样神色憔悴的萧铭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继而心下暗赞,好个表里如一的少年都尉,倒是李幼玮良配。 来不及过多寒暄,张陵只随意净了净手,就坐在李幼玮床前,仔细去看。这一看,先是点头称赞:“先前的大夫用药很准,暂时抑制住了这孩子中的毒和病根,能做到这点,称得上良医。但姑娘此番……” 张陵医术何等超凡,当初为李幼玮甚至逆天改命,却并非外人道也。 “天师,幼玮她怎么样?”明皇在一旁忧虑不已,“上回您为她改命,如今可有法子?只要能救活她,朕折寿都行!” 张陵叹口气,“陛下寿元怎能给她?却要她如何受得?也罢,老道命中此劫是躲不掉的。请诸位暂且回避。” 明皇虽然放了一半的心,还是担忧的说道:“如此,就都托付于国师了。” 萧铭瑄欲言又止,正要转身,却听张陵叹道:“都尉留步,给老道打个下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