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生辰宴
送了李幼玮回去,萧铭瑄方才进了门,就有个门子跟着上来,边走边回道:“世子爷,今儿下午有个人来寻你,却是等了整整三个时辰,现在还没走呢。您看是不是见见?” 萧铭瑄正想回院里沐浴冲凉,不由得好生没劲,“谁啊?” “是个土蕃人,叫什么阿什么苏,小的实在记不住。”门子讪笑着,“在前院偏厅等着呢。” 萧铭瑄想了片刻,笑道:“原来是他,这都几年没消息,我总以为他不会在长安。你不必跟着,我自己去看看。” 阿勒苏,曾经疏勒城主。 说落魄,也是夸张。疏勒那边可是很小心的招待,又送回长安。明皇顾不得接见他,很是随意地给了个闲职,好歹有些俸禄,能将养家里。 萧铭瑄心下一转,就知道为何此人这般安生。如今土蕃的赞普可以说是他的仇人,自然懒得在国书中提及他——任由他自生自灭,对双方均是好事。不过既然阿勒苏想到了寻他的门路,看来是所求不小了。 进了偏厅,果然见着昔日的俘虏正侧歪在椅子上,丝毫没留神有人进来。 “战场一别经年,如今再见,却让萧某羞愧。”萧铭瑄抬高了声音,自坐在主位上,“劳您久等,咱们不讲究那些虚礼,有话请直说吧。” 阿勒苏梦中惊醒,浑身都紧绷起来,待看清是个年轻后生,仔细再瞧,便是当初抓住了自己的人,也是今日他寻访的人,连忙站起身,学着汉人行礼,“您这话太客气,如今来了长安半年多,才知道什么是盛世景象。” 萧铭瑄命人送了点心茶水,听他啰里八嗦说了一堆,正自烦闷,却听他终于转过话头,“今日前来,是听闻您不日将要为固城公主送婚,要去逻些。我有件私事,思来想去,实在没办法,只好来求都尉了。” “且说来听听。”萧铭瑄有些纳闷,阿勒苏身份在那,是断断不愿回去,留在长安虽说没了荣华富贵,但身家性命却是无恙。因而他求些什么,萧铭瑄已然好奇。 “如今我虽然和幼子爱妾在一处,但逻些那里却有发妻长女。”阿勒苏哭丧着脸,“经历此事,我心里也是不敢再回去,但实在担忧她们娘俩。” “想来想去,只好来求您。”阿勒苏突然朝着萧铭瑄跪下,脸涨得通红,“求都尉替我找找她们,若是找到了,请您带她们回来。” “我知道如今不过一介降臣,的确不够资格求您。但请您念在,念在咱们好歹战场上有缘一见,莫要见死不救!” 萧铭瑄叹口气,的确没料到他所求的会是这等子事,只略犹豫片刻,“你起来吧,我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知道,如今过去这么久,是生是死,我没有把握。” “我信得过都尉,生死有命,若天可怜见她们还活着,就劳烦您救救她们!”阿勒苏颤抖着站起来,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流下泪来。 “都尉大恩大德,阿勒苏不知何以为报,将来若有用得上我的,您尽管开口便是。” 有了前头阿勒苏的一出戏,萧铭瑄回到院子里更是疲惫。待沐浴完毕换上旧衣,几乎要倒头就睡,却强撑着叫来侍剑,“记着个事儿,等咱们去了土蕃,要寻寻阿勒苏的妻子女儿。提前让人去查,莫耽搁了时间。” 萧铭瑄脸色极差,侍剑不免抱怨道:“好,我的世子爷,好歹顾看着自己。你快歇着吧,我记下了。”她话头刚落,萧铭瑄已然歪在枕头上睡了。侍剑给他打点好,愈发觉得不对,便出门叫了萧云。 “你悄悄给世子爷把把脉,怎么我瞧着不好。”侍剑皱着柳叶眉,低声跟萧云念叨。萧云打眼看去,气色果真不大好。便捉了萧铭瑄的手腕子,细细去听脉。 良久,萧云换过另一只又听片刻,才叹口气。侍剑性子急,张口便问:“到底怎么了?” 萧云摇摇头,拉着她出去了,到了院子里,“世子爷素来要强,当初用那虎狼药便是不妥。即便好生调理,到底亏了身。” “你说这些,我竟听不懂。捡我听得懂的,快说!”侍剑打断他的文袋子,“我瞧着也就这段时间有些体虚,没见着别的啊。” 萧云摇摇头,“须知男子最要紧的便是那……世子爷却是用了药毁去了它。虽说一劳永逸,不必受那锁心之苦。但全身精血不通,如今每日劳神费心,不过是世子爷年轻底子好,还撑得住。” “我告诉夫人去!”侍剑一着急,就要走,被萧云一把拉住,“你急什么?世子爷什么性子?哪怕所有苦自己吃,世子爷也不愿旁的人cao心。” “那怎么办啊?”侍剑回头看了看屋子门,“你是大夫,快开药啊。” “这却不着急。”萧云叹口气:“如今之计,只得慢慢给补上。咱们俩每日盯着便好,倒不要告诉世子爷了,省得他又忧心。” 萧云最懂萧铭瑄心思,但也知道,身体的变化,只怕萧铭瑄早已心里有数。跟着这么个主子,真不知该哭该笑。 初六,国公府难得开了小宴,却是为了萧铭瑄十八岁的生辰。老夫人腿脚不便,萧远早早吩咐了仆人,就在老夫人那儿摆席,一家人热闹热闹。除了在荐福寺扫塔的萧庆年,连带着尚锦莜,俱都到齐。 萧恒和他兄长萧庆年不同,真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尚锦莜甚为喜欢,教授起来就跟自己弟弟一模一样。 他梳着公子髻,一本正经地给萧铭瑄行礼祝寿:“长兄不日远游,恒祝长兄一路顺风,马到功成,早日归家。” 萧铭瑄一笑,正要说什么,已经被萧远打断:“看来咱家是要出个夫子了。这般模样,叫什么长兄?他是你大哥。” 萧恒羞涩一笑,没吭声,萧铭瑄接过话头,“爹爹,他怎么叫是他的事儿,我是他兄长,总要护着的。咱家难得出个读书材料,可不许你说他。祖母,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老夫人今儿高兴,不由得多吃了盅酒,已然有些微微醉了。 待宴席撤下,大家坐在厅里说话,老夫人招招手唤来萧铭瑄,让他挨着自己坐下,笑眯眯道:“就你长得最像我年轻时候,本想着让你好好读书科举当官,偏生也是个不老实的性子。” “嘿嘿。”萧铭瑄歪着头,“奶奶,我怎么不老实了?铭儿不服。” “你招惹了姑娘,偏偏非得等陛下下旨,可不是不老实?”老夫人虽说有些糊涂,这些事却知晓,她见萧铭瑄羞红了脸,旁的人都打趣着看着他,便住了口,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待会儿去那边,这个给姑娘。就说,是我老太婆给未来孙媳妇儿的见面礼。” “您这是……”萧铭瑄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自踌躇,萧远骂道:“你那点心思,莫说老祖宗,我都瞒不过。这边差不多了,要去快去,省得要人久等!” 萧铭瑄一愣,见韦氏刘氏连带着尚锦莜俱都笑盈盈看着,冲他点了点头,萧恒却怯怯道:“大哥,您能带我去么?” 萧铭瑄一笑,“那铭儿便先去啦!三弟,走!” 沉香亭里早备下了美食佳酿,除了主人李幼玮之外,王老三、拓跋俊两人不耐,已经开了坛痛饮,唐飞彦魏灵运稍微好些,老老实实坐着观赏沉香亭栖凤池景色。 没多久,李幼玮蹦蹦跳跳来了,脚下的瑄都尉亦步亦趋跟着她。 “你们都到了?这倒好,主角还没来呢。” 起这个点子的,自然是李幼玮了。本想着萧铭瑄会一口答应,没想到他却说什么家里有宴,不必再折腾的话。 李幼玮一气,干脆自己下了帖子给萧铭瑄的好友。她下的帖子,这些人哪里敢不来?等萧铭瑄知道了,不来也得来。亏得老夫人放行,不然他搜肠刮肚,偏生没个借口。 “大哥,还没多谢七哥给的字帖,我受益良多呢。”路上,萧恒腼腆笑着,萧铭瑄摇摇头:“你既然喜欢,便好生钻研。七哥说过,你有天资,定要勤勉努力,否则便是糟蹋了。” “我虽是练武之人,没你这么多文采,但也知道,不论何事都需要坚持。”萧铭瑄方才回院子换了件圆领右衽薄衫,踏着薄靴,白玉束发,浑身再无一物。这般并排走着,硬朗中带了些许书生气息,让萧恒这个半大孩子心折不已。 “大哥,您怪二哥么?”他少年心性,藏不住话来,到底问了。 萧铭瑄喜欢他这份直爽,便直言道:“自然怪。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参合那些事。你既然是国公府的三子,应该要你知晓,萧庆年勾搭了四爷,所图太大,被人利用了。我虽说怪他,也用了雷霆的手段,其实却也为了保他。否则将来他越陷越深,任凭陛下再仁慈,也断容不得他。” 萧恒早已听过些许言语,后来刘氏甚至将详细的告诉他,于他个孩子而言,实在震撼,因而有了今日一问。 听了萧铭瑄的话,不由叹道:“我只希望将来二哥能真心悔悟,莫再做错事了。” 二人说着,已然到了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