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萧远病重
七月暑热炎炎,李幼玮听了萧铭瑄的话,使团前脚刚刚走,她就央了明皇,搬去夏宫避暑。 但这一年有萧铭瑄陪着好生热闹,及至李怀萧铭瑄二人先后离开,李幼玮但觉烦闷起来。 连带着平日里还算喜欢的夏宫,也只觉得厌倦。一日日头方落,李幼玮一时烦闷,干脆吩咐了人拾掇,要回长安。 “闷死了闷死了闷死了,我要去芙蓉园看爹爹,你们谁再阻拦,就自己留着吧!” 主子发了话使了脾气,赵良合计着芙蓉园也算清凉,便使了眼色,听从吩咐。然而行至长安南边儿,李幼玮却不管不顾要回雍和宫,死也不愿去芙蓉园。 女儿家心事难猜,赵良无奈,只得听命。好在李幼玮回了雍和宫,倒没再瞎出些点子折腾老人家。她要么在家里歇着,钓鱼划船,要么约好时间,去东宫看看守在长安的李佑,真没别的动作。 不知不觉就到七月中了。 李幼玮却是在延年殿中。这里将做二人婚房,明皇早已下旨,一切按照长公主礼仪办理。公主成婚,虽洞房之夜二人同居,驸马在府里却另有院落。而这,便是将来萧铭瑄的住处。 她怕旁的人拾掇不利索,命人一切按照侍画的话来收拾,也不害臊。 忠国公府修来的长廊早已竣工,只在北侧门那边象征性留了道红杉木板,将来打破木板,两家便算作一家,讨个好彩头。 她去过萧铭瑄的屋子,知道他不喜那些赏玩之物,却爱看些孤本书籍。延年殿西侧殿该修成了个书房,都是李幼玮搜罗来的孤本异文,满满三大架。 李幼玮本觉得这些东西俱是无趣,有一日无聊起来,翻了本子前朝的志怪集子,倒看出了趣味。 这日她歪在软榻上,继续翻着。矮几上放着冰糖燕窝,拿井水冰了,她时不时拿起来喝上一口,眼睛都不愿离开书本。 侍画坐在一旁,手里也拿了话本,看得正入神。碧雪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姑娘,出事了!” 李幼玮先是以为李佑出了什么差错,好在碧雪口快:“忠国公好像病重了!” 这却真是大事,李幼玮看了眼侍画,“去告诉赵叔,让府里待着的那几个御医都去忠国公府里给国公瞧病!再给太医院递话,就说我不舒服,不然他们推搡起来烦人误事!等太医上了车,直接往国公府送。” 侍画心下感激,应了声,足下飞快,去前面寻赵良。李幼玮已然站起身,对碧雪道:“走,换衣衫,咱们去看看。” 房蔚前些日子才故去,萧惠妃也在暑热中薨了。萧士新久病,算算时日,萧铭瑄只怕还未到土蕃。李幼玮脑中只略假设若是萧铭瑄不能赶上,便不忍多想。 李幼玮跟着侍棋进来,韦氏正在小厅上坐着。她在这位妇人面前,老老实实行礼,说了来意。 韦氏拉着她的手同坐,“老爷身子骨本就孱弱,征西五年落下大亏空,这次却是来势汹汹。” “你不是外人,我不瞒你。方才我已经命人抄近路直去逻些,若是老爷还能支撑段时间,铭儿还有机会。方才那几位太医都已经进去了,这却得承你情。只如今,我实在顾不得这些,你别介怀。”韦氏虽然神忧,到底不是刘氏那般难过,处理起来章法显然,国公府并未因此而混乱。 “夫人哪里话,都是幼玮该做的。幼玮已派人去请了旁的太医,须知术业有专攻,这几位也不知对不对症呢。”李幼玮柔声安慰,心下也盼着萧远不过普通病症。但韦氏既然果断派人,只怕此次真的凶险呐。 只小半个时辰,几位太医院的老太医,连带着院首,都到了萧远的小院。两厢都不过简单行礼,院首便带着几个太医进去。 又是开方子,又是熬药,过了几个时辰,天色都暗了,院首才从屋内出来。 “姑娘,夫人,”他不敢耽搁,忙道:“国公心火郁结,难以化解,老朽针灸加以药方,国公爷已然平稳睡着,两位稍宽心些。” 韦氏先道谢,才问:“可有得治?” 院首叹口气,“难治。” 李幼玮见韦氏先是垂首,两行泪默默留下,未几,这个妇人拭泪,果毅道:“院首大人妙手回春,我虽居于深院也是知道的。我没别的奢求,他能多活两日便是两日!老爷他的心思我明白,还请院首大人务必尽力!” “这请夫人放心,根治不来,续命却是不难。只不过能续命几何,却是天数使然。”院首舒口气,只怕这两人胡搅蛮缠非要救命,张陵已死,谁还能真可回天? 萧铭瑄假醉,林先他们却是真的醉了。那青稞酒真和中原的美酒不同,后劲极大,这些个直到第二日起身,头还跟要炸开似的。 “世子爷真是聪明,借着装醉瞒天过海。”夜里,侍剑服侍着萧铭瑄更衣,抱怨道:“咱们何时能启程回去?这儿实在难受。” 萧铭瑄喝着半温的清水,“怎么也得十来日功夫,殿下虽然嫁给了赞普,还是会留下些士兵,作为亲兵的。这些都是早定下的,不过两国以此结交,那六处关口都是要仔细定夺细则。” 萧铭瑄想起丛苍伪装蒙参的事儿来,不由暗自摇头,“虽说这些都是定夺好的,但咱们也得休整休整。劳累了两个月,你不累么?” “我倒是还好。”侍剑憨憨笑罢,“就是觉得还是早些回去吧。” 这夜歇下后,萧铭瑄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他伸手拉出胸口的紫檀木牌,心中杂念渐去,柔情顿生。 想了良久,天色都要明了,萧铭瑄打定主意,无论如何,等再见了兕子,一定得告诉她自己命不久矣。 这十来日大伙好生歇息,萧铭瑄明里养病,暗里却终于见到早已来到逻些的萧士轩和尚锦莜派来的钉子。 丛苍果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仁摩赞普其他的子嗣都被他杀了个干净,除了他自己只有伦铜一脉,还存留些骨血。土蕃大乱之后大治,倒是树立了他自己的无上权威。 丛苍此次假扮蒙参去了长安,在土蕃人眼里,却是他们伟大的赞普闭关礼佛,为百姓祈求平安。 萧铭瑄听罢,笑道:“这人真是个劲敌,以后对着可得小心。叔叔,你这快马加鞭,怎么只比我早来了几日功夫?” “又不是就逻些,好些个地方要去呢。”萧士轩笑道:“听说此前固城公主要你舞剑器而送别,倒是个风流佳话。只这事将来传回长安,你怎生对姑娘解释?” 萧铭瑄一窘,不知该如何做答。 时日匆匆,丛苍为唐人摆宴送别,萧铭瑄也没戳破他,只装作没发觉他那易容打扮的诡计。 等跨上马儿出了逻些,萧铭瑄回首去看,终于明白哪怕明帝年间,大唐军容鼎盛之时,为何都没攻打土蕃。 唐人难以适应这里的气候,真在土蕃的地盘上打起来,只怕死伤惨重吧。 萧云从队伍辎重车处赶上来,和萧铭瑄耳语道:“世子爷放心,那两位打扮成伙头兵,有咱们钉子护着,定出不了差错。” 萧铭瑄不动声色,阿勒苏的托付竟然被他们的钉子侥幸办到。既如此,他也不忍为难阿勒苏,嘱托萧云将那母女带回长安便是。 行出不到百里,却见一匹马从逻些方向急追而至。萧云前去盘问,却带着那人匆匆赶到萧铭瑄马前。萧铭瑄定眼看去,只觉得那人颇为眼熟,好像是国公府的人。 “世子!”他一开口,萧铭瑄就知道定是国公府人。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骑马避开队伍,萧铭瑄才问:“你怎么来了逻些?是母亲还是父亲要你来的?究竟何事?” 这人好歹知道利害,压低声音道:“是夫人派小的赶来,给世子爷报讯,立即赶回长安!老爷七月十三病重,到现在都月余了!” 宣帝三十二年的头场雪,来得格外早。才不过十月初三,已然天地皆白。 一队从丝路而来的商旅,赶着长安落门进城。领头的是个中年胖子,姓陈,是常给西市集宝斋供货的。 城门司倒是认识,跟他寒暄:“陈老板好!今年回来得这般早?” 姓陈的汉子抖抖胡须上的雪沫,笑道:“今年想回来过个年,虽说买卖要紧,家人也要紧不是?小六,把那壶好酒拿来。”话音方落,一个少年应了声,钻进马车去了。 “军爷不必推辞,今年买卖好,大家一起沾沾喜气,热闹热闹!”陈老板性子本就豪爽,城门司也不见怪。几个人寒暄着,待车队均入了城,便下令关闭城门。 眼见着城门就剩个窄缝,有人在外高呼:“军爷好心,咱们赶着赶着进城,若进不去,这风大雪大的,只怕就冻死到外头了!” 陈老板回头一看,了然道:“军爷,看来也是赶回来的行商,您便行个方便吧。” 城门开了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城门司走近,问道:“什么人?” 外面的人笑道:“咱们是萧家商行的,本该正午到,好巧不巧路上马车出了事,耽搁了时辰。还请您通融片刻,就两辆车!” 忠国公府的人,又见了腰牌,城门司便开了个能让马车经过的,放了他们入城。他核对了文书,没见异常,便痛快放行了。 长安城的门,总算严严实实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