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出手
宣帝三十三年春,太子圈禁东宫。国公韦谦出任北庭都护府都督,西出长安。御林军大将军空置一月,由兵部尚书昌进侯尉迟安担任。兵部尚书缺,淮王李迅兼任,择良臣代替。 彼时,忠国公萧铭瑄正游益州,全然不理长安风波。 下了青城,金安仁一路无话,面色一苦,长叹口气,转身离开。 既不留地址,亦不说再会,倒让萧铭瑄对他稍改印象,恐真是个没经过事儿的公子哥,带些狷狂肆意,虽是高傲过头,骨子里倒是尚可。不知将来长安可否有缘再见,萧铭瑄笑着摇头,转身回去。 又留了半旬,眼见将要热了,萧铭瑄便着人安排,租了条船,先走水路,再上陆路,前往河南道临淄郡。 岂料上了船后,萧铭瑄却晕起船来。上吐下泻折腾了足有半月,才渐渐适应。本一月的行程,只等到五月中,才弃船上岸。 李幼玮不耐烦坐车,便只买下一辆马车,带着行李细软。萧铭瑄让出自己的踏云,在马市上另选了几匹看得过的好马,备了粮草,这才出发。 萧铭瑄出手阔绰,在马市上被人盯梢,萧铭瑄怎能发觉不来?他不做理会,只拢并人手出发。等出了县城,一路往北走,没多时候果真有十来骑追上。 这些个人自然不是萧铭瑄等人的对手,擒贼先擒王,待萧云当先捉了其中的头人,萧铭瑄一把拉下他的面巾,见是个壮年汉子,不由鄙夷道:“有手有脚,又为何不做正经营生养家糊口?” 萧铭瑄不想多生事端,只亮出来腰牌,道:“我们是忠国公府的人,叫你们的手下都莫再盯着,今日的事情也就不追究了。滚!” 这些个人只当今日要送命于此,却轻易被放。等萧铭瑄他们走远了,其中一个汉子道:“真是练家子,大哥也不必怕他们,再早些弟兄,我就不信……” “找个屁,都当没见过!知道么!”头人狠狠一口啐道,带着人匆匆回去。 这一路果真太平下来,只半月工夫,就已经过了黄河,再走几天,就到临淄地界儿了。 灾年过后,确实惨淡。尤其进入黄河流域,几人感触更深。好在去年李迅修理堤坝,整治水患很是下了工夫,今年春汛不曾决堤,才让存留下的百姓有些活路。 这日总算到了临淄城内,李幼玮掀开车帘,打量着这个河南道的名城。打眼看去,只见主街上干净整洁,行人往复其间,商铺虽没益州那般繁立,但种类齐全,不似灾后荒芜之景。 萧铭瑄只扫了两眼,开口说道,“咱们直接杀上门,恐怕会吓那书生一跳。”他说罢,李幼玮扑哧一笑,算作认可。于是唤了萧云,要他骑马先行,去报信。 一路到了城南,绕到郡王府后门,萧铭瑄扶着李幼玮下车。后门里李怀匆匆跑过来,正好看见他们下车,他刚想高呼,醒悟到若这俩人出现在临淄的消息传回长安,只怕太为不妥,只得按捺住等在门里。 门板合上,李幼玮先扑过去,搂着李怀的脖子娇声软语:“七哥七哥,可想死我了!” 他二人最为亲厚,李怀也不由湿了眼眶,一把抱起小妹来,原地转了好几圈,“嗯嗯,不错,长高了,也长胖了些!” 兄妹俩在一处腻歪,萧铭瑄便负手站在一旁,笑眯眯看着他们。他心下亦是一阵激荡,但毕竟沉稳,因而未露声色。 只见李怀湖色长衫,随意挽着发,一年多未见,面上轮廓分明了许多。 火狐跳下车跟着进门后,瞪圆眼睛看了李怀半晌,鼻尖抖动,过了盏茶功夫,似乎是认出他来,才放松下来。 这时兄妹俩才从失态中缓过来。李怀走上前拍着萧铭瑄的肩膀,“如今你唤我七哥,可是名正言顺了!你胆子是大,不过一向循规蹈矩的,怎么敢带着李幼玮出来?万一给长安的人知晓,参你一本可该如何?” 萧铭瑄回他一拳,也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说话间,抱琴才小跑着赶到。她亦是一身素衣,喘着气道:“殿下真是高兴过头,哪有让客人站在门口的?我已经吩咐收拾厢房整治酒席,咱们都进去吧。”见她一副王府当家大妇的口气,萧铭瑄轻轻挑了挑眉,也不说破。 “是是是,我真糊涂了!去请顾将军和方先生了么?”李怀拉着萧铭瑄李幼玮就往里走,抱琴跟在侧面引路,“打发人去了,说有要事相商。” 别的下人帮着提行礼安置马车,侍画三人便跟在身后,不多时到了厅上,萧云已然候着了。 “碧雪,你们都去歇着吧,这儿有人伺候。”李怀不疑有他,招呼他们几个去歇下。 李幼玮指了指碧雪,对火狐道:“瑄都尉,跟着碧雪去吃rou,我晚上找你。”火狐能懂人言,甩着大尾巴跟碧雪走了。萧铭瑄微微点头,侍剑他们才放心去了。 不多时,方十全和顾央先后到了。见着是他们二人,顾央还好,问候罢了便不再多言。方十全却张口训斥:“国公也太大意!如今什么时候,怎可轻举妄动?”仿佛料定他们本不在长安的,根本不是他。 萧铭瑄一笑,这才道出实情:“你们不必多虑,是陛下口谕,允我陪着兕子游玩散心养病的。” 这才堵住了方十全的口,他眨眨眼道:“公事说罢,方某要说私事了。” 这时候酒菜已然齐备,方十全端起酒杯站定,对萧铭瑄道:“十全谢国公点醒!以前总道老爷高看了国公,然国公一席话,却让十全茅塞顿开。过往真如井底之蛙,小觑天下事了。” 方十全躬身行礼,先干为敬,才松口气道:“今日见了国公,才能当面致谢,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闹了这么一出,萧铭瑄却知此乃方十全的天性,便敬谢不敏。几人说起如今朝局,颇觉灰心,都是长叹口气。 “国公,太子的僵局还得你来破解。只怕你的行踪无论如何是隐瞒不得的。”方十全此计筹划良久,“陛下对姑娘是最信得过的,若有姑娘呈上佐证,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只是若行此局,国公这闲散日子就没个消停,淮王定视国公为眼中钉rou中刺,欲除之而后快了。” 萧铭瑄颔首,“此计我思量一路,也是这么个道理。但太子殿下都愿为黎民百姓冲冠一怒,何况是我?七哥,也别卖关子,你手底下有多少真材实料?” 李怀叹口气道:“这还用用心去搜?到处都是。吏部御史台互相通气包庇,连我这郡王府都不曾拜访,只在临淄停留半日即走。枉费我得了消息,准备一堆。可方先生言道,若直送回长安,也到不了父皇面前,这真是……” “我们约莫会在此留个一月,你抽空好生整理,我带回长安,好给太子殿下脱罪。”萧铭瑄揉了揉眉心,“我看临淄城防颇有章法,该是顾将军之故了。” “国公过誉,和你比起来自然上不得高台。”顾央挥手推辞,萧铭瑄却道:“防守非我所长,顾将如今屈才,待将来有机会,我定会回禀陛下的。” 萧铭瑄这般说来,李怀自然不以为忤,但还是惊得顾央一身冷汗。好在李怀又说起旁的话,岔开由头,才放下心来。 他们几个净说些朝政之事,李幼玮听得无聊,只得跟抱琴凑一起说些顽皮话。 以往她和这位暗香楼的花魁不过匆匆见过几面,殊不知她胸中沟壑究竟几何。今日相见,但觉抱琴语调优雅,谈吐不俗,是七哥的良人。 “你也委屈了,没名没分的。”李幼玮执着她的手,安慰道:“不过七哥非薄情之人,他敢欺负你,我定为你收拾他。” “夫人这却是不懂情爱了,”抱琴柔声道:“我心悦殿下,纵然一生无名无份,也是心甘情愿。若将来不得不离开他,也会惦记他一生,至死方休。” 她虽和李幼玮说着话,眼眸却半刻不离李怀,面上淡淡的,口中却是至死方休这等惊人之语。 李幼玮低了头,忽而想起萧铭瑄对她,何尝不是愿意赔上自己的一条性命。 抱琴心下有事,慢慢往内书房去,在门外被人堵了个正着。抬眼看去,却是萧铭瑄借口内急出来,实则专门等她。 抱琴匆匆退开两步,躬身行礼。萧铭瑄虚扶也不,受了她一礼,柔声道:“嫂子莫说我张狂,你惦记的事情,我已然办妥。先妣已捡了尸骨,为防有他,命人葬在萧氏的墓地附近,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抱琴一阵恍惚,悲从中来,却盈盈拜倒,对萧铭瑄磕了三个头,“国公大恩,抱琴没齿难忘。”方才刻意言语间显现她如今郡王府大妇的身份,却是狂了。 萧铭瑄这才虚扶她起来,“嫂子心愿得了,今后淮王的人,便可放心打发了去。” 李迅一直着人寻找抱琴,月余前他接到尚锦莜来信,还真被李迅察觉。不过李迅一想,就知道此事是明皇首肯过的。 他心生歹计,又着人以老人尸骨要挟,想让抱琴应下贴身侦刺李怀。 抱琴羞红了脸,她此前被人威胁,没彻底回绝,确是存了万一萧铭瑄食言的心思。“国公放心,我和李迅此生不共戴天。虽说小女子位卑,报不得大仇,但也决计不愿被驱使!” 萧铭瑄一笑,此事就此揭过。抱琴不再犹豫,沉声道:“今后国公但有吩咐,抱琴定当粉身碎骨,以报答国公恩德。” 萧铭瑄这才点头,心下算了算时辰,也该回去。 然萧铭瑄正要转身进去,抱琴犹豫片刻,“国公……” 萧铭瑄扭头,“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