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倒数第二
老夫人方才坐定,换过衣衫的韦氏就来了。 稍待片刻,李幼玮也一身藕色,俏生生进来。席间无非是几个小辈轮番讲着笑话逗老夫人开心,又讨得老人家零碎的赏赐。 末了,萧铭瑄李幼玮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回去,一而再再而三保证,尽快给老人家个重孙,才哄了老夫人安歇。 如今忠国公府里的正房空置,萧铭瑄那小跨院拆了后,修了个园子,改得面目全非,以免勾起李幼玮伤心事。 方才席间李幼玮贪嘴多吃了两口栗子糕,萧铭瑄便陪着她散步消食,慢慢往回廊处走。 “我看恒儿还是有些伤心的,你该早些告诉他的。”萧铭瑄牵着她的手,李幼玮自然而然拢了他的胳膊,“白白用功,是我我也生气。” “若是因此就不用功,我又如何栽培?”萧铭瑄简单答过,“那位师傅怎么说的?” “包你满意!”李幼玮笑道:“纯钧的剑鞘是按着我那短剑剑鞘做的,短剑又跟着纯钧的制式,能有甚区别?至于你丢了的藏泉,师傅说如今你亲自上阵的机会不多,便轻用了二成钢。拿了师傅家珍藏的二十载红木做身,改日你得登门拜访。” 萧铭瑄心情激荡,习武之人对兵器的热衷,让他不由加快脚步。 李幼玮知道萧铭瑄心意,默不作声跟了上来。待回倒延年殿,果真看见案上摆着的纯钧剑和红木枪。 萧铭瑄抽出纯钧,比划了下,掂量掂量剑鞘,还剑入鞘,很是满意。而后看着案上的黑色长布兜,解开兜口,抽出里面的杀器来。 虎口吞刃,精钢混金,寒光凌厉。萧铭瑄赞了一声:“好!” 而后过肩抖起,分量的确比藏泉轻盈许多,约莫三十斤不到。虚点几下,萧铭瑄脚下微动,人已经到了殿外。 李幼玮笑着追出去,但见庭中萧铭瑄随风而动,招式大开大合,一动一静间均是往要害招呼,不由想着若自己对上他,只怕走不过十招。 恍惚间这人已经收招,略有些气喘,站在自己身边,眸子里一股烈火灼烧,带着期待问道:“叫什么名?” 李幼玮从未见过萧铭瑄这般神采飞扬,心中柔情肆意,伸手给他擦擦额间细密的汗滴,笑道:“我觉着叫沥心很好。” 萧铭瑄眼睛愈发明亮,“沥心?好名!” 仲春时节,李迁却满头大汗。跟着他的七八个侍卫均是胡服薄靴,不住拉着衣领以求凉快。 李迁也不进屋,就在外面的台阶上坐下,伸直了腿,接过王妃给他递上的茶碗,一气喝下三碗才算作罢。 “你们不必跟着我,都去歇着吧。”李迁对侍卫们吩咐罢,才对自家妻子道:“如今府里凄凉,委屈你了。” 淮王妃齐氏是李迁母亲娘家的外甥女,和李迁算得上青梅竹马,性性最是爽利。 她拢了衣裙和李迁一起坐在台阶上,“夫君这是什么话?难得打球打的痛快,现在应喝上两壶好酒庆祝。” 李迁丢开球杆,把她搂在怀里,长叹道:“喝酒误事,待将来安定了,是要好好喝两壶的。我不在这一年,辛苦你了。” 齐氏半分扭捏俱无,安心靠在他肩头,低声道:“陛下没怎么为难咱们。管着咱们的御林军也总是给方便的。雍和宫那边时常送些宫中时鲜的东西,除了没自由出不了门,倒也没甚区别。” “殿下,我知晓你回来肯定不甘于平庸。”齐氏和他一起看着庭中飞来飞去的燕子,“我也不懂如今究竟该如何。只是劝殿下一句,您选错了一次,得陛下宽宏,咱们还有好日子可盼。若再选错一次,又该如何是好?” 李迁沉默,半晌无语。这一年多岭南剿匪,端得辛苦无比。他一心想要回来,如今真的回来了,又是一团乱麻。 萧氏的话他如何不知厉害?但自己根基最浅,还是莫轻举妄动才是正理。 二人相互依偎,李迁只觉得当初留恋花丛,真是浅薄得紧。他不由想起七弟李怀,他失却自己最心爱的人,只怕痛不欲生。而如萧铭瑄李幼玮那般,又何其幸运? 珍惜眼前人,李迁脑子里冒出这五个字来,不由紧了紧臂弯,忽而觉得什么储位前程,哪里及得上身边人平安要紧? 正思量着,府里的内监小跑着过来,笑道:“殿下,淮王殿下着人刻了牌匾送来,您看是现在就挂上还是?” 李迁微微皱眉,有些不满于被扰,但还是松开双手,对齐氏道:“你且去歇歇,我去瞧瞧。”末了,他又加了句,“放宽心,如今经了这么一遭,我有分寸的。” 齐氏看得出他眼中的自信和宽慰,才放了心,回内院打理如今郡王府的事物。李迁则略整衣衫,由那小内监引路,往大门处去。 李迅当然没有亲自前来,着了府里大管家,不光送了牌匾,还有二十个丫鬟。 “劳四哥费心,我这当弟弟的,总得要四哥帮衬。”李迁心知这里面定有李迅的耳目,也不拒绝,由着他安排,又看了匾牌,讶异道:“四哥手书的?” “是,殿下说您如今重回长安,只怕这牌匾用不了几日便会有新的,他这点微末伎俩,请您莫介怀!” “怎么会!”李迁喊道:“快,给本王好生挂起来!” 请了管家过府,在外书房里坐下,李迁道:“你也看得到,本王这儿是啥也缺乏,等休整舒坦能住人了,我会亲自去四哥府上道谢。他的心意我铭记在心,大家一同长大,难为他一直还挂念我。” 大管家面带喜色,又说了淮王殿下送了什么什么,才告辞离开。 李迁寒着脸,心道便是自己不想趟这趟浑水,别人也由不得他! 半月后春闱放榜,萧铭瑄和李幼玮陪着萧恒尚锦旭一起去看,倒是好生热闹。 萧恒早知道自己中不了,倒是坦然,全当出来玩耍透气。而尚锦旭则难免患得患失,和尚锦莜一路低声说些什么,好生紧张。 他们来得算早,国子监外却也围满了人。萧铭瑄牢牢将李幼玮护在自己身边,难免哭笑不得:“咱们这是作何?着人问礼部要一份在家等着不就行了?” 李幼玮被挤的也烦闷,但她从未经历过这般场景,只觉得新奇,“来看看嘛。” “恒儿呢?”萧铭瑄干脆张臂把她拥在胸前,抬眼再看,萧恒仗着自己年纪小身量未成早已钻到最前一排,那兴头仿佛他自己要中一般。 反而尚锦旭,虽也是个孩子,却还知道和尚锦莜等在人群外,不往里挤。 “恒儿到底经历少。”萧铭瑄叹口气,“等孝期完了,让他多出去走走才是正理。” 说话间,国子监的大门终于打开,几个小吏拿着榜单浆糊出来。又有侍卫隔开人群,那几个人已经着手涂抹浆糊,贴上了榜单。 先贴武举,后贴文举。萧铭瑄护着李幼玮也挤到最前,打眼看去,武举录的三甲不过十三四个名字,想来也是去参加考试的人并不多。 而文举的名单稍长,约莫有四十人吧。萧铭瑄还未看出什么,萧恒已然咋咋唬唬,高声喊道:“锦旭!中了!你中了!” 人群里有的开怀,有的难过。然而这不过是三甲名单,最终的名次,得等明日殿试后才做得准。 尚锦旭还不信,他毕竟才十二岁,怎么都觉得自己不可能考中。 等人群渐渐散开,尚锦旭才跑过去,仔仔细细一笔一画看过,排在倒数第二的可不是他的名字么? 他回过头,看着身边红着眼眶的尚锦旭,咧嘴一笑,“jiejie,我考中了。” 晚上国公府里再摆小宴,为的是祝尚锦旭明日殿试旗开得胜,拿个好名次。 萧铭瑄刻意多灌了他两杯,尚锦旭早早离席就寝,尚锦旭喂他喝了碗醒酒汤才离开。 回到偏厅,果然萧铭瑄李幼玮一起等着她。尚锦莜进来后,先对萧铭瑄执礼,“上官锦莜谢国公大恩。” 萧铭瑄受了她这一礼,而后亲手扶着她坐下,正色道:“尚jiejie,曾经我对你允诺过,定会帮你,帮伯父洗刷冤屈,为上官氏留存真正的血脉。” “今次是不是机会,如今我也不得而知。”萧铭瑄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明日殿试,我也会在场,请尚jiejie放心。你既是我国公府的人,旭儿便大大方方承认就好。若引了那上官元的疑心,才正是机会!” 尚锦莜一时间百感交集,坐在椅子中,抚额道:“我只当今生都无法给爹爹沉冤得雪,若有机会,便等上几十年又如何?” 李幼玮见她伤怀,拉了她的手,柔声安慰道:“阿瑄此番便是动了要除去上官元的意思,但唯恐因此伤了旭儿那孩子,因而得缓缓。但jiejie宽心,哪里等得几十年?将来大哥即位,翻案不过覆手之间。” 尚锦莜心知李幼玮只怕早就知晓自己身世,难得她面上从未露出过旁的神色,经她一劝,多年积压难免流露,只伏在李幼玮肩头,低声啜泣。 半晌,她终于缓过来,抬起头看,萧铭瑄已然出去,只有李幼玮在跟前,正拿了丝巾给自己擦泪。 李幼玮眼中存着怜惜,却无半分同情之意,尚锦莜拉着李幼玮的手道:“好姑娘,怨不得阿铭偏偏这么爱你。我若是男子,只怕也逃不过呢。” 李幼玮脸颊一红,“jiejie快回去歇着,明日在家里等好消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