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暗棋
萧铭瑄还没回到住处，就瞧见侍画手里拿着个包袱迎面而来。他站定等侍画走近，问道：“你怎么来了？” 侍画笑道：“夫人已经心急上船了，怕老爷回去扑个空，特让我来寻你的。” 萧铭瑄摇头笑道：“看来你东西都备下了，那还等什么？走吧。” 侍画笑着应下，跟在他身后，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 见萧铭瑄似乎心情不错，侍画踌躇片刻，问道：“老爷，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铭瑄头也没回，“讲。” 侍画看了看四周，侍卫都离得挺远，便开口低声道：“老爷，侍剑如今也过双十年华，您该替她考虑的。” 萧铭瑄扭头瞅了瞅她，打趣道：“侍画jiejie，你还比侍剑大两岁，你怎么不考虑呢？” 侍画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老爷，我心思可不在你那里。若真有一天遇到有缘人，您可得给我备了上好的嫁妆才是。” “是是是，都听jiejie的。”萧铭瑄笑了笑，心道自家的几个大丫鬟一个比一个有主意，真是好样的。 他们二人闲扯数句，萧铭瑄才正色道：“侍画jiejie，侍剑的心思，我只能铭记于心。” 侍画暗叹，自家爷和李幼玮相知相恋，她们这些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哪能不知？偏偏当初随着萧铭瑄征西的是侍剑那个傻丫头，痴心尽付。 “这么久以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妥善安置她。”萧铭瑄和她走到曲江边儿上，看着浩荡池水，岸边柳色茵茵。 “后来她跟我说，只求在我身边待着。侍画jiejie，当初兕子介怀于我，我也是一门心思想，能守着她，看着她完整无缺，此生便也无憾。” “我给不了侍剑别的，只能给她这么些许。若她将来得遇良人，心悦于他，我当她是jiejie一般，为她风光大嫁。若她就愿意在国公府里，难道我不能护她一辈子么？须知你们几个在我心里都如亲jiejie一般。我们名为主仆，早就亲如一家的。”萧铭瑄坦坦荡荡，对着远处划来的画舫挥手示意，又道：“侍画jiejie，这些事就不必告诉兕子了。” 侍画不免为侍剑那个痴人觉得难过，又觉得萧铭瑄这般落落大方，倒比那些口中拒绝实则行止卑劣的伪君子强得太多，又见他对李幼玮一心呵护，自然明白他担忧些什么。 “老爷放心，我懂分寸的。” 画舫已到眼前，李幼玮碧雪侍剑三个站在船头，一个赛一个的高兴。萧云和侍卫们放了踏板，萧铭瑄和侍画依次上船。 她笑呵呵问：“怎么这么心急？天还没彻底凉下来呢。” 李幼玮急急拉住萧铭瑄胳膊，走到船尾，“你看你看，我钓的！” 萧铭瑄凑过去看了眼，陶缸里水声玲珑，一尾红鲤摇曳不止，吐着水泡，看起来憨态可掬。 萧铭瑄点了点李幼玮的鼻尖，笑道：“就一尾啊。” 李幼玮趴在陶缸边上，伸手入水，来回荡漾，“钓一尾玩玩咯，就等你看两眼的。”她说罢，站起身呼喊：“快来，把这倒霉的小家伙儿放回去吧。” 侍剑立即拿过一只大碗，小心翼翼从陶缸里捞出红鲤来。二人走到船边儿，一同用力，连水带鱼儿一齐泼了出去。 波光滟滟，夕阳正缓缓落下，那尾红鱼只激起了朵小小的水花，就再也寻不到身影了。 夜里众人围坐船尾，点了两盏宫灯，烛光明灭下，清风带着满池的荷香，顿生凉爽。萧铭瑄解下玉跨，松了松领口，半倚在藤椅上，看着李幼玮和侍剑碧雪三个人斗嘴，对萧云道：“莫怪人多好游乐，若能得闲，这般日子谁人不想？” 萧云递上从冰桶里取出的葡萄，笑道：“老爷是劳碌命，莫羡慕了。”他见萧铭瑄喜欢葡萄，但还是劝道：“老爷，吃着好吃，但不可过量，须知……” “得了得了，我知道。”萧铭瑄打断他，指尖用力，掐下一小节，“就这么多，可放心了？” 萧云憨憨一笑，不再答话。过不多时，李幼玮来了兴致，要碧雪去取把琵琶来。她侧着脑袋，“今天你们可都是有耳福的，本夫人可轻易不奏曲哦！” 她横放琵琶在膝，沉思片刻，才拨动了琴弦。曲调欢快，很有异域的爽朗。 若说固城公主当年以乐曲冠绝长安，是因着她刻苦练习，李幼玮则是骨子里总带着蔷薇花般的精致。 虽未饮酒，萧铭瑄已然微醺。洗漱既毕，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抱起李幼玮，随着微微摇晃的船只，一起倒进床内。 两人面对面，李幼玮温暖的小手托着萧铭瑄的脸，话音低不可闻：“二层只有咱俩，我让他们都在一层安置的。” “兕子，永远都这样多好。”萧铭瑄轻叹着吻向眼前的娇唇。退却了所有的欲念之后，只想这样和她静静处在一处。 七月渐至，明皇腻味了芙蓉园的景致，下旨摆驾回宫。这位帝王如今安心将事务尽付太子李佑，已经不再临朝。 自塔坨荼成为丞相后，和李佑配合，一扫前几年李迅把持朝政之时的不正之风。张严迫于无奈，甚至上书请求致仕。李佑想起明皇的叮嘱，给驳了回去。 各道募兵已然全部进京，如今兵部正加紧训练划分兵种。萧铭瑄除了忙着这些，还在暗中为薛华准备些当初他破城所用的火器。 而萧氏商行带回逻些的消息，亦是丛苍真的闭关礼佛，固城打理土蕃内政，并无不恰之举。 萧铭瑄几经推敲，也只能说丛苍和固城之间定有协议，具体为何，就不是他这个外人能得知的了。 只是李迅安静到几乎长安城都感觉不到这位殿下的存在，就得要人好生思量了。 七月末，李佑不慎坠入太液池中，幸亏当日王老三跟在身边。这位大汉二话不说跳进水里，将李佑捞了上来。 萧铭瑄李幼玮得到消息之时，只知道李佑性命还在。 第二日才得了确切消息，李佑乘舟前往蓬莱殿面见明皇，行至一半，忽而坠池。等王老三捞他上来，人已经厥过去。 只怕不是很好。 这是送信的人带回的原话。李幼玮咬紧牙关，眼睛里憎恨异常。李佑小时候曾经溺水过一次，自此之后每次去蓬莱殿均小心异常，怎么会无缘无故掉下去？ 她当即便要进宫，萧铭瑄赶紧拦住，劝道：“三哥既然跟着，定无大碍。” “阿铭！那是我大哥！”李幼玮难掩不安，“我必须进宫！” 萧铭瑄按着她的双肩，沉声道：“李迅此举，定有后手。你不能轻易冒险！我现在便去大明宫，无论如何，先打听清楚陛下那里如何，再做定夺！” 李幼玮强自忍住慌乱，在萧铭瑄坚定的目光中点头应下。萧铭瑄松口气，吩咐侍剑侍画二人跟紧李幼玮，自己带了萧云，急匆匆出府。 但到了大明宫外，还没等他求见，已然瞧见一个面熟的校尉打马而来。 “国公留步！”这人下颌留着寸许的胡须，萧铭瑄思量片刻，想起来这是金吾卫的校尉韦斯，忙拱手道：“韦校尉？我欲求见陛下，不知为何要我留步？” 韦斯待行至萧铭瑄身前才住马，他怎敢受萧铭瑄的礼？忙侧身避开，“是太子殿下要下官赶来的！” 萧铭瑄点头，看了看周围，人多眼杂，便道：“殿下可好？” “回国公，一切都好。”韦斯按着李佑的吩咐，“殿下要下官转告国公，尉迟统领已然入宫，请国公放心。” 萧铭瑄这才松口气，只要尉迟安人在大明宫中，杨国忠便无法作为。明皇无恙，大唐则安。 只是李迅下了这一步棋，所图为何，竟让他也渐渐看不清了。 出乎萧铭瑄他们所料，杨国忠这几日根本是告假在家的。杨府里正坐着一位客人，便是淮王李迅。 “那个侍卫已经因为自己护卫太子殿下不利畏罪自杀，什么都没留下。”杨国忠将黑子落下，“众人定以为咱们后手在蓬莱，萧铭瑄若是入宫便是挑拨离间。” 李迅笑着看杨国忠的黑子突围而去，“此举要的是后手，萧铭瑄入不入瓮都不要紧。只是我那位大哥还真是命大，这都死不了。” 杨国忠又落一子，黑子开始反围。 “这不是落了殿下所想？白白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他？” 二人既然是一条船上，说话间自然毫无顾忌。李迅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忽而门口有人轻轻敲击三下，顿了顿又是两下。李迅头也不抬，杨国忠却豁得站起来。 他从来都知道李迅在宫中布下一道暗棋，却从不知这枚棋子的身份。杨国忠走到门边拉开房门。 外面的人一身黑衣，戴着风帽，看不清是谁。他一声不响进来，等屋门闭上后，才落下了风帽。 杨国忠随侍明皇左右，自然认得此人身份。他不免大吃一惊，竟然是袁玄洪！ 袁玄洪不理会杨国忠，任他愣在当场。他走到案前，直接道：“忠国公没入宫，在大明宫外转了一圈，有个侍卫跟他说了什么，便走了。” 李迅早有所料，淡笑道：“这位公爷运气真好，不过也要好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