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得偿所愿
早在林先挂尸大乐门外,萧铭瑄就已经想到利用尸体腐败的疫病,来克复疏勒。 这段时间,萧铭瑄吩咐萧云寻了一处隐蔽所在,收集战场死尸,不论隶属何方,皆堆尸一处,用了些药物催发,静静等候时机。 如今已经月余,堆尸处腐蛆横生,恶臭熏天。放进去活的牛羊染病之后,最多十来日便会逐渐发病,药石无医。萧铭瑄眼见此等景况,心知时机已至,不能再等。 萧铭瑄隔上几日就会和萧云一同前去,亲眼目睹之下,自然没什么好胃口。而李幼玮几次要跟,都被萧铭瑄阻止,他自己恶心就足够,何必连累兕子? 预备疫病的汤药隔日发放,萧铭瑄倒真不担忧疫病会被唐军所染。何况当初他所选的堆尸处,本就地势较高,如今只需挖上两段三四里的沟渠,引水而入,冲尸而下,疏勒城池再高,亦是唾手可得。 唯一不便的,是唐军取水,必须往上游去。但唐军水源不仅硫水一处,亦可南去葱岭,从乌浒河运水。 谋划多日,萧铭瑄几经推演确认无误,当日便命萧云带了前锋营的亲信,准备好防护措施,前去将预备冲尸沟渠的最后一段挖开。 萧云领命而去,萧铭瑄独自坐在椅子中,案上摊开着疏勒城周围地形图,其中硫水一线上朱红的一点,便是此战最为关键所在。 萧铭瑄也不是没想过从水路进攻。 但硫水途径疏勒,水深不说,水势急浚,人在其中存活都难,又何谈作战? 疏勒城中水井均和硫水相通,腐尸一但积于水中,整个疏勒城下水系,均会受到污染,断无幸存之理。至于硫水通过疏勒顺流而下,对沿岸的影响,萧铭瑄也只能暂且放放,先遣亲随告知各处主将,于水源处放些草药防备。 积尸一计,见效甚缓,成效巨大。 堆尸半数冲走后,已经是六月底。萧铭瑄命亲信仔细掩埋处理,不可留半分疏忽,仔细后人受灾。又亲自去看了结果,才放下一半的心来。 丛苍未得于阗消息,又见唐军军营军纪严明,日日cao练不辍,却如何都不肯主动进攻。他心下难免生疑,屡次命花不喇带兵主动出击试探一二。但唐军以军阵抵挡,箭雨齐发,几乎不必短兵相接,便已逼得花不喇不得不退却。 如此三番几次,丛苍索性偃旗息鼓,着重布置好城防示警,于疏勒城内加紧练兵备战。 一时间,场面极其安静。 再过半月,唐军一切照旧,稳如泰山。 萧铭瑄日日在城中处理陆陆续续送来的公文,没出他所料,王雄得了准信,提前埋伏精兵,固守于阗让土蕃无功而返。 土蕃主将不得不退兵之后,他难得主动带军出击,和伏兵两方合力之下,除了少数流窜逃走,几乎将土蕃来袭的两万大军尽数斩杀。 此役消息随着那些流窜的土蕃兵传开,渐渐蔓延到安西各地。这些土蕃兵没能回到逻些,只能聚集起来自保。 按着大唐的说法,便是落草为寇。萧铭瑄有意放他们一马,这纠结起来的千余人一路边抢边跑,被逼迫着往碎叶的方向逃去。中间被庭昌营出巡的一部撞上,又打了一仗,有少股流窜疏勒城方向。 萧铭瑄眼见土蕃中计,便将消息送给隆尔逊。隆尔逊按着萧铭瑄所说,在这些土蕃人被唐军合围之后,前去劝降。 他意气风发地告诉他们丛苍的野兽行径不值得真正的土蕃勇士为他卖命。同时也宣扬隆尔逊作为仁摩赞普最疼爱的孙子,才拥有土蕃赞普的继承权,赞普之位应当是他,而不是残暴不仁的丛苍。 这些人亡命日久,惶惶不可终日,犹如丧家之犬,哪里还能判断许多?当下纷纷抛了兵器,跪在地上,奉隆尔逊为赞普。 隆尔逊也没料到如此顺利,愣了片刻,哈哈笑道:“尔等如此,我必不怪罪。今后,我便是德煌赞普,你们跟着我,为惨死的仁摩赞普和一应贵族报仇雪恨!我将继承仁摩赞普的遗志,和大唐结为兄弟之好,邦国永安,富强壮大!” 这些土蕃人忙跪地参拜,口呼“德煌赞普”不绝。声音从开始的慌张不安,到后面逐渐坚定。 隆尔逊顿生出股豪情壮志,十分志得意满。这些人毕竟是他手下第一批土蕃士卒,于一直依靠大唐庇佑的他来说,意义着实重大。 薄子佩勒马而笑,拱手行礼,带着丝敬意道:“赞普于逆境之中,仍存开拓之志,本将佩服。今后德煌赞普忍辱负重复国安民的美名,也定会在我大唐疆域流传。大唐与土蕃永为兄弟之好,本将在此,提前道贺了。” 几句话既表明自此之后,隆尔逊于大唐乃真正的盟友,也点了他要得到大唐真正的敬意,须得将美名成真。 隆尔逊迅速冷静下来,回礼道:“薄将军,隆尔逊屡屡得大唐仁义之师相助,不会学丛苍做那忘恩负义之人的。” 隆尔逊的话从薄子佩口中传入萧铭瑄耳朵里,只过去小半个时辰。萧铭瑄未置可否,只命薄子佩分二千固山营将士给隆尔逊。 “他虽自立为赞普,但在我军中,便是统兵二千八的普通参将,隶属你固山营。你可明白?”萧铭瑄盯着薄子佩的眼睛,只见他神色郑重,跪地接令:“末将得令。” 薄子佩离开不久,安牧来了。 她这段时日游走于疏勒碎叶两城腹地,遍识民间疾苦,对信使送来的楼兰复国后的事务也有了更深的了解。此次前来,安牧是为了辞行。 “女王来了?快坐。”萧铭瑄是真心欣赏安牧的性子,笑道:“这才一月不见,倒真有些恍如隔世。” 安牧摇摇头,“萧铭瑄,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安牧。” “好的。安牧,请坐吧。”萧铭瑄从谏如流,亲手为她斟茶,“你是来告别的?” 似乎对萧铭瑄的先见之明也有预料,安牧接过茶斗,品着里面带着热气的香茗,默然片刻,爽快承认道:“是的,我来辞行。楼兰已重建,我作为女王,不能不回去了。楼兰民丁经此浩劫人丁不盛,但诸国营中大多是士卒都愿意继续在唐军营中效力。他们可否留下?” 萧铭瑄眨眨眼,笑道:“有何不可?我长安城中半数官吏都非汉人,何况诸国营不过千余,我平西大军又怎能容不下他们?只还得请你给我留个合适的将军。” “尚衍不错。”这个问题安牧已然想得明白,当即回答:“我看就他了。” 萧铭瑄本也属意尚衍,便接口道:“如此便好。” 一时间帐内安静下来,萧铭瑄心中自有不舍,却不愿表露出来。安牧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见他眉眼疏淡,一点别离的愁绪俱无,不由得生了些恼怒。 但她又想起回来之时听闻的消息,不由为萧铭瑄担忧。 距离萧铭瑄下令用积尸之法破城已然过去月余,安牧当时并不在场,是隔了许久工夫,才送诸国营的副将口中得知。她心知萧铭瑄此举着实无奈,但其中承担的压力,她自然能懂一二。 “你那法子是好,但真的太伤天害理。”安牧低声道:“如今过了一个多月也没见成效,还是想想旁的法子吧。” 萧铭瑄未置可否,换了语气,轻松道:“安牧,你回了楼兰,可别忘了答应兕子香料的事情。” 提起李幼玮,安牧才反应过来,问道:“她人呢?” 萧铭瑄知她不懂,便耐心解释道:“她是大唐不良帅,自有她的事情,我不能多问。但左右都在军中,入夜会回来的。你留下一起用膳?” 安牧顿觉无奈,“她这么忙,你也帮帮她啊。” 这时候李幼玮却回来了,撩开帘子看到安牧,顿时喜笑颜开,“安牧公主!你来啦?碎叶城中近况如何?一路行军累坏了吧?” 方才的话头就此打住,安牧理了理思路,将还未来得及禀报的军情一一说清,倒是和萧铭瑄所料差距不大。 碎叶城中守军五万,倒是信息十足。那些逃往碎叶的土蕃人,被主将带军出城绞杀,一个活口未留。 但好歹也是七八百条人命,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土蕃军中。如今连商旅都已经从碎叶城中绝迹,再无外人愿意踏入碎叶城方圆百里之内。 萧铭瑄谋疏勒,使碎叶成西北孤城一计,为将来克复碎叶打下坚实基础。 这夜里中军帐小开一席,既是为安牧接风,亦是送行。 酒喝正酣,一名小校在帐外求见。 萧铭瑄起身出去,夜里陡然凉心的风吹去他半身沾染的酒气。笑道:“夜里匆忙而来,又不见你神色慌张,可有什么好消息?” 那校尉半跪着,抬头道:“大将军料事如神,是喜事。方才疏勒城西北有黑烟弥漫,若非小的摸到近前,根本探不出来。” 萧铭瑄眼中浮现出喜色,那校尉继续道:“其中味道冲得很,想必是大将军所计得偿所愿!土蕃人在处理尸首,看那烟头,怎么也得烧了数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