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元
清晨的阳光和煦而又温暖。少年在阳台上撑起双肩,注视着眼前那片明媚。树木整齐地站立在水都大道两边,微风拂过,轻柔的拍打枝叶。少年静静地看着,眼神温柔。 墙壁被粉刷成黄色。 “时间到了,你是否调整好了情绪状态。”身后响起了严肃浑浊的声音。“范特西,回到座位。”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指令道。 少年轻轻叹气,转过身时,已换上笑脸。 “你的父亲许诺你哥哥,如果他挣够了500水币,就可以拿这笔钱去旅行。但父亲后来又改变了想法,让你哥哥把这500水币都交给自己。你哥哥向爸爸撒谎,说自己只挣到100水币,然后把这100水币交给了爸爸,自己用400水币去旅行了。他把这件事告诉了你,请问,你应该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爸爸吗,为什么?” “不会告诉。” “你没有感到为难吗,无论做出何种选择,爸爸与哥哥都可能会惩罚你。” “我没有这样考虑。” “那么你如何看待这个选择的后果,从另一个层面上说,你害怕失去爸爸的信任吗?” “并不会。呃,其实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不再信任父亲了。” 饭特西垂眼看去,对面的女人在纸上飞快的记录,“…很危险,他的想法甚至没有办法归类到任何一个道德发展阶段中去…” “女士,女士。我又考虑了一下,呃,我选择告诉父亲实情。” “哦?”老女人停下笔,抬头捕捉饭特西的表情。“为什么改变主意?” “因为我没有兄弟。” 饭特西离开了那栋黄房子。他步伐平缓地向前走着,一边观察周边的街景,每个细节都看得很仔细。善若水的主干道四通八达,饭特西偏爱的却是小路。水都的铺路石都很考究,严丝合缝。各家各户会装点自己的庭院外围,不少都别具巧思。 一片祥和美好呵。 饭特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他开始默数步数,“十步,二十步,三十步,左拐。”在连续左拐三次之后,他不经意的回头望去。 “果真是我多心。” 一只猫在道路中央挠着脸,懒懒的瞄了一声。 说到善若水最有风味的宅院,那还是马府。豪华气派自然不能跟其他达官贵人们相比,但主人是灵精怪,宅院也透着“就不鸟你”的气质。马府的大门,是鬼雕的木面,一人侧身而入的宽度,格格不入让它在整条街上分外显眼。据说这门非常难开,有时要推,有时要拉,有时要敲,有时要喊话,还有时刚进门,就掉到一条隧道里刺溜一下滑到不知哪儿去了。 “先生在吗?马先生在吗?” “谁啊。咱家主人在休息的时候,不见客。不见不见,天元老子来了都不见。没错,就是这么清高,就是这么拽。谁来都得等着。有意见的话,请回!” “是萧大人。” “削你大人,哎我说怎么喊一遍人话就听不懂呢?” 片刻,府内传来几声狗叫。 “烦劳通报,萧大人已在此等候两个钟时了。” “祥瑞御免!”门开了。 客人被引向书房。只见书房中央摆着一个大烤炉,烘得暖暖的。某人袒胸露肚,横躺在长椅上,一边扇着扇子。“一匹天青缎,六味地黄丸。风流君子扇,笑对世间乱。” “叔冷的诗号,总是太白笔、大手笔。” “萧——大人,所为何事啊?” 上门拜访的,正是东大陆史无前例的集司政使、司军使二职于一身的萧明朗萧大官人。此刻面对马府主人马叔冷,萧明朗,笑而不语。 “萧——大人,马府什么客人都欢迎,唯独不欢迎一种人,就是话比我还少的人。你若不说话,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你知道的跟你知道我知道的事情里还漏了哪些我不知道却应该知道的呢?” “叔冷,扇子不错。” 远看善若水,一眼瞥见的便是那高达数百米的方坚石。在这一片开阔平原地形中央突兀的高高隆起,自然不是自然所为。在它的顶部,是天元的居所---空中楼阁。 犬大将站立在方坚石下,抬头仰望着东大陆权力的顶点。他将披在肩上的戎装穿起,扣起第三颗纽扣。整理毕,深吸一口气,大将徒步踏上方坚石,开始向上疾驰! 方坚石的另一面,萧明朗站在踏板上,铁索晃悠悠地拉着他上升。明朗闭上眼睛,仿佛很享受这一时的清闲。 空中楼阁里,并无什么特殊的景致,水都的东西应有尽有,像是拼图的一块被顶了出来。左面大部分区域是白色行宫,天元起居所在,右面则是一个别致的圆顶小亭--坡印亭。中间有山水花草,还有一处连接的小桥。 犬大将轻轻落地,并未停顿直接迈向坡印亭。亭中石桌已整齐布好茶具,还有各色糕点。天元---正一个人坐在石凳上,纹丝不动。 “犬玉,你来了。” “恩。”犬大将环顾四周,坐在了天元的左边。 很少有机会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个奇异的人。他皮肤非常白,没有血色。眼睛有神,睫毛很长。鼻梁挺拔,嘴唇颜色鲜艳,耳垂一直垂到肩部。他戴着一顶莲花银冠,身上的秀水袍布满了黑白相间的几何图案。 “品茶。”天元又说。他似乎,没有牙齿与舌头。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很多人认为,他是神。 “谢了,不必。约定的时间到了。”犬大将道。天元笑了笑。 (马叔冷:“明天的印亭议事,会有人迟到,甚至根本不会出现。”) 萧明朗从行宫向坡印亭走去,远远看见亭中两人已经落座。于是他放慢了步调。 “犬玉,有件事很严重。”天元忽然对犬大将说。 “恩。” “你怎么把胡子剃了,这不好。” “……” “这相当不好。明朗,快过来,我看到你了。” 萧明朗加入了议事的行列,默默地坐下。 “那么我们今天就开始吧,天门说他会迟到一会,也可能是迟到一天。”天元说道,边拍了下掌。 留着两撇翘胡子的侍从出现在天元身后,开始大声诵读, “印亭议事的规则: (1)同时只能有一个议题:一旦一个提议被提出来以后,它就是当前唯一可以讨论的议题,必须先把它解决了,或者经表决同意把它先搁置了,然后才能提下一个提议。 (2)意见相左的双方应轮流得到发言权:辩论的时候有人请求发言,主持应该先问他持的是哪一方的观点,如果其观点与上一位发言人相反,那么他有优先权。 (3)主持必须请反方表决:必须进行正、反两方分别的表决,缺一不可。不可以正方表决后,发现已经达到表决额度的要求,就认为没有必要再请反对方表决。 (4)反对人身攻击:必须制止脱离议题本身的人身攻击。禁止辱骂或讥讽的语言。 (5)辩论必须围绕当前待决议题……” (马叔冷:“开始以后,什么都附议,什么都同意,最好别说话,这样才有可能说上话。”) “那么我们讨论下第一个议题吧,明朗,你的鱼尾纹更深了。” “附议!”翘胡子大声说。 “你们意下如何”天元展现出了饶有兴味。 “天元,大将今日前来不是讨论这个议题的。” “啪!你违反了印亭议事规则,必须围绕当前待决议题!”翘胡子大声说。 萧明朗,微微地点点头,举起了右手。 天元也举起了手,他看看身后的侍从。 “超过半数,表决通过!萧明朗的鱼尾纹更深了!”翘胡子大声说。 “那么我们讨论下一个议题吧,犬玉,你不该剃胡子。” …… 印亭议事在三个钟时之后,天元起身。“时候不早了,今天的议事进行的还算顺利。就此散了吧。” 犬大将轰的起身,他原本坚毅如土豆的面部此刻却憋得通红如番茄。“天元!恳准我率部直击邪龙,救大陆百姓于水火之中!”他显然压抑着怒气,咬出这几个字。 犬玉看了眼萧明朗,萧明朗面无表情。“附议。” 天元向行宫走去,头也不回。“这种随意的小事,你们军机处自己决议啦。” 听闻此言,犬大将松了口气,赶忙向前一步,“需调兵5万!” 天元没有回应,继续往桥上走。 此时,萧明朗忽然开口,“伤亡的指标是?” 天元停下脚步,回过头,盯着萧明朗。 “今年我黎民遭受龙灾甚重,五万之外自然不能再有任何伤亡。”天元道。 萧明朗盯着天元。 (马叔冷:“当老神棍报出数字的时候,千万不要讨价还价,不然适得其反的可能性极大,不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事。”) “此役伤亡,控制在两万。”萧明朗仍旧没有表情。 天元的耳朵动了两下,再次转身。 “喷发越来越频繁了,你们好自为之。”他留下一句话。 犬大将对萧明朗道,“司军使尽请放心,大将已有万全之策。此战于国于民于军,非胜不可!5万兵勇定当凯旋而归!” “是代司军使!” 黑影极快的飞掠,从方坚石下窜上了空中楼阁,绕着半空盘旋一周,落在犬玉与萧明朗的面前。一个乱糟糟白发长须的老人手持暗红色的法杖,乘坐胯下3米长的巨物呼啸而来。那巨物通体黑色,鳞甲锃亮放光,尾部坚实有力。一呼一吸之间,有巨大能量放出,震得犬玉不由倒退一步。 “大将犬玉拜见司命使大人!”犬大将单漆跪地。 “混账,如你这般见识何为大将?犹如一缸臭酱!”被称为司命使的老人立上地面。乘骑之物直起身体,方能看清它全貌。这,这活脱脱是一条邪龙啊! “犬玉不明!”犬大将扭过脸,故意不与司命使对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对邪龙了解多少,就敢挑头打这场仗?弃多少百姓与兵将性命于不顾?” “犬玉,自有成竹在胸!” “还敢来印亭议事,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天元已同意作战之方略。” “天元都没说要打,你倒送上门来说要去打,愚不可及!” “星海,天元已经下达指标了。”萧明朗说道。 老头听闻一愣,随即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星海,不是你能叫的名。” (马叔冷:“如果遇到老犟头,直接告辞离开,老犟头有什么不清楚的?他全清楚,最重要的是他改变不了任何事,所以,直接离开。”) “司军明朗,告退。”萧明朗深鞠一躬。 司命老头看着他走上吊板离去,对翘胡子仆从说,“你们这些人,赶紧全部下去,都别到上面来!”“可是天元需要…”“需要什么?他什么都不需要,要什么他也不需去要,都下去!” “天门老师,您逾越了!”犬大将大声说。 “亏你还喊角木一声老师!做什么事情不提前商议吗,惊喜还是惊吓?” “天门老师,学生已是一军之将帅!” “你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将领,你既不贪婪也不愚昧,还处处自以为是。子夜!” 那黑色邪龙长啸一声,收拢双翼与身形。它逐渐缩小,体表也起了变化,几钟分之后,黑龙竟变为了一个妙龄少女!她浑身****,长发披垂,保持着半蹲的姿态。 犬大将却没有半点吃惊,“老师,您未免太低估学生了。” 夜幕。东大陆首都善若水的关口。 “你,通行证!”公察拦住了来人。来人递过证件。 “西特饭…放行!”公察挥挥手。 脚下的路,眼前的镇子,都已不属于水都地界。那个叫西特饭,或者称他为范特西的少年,大步向前。左转,左转,左转,再左转。 他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除了黑夜,什么都没有。停顿了几秒,他转过身,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