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司命
已然,到了最后一步了么? 她此时脑中越发清醒,二十多年的岁月,那一幕幕,在眼前流光片影般飞逝。 人生有这样的收梢,够了吗…… 自己,真的还要继续苟活在这世上吗…… 又一声惨叫响起,她却已浑然不觉,咽下口中的腥甜,她竭力地,用尽所有意志的,靠着树干,不倒,不动。 虚空幻影中,宫阙千重,无数血泊在眼前涌动,一张张面庞……凄厉,含笑,欣慰,豪迈,最后,是可霓那安然恬静的笑颜—— 主上……你要好好活下去哪! 不! 我……我不甘心…… 那么……要继续活下去…… 她睁开眼,但见雪刃扫至跟前——不避、不闪,她一剑而出,自那头领的右胸贯入! 迷茫的眼逐渐涣散,但下一瞬,她的瞳孔因震惊而收缩—— 那人胸前裸露的皮肤上,竟刻着一个特殊的徽记! 那仿佛只是几个墨点,但在知情人眼里,却轰然一声,如九天惊雷—— “你们……是石秀的人?!” 她咳嗽着,血从唇边蜿蜒而下,眼中却瞬间升起狂烈的火焰——那是怨毒和仇恨到了极至的火光! 那人气若游丝,却因这一句而惊跳起来,面上闪过惊惶之意,随即,却索性不再否认,“你竟会知晓……” 身份被揭穿,他已然知道,自己即使回转也再无生还之理,眼中涌起绝望怨恨之色,切齿道:“可恨那颜部那老贼,自作聪明,给了假情报……” 他声音中怨恨更浓,“朱闻,你的命真硬!” 语必,他一咬舌,随即气绝。 夜幕中,那迎风喷出的一蓬血雨,映着在地上逐渐熄灭的松明火光,格外触目惊心。 疏真淡淡一笑,却令人悚然一惊!她的眼中,似冥黑最深处燃起的火焰,不再低迷,不再颓废,竟是睥睨天下的高华流光—— “你们这几个,一起上如何?” 她的眼并不看这惊惶失措的几人,仿佛无限倦意,又仿佛安稳静谧,清澈的黑眸,隔着千山万水,遥望着那宫阙千重的一处—— 你们个个都想将我千刀万剐…… 即使是冥冥中的司命之神,也始终不肯饶过我。 可是,真要让你们失望了。 她轻轻咳嗽着,低哑的声音在夜幕中传出很远,鲜血染满了她全身,也不知是敌手的,还自己身上涌出,温热腻人,几乎要所有的意识都席卷而去,剩下的,却只有那响彻心中的一句—— 要活下去。 素衣未成妆,却惟有血色长留,一天月明如霜,仍是独对寒刃冷光。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世上,再无人可以倚背而战,这个世上,终究,只剩下她一人而已。 **** 朱闻不疾不徐到达金庙时,那颜族长已然被五花大绑,身上却仍是金丝玉帛,奢华亮眼。 朱闻微笑着走近,居高临下问候道:“族长,真是久见了!” “闻侯哪!” 那颜族长抽搐着一张胖脸,却居然大声激喊起来——他并未老眼昏花,已然瞥见朱闻笑容下的凛冽杀意,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了,只是高声喊道:“闻侯,你须得饶过我才是啊!若非是我,你今日纵使得胜,却也是命丧黄泉啊!” “哦?!” 朱闻颇觉意外,挑眉冷笑,等待着下文。 “你是燮国柱石栋梁,朝廷早就注意上了你……” 那颜族长喘息着,继续道:“寿山侯石秀大人,先前就遣使过来,愿与我合作,趁这场边境之乱,将你刺杀当场——是我骗他们你已然回转后方,你这才没有遭到毒手……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你不能杀我!” 朱闻听到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顿时也心中一凛,他沉思片刻,却终于笑道:“族长你如此作为,也是有自己的盘算的,我又何必称谢?!” 那颜族长老脸一红,他心中早有计较:寿山侯虽然说得天花乱坠,其势力却远在天边,鞭长莫及,自己若真跟他合作,一旦朱闻真的遇刺身亡,燮王就算再不爱重这儿子,也必然会发倾国之军,将自己这个小小部族杀尽——那颜部虽是勇悍北狄的一支,却是紧贴着燮国,须得看人家眼色行事。 更何况……他眼中闪过一轮狡诈之色:在燮国王廷的那一位王子,才是自己真正的合作对象,他设下这边衅的局面,只是让朱闻有率军图谋不轨的名声,却并不希望他就此死在边疆……把水搅混就够了,不需要多生枝节! 他的美好遐想,在触及朱闻的讥讽目光时,瞬间冷却——自己原本是为了把水搅混,却怎会阴差阳错的,成为朱闻的阶下囚犯呢?! 朱闻瞥了他一眼,笑道:“族长你放心,你不欲杀我,我也同样不愿你死——你这条性命,可是能换来无数粮食钱帛呢!” 族长一听,面色都涨成酱紫,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朱闻你这个劫匪、小贼!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朱闻微微耸肩,笑意越发加深,“你害我损失那么多粮草,不把你抢个精光,我的令名何存?!” 听这一句,左右兵士再也忍不住,轰然大笑起来。 朱闻意态自自在,笑到一半,却随即心中一冷,笑容僵在脸上—— 刺客已然去了后方…… 那么,疏真!! 他仿佛五雷轰顶,惊得面色大变,随即疾奔冲出,信手拉过缰绳,长驱奔驰而去。 (收藏好少,学团子咬手绢滚啊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