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弦发
朱闻跨过高高门槛时,殿中却是空寂半明,除去朱炎望着窗外出神,别无他人。 大雨滂沱,单调却又喧嚣,风尽处,帘缦肆扬间一色暗紫,流光溢华虽然奢华大气,却终究不是帝胄的玄黄明静。 衣袍的悉索声轻轻响起,朱炎侧颜看时,却见朱闻一身暗灰帛白,毫无藻饰,深深一礼后,却是长跪不起。 “请父王把儿臣罢黜出京吧。” 朱闻低声说道,却不是惶恐,更不似愤恨。 “好些官绅都举荐你,乃是你才德过人——你何必如此着慌?” 朱炎的声音不愠不火,雨声中听来,却似三九天饮下冰酪,让人浑身一个激灵。 “儿臣没有好着慌的——各位大人都瞧我不顺眼,拿我来垫背替死是最好不过了。” 朱闻身躯笔挺,直直对上朱炎,父子二人各自沉默半晌,朱炎才开口道:“你不愿做世子就罢了,何必如此刻薄无礼……” “儿臣不过言辞之锋,有些人却是笔如刀戟。” 朱闻冷冷一笑,眉宇间却象似了朱炎那抹深沉淡漠的神色,“这赫赫王城……我再住下去,只怕要忍不住杀人。” 他言语之间,自有军中冷戾之意在瞳中流转,顿了一顿,朱闻声音低沉,却是又说了一遍,“我要回北疆。” 这一句虽然凶戾决绝,细听却是沮丧心灰,再不愿多说一句,多呆一会。 朱炎叹了口气,从高处俯视着儿子头顶的发旋,想起方才王后的狠毒谩骂,眼前昂藏身影,却有些孤寂孑然的意味了,他心里一软,不禁温言道:“北疆苦寒,你常年驻守,也该回来歇歇了。” 他停了一会,又沉声道:“那些流言蜚语,寡人都付之一笑,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这一句力道千钧,却又透着温馨叮咛,只怕是近十年来朱炎对次子最为和颜悦色的一次了。 到底是谁耿耿于怀呢…… 朱闻抑住心中讥讽冷笑,眼中却渐升氤氲,却仍是紧绷了唇角,倔强着别过头去,“谁稀罕这世子之位便拿去——一个个栽赃刷泼,倒真是好手腕!” 朱炎叹声更重,伸手欲拉他起来,却只觉如触铁石,这个素来让他混杂着欣赏、忌惮与厌恶的儿子,如今却更让他百味陈杂—— 他握住了儿子的手掌,欲言又止,随即却是转了话题,“还未去给王后请安吧……她略有些不安适。” 朱闻眼中冷笑更甚,“母后看见了我,大概更难痊愈——为她凤体着想,还是不去的好。” 他随即起身,却仍是不妥协道:“儿臣北归的奏章已经递上来了,若得恩准,立刻便能成行。” 他随即不管不顾,转身而去,久跪的腿脚有些踉跄,却更显得孤身茕立。 漆黑长发在风中沾染雨水,却仍肆意扬洒——这般景象印入朱炎眼中,他毕竟非是草木,心中不免心下黯然,隐隐生出些歉疚来。 **** “话虽如此,他是不会放心让你回到北疆的。” 疏真缓缓说道,窗外雨势已弱,下了几天的雨将浅塘填满,几乎溢出,满天里蝉鸣也几乎消失不闻。 “你在京城,已然让他芒刺在背,若放虎归山,更是难以掌握。” 她顿了一顿,又道:“扬言要走,这种姿态也是必要的,否则岂不是你真有阴谋,不日便在王城发动——谣言可畏啊!” “就这么继续僵持着吗?” 朱闻显然料到她早有后着。 “接下来,便是你那位卫羽军师出力的时候了……北狄在你边疆打扰多时,也该为你卖些力气。” 疏真笑着调侃,朱闻冷不防瞥了一眼,却发现她指尖又有嫣红朱砂。 仍是如上次一般,隐约透着印章的残留篆形,却实在辨认不出是什么字。 “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