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盟（6）
“那件事，你我都清楚，我也不会追究，况且我没有什么损失，你也只是因为太爱萧然，以至于被悲恸冲昏了头脑。我想我们以后不要再为这件事过于较量，那样只能伤害泉下有知的萧然，那样他会死不瞑目……也许我们都错了，从我说出那句话之后，一切发生的事情太快，让我们无从招架。”她适时止住了前话，转而开口：“不能做朋友和仇人，做个路人甲乙丙丁也可以，你觉得呢？” 薇薇面目僵硬地听着辛璐的善言，她没有开口，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身在远方的纪默默。纪默默也许察觉了那样的目光，他也随着那样的目光转身探看这里复杂的气氛。 同样的时刻，老城区阁楼天台的那个女人也发现了来自于彭坦的目光，她们的目光越过空间的缝隙，毫无表情地在空中碰撞出难以泯灭的醒悟。 天际尽头，暗云缥缈，涌动莫测。 那道目光，霎时焕发出火花，彭坦愣住了，那个女人同样回身望了过来，那种眼神虽然隔了老远，可彭坦觉得那种目光含义韵深，耐人寻味。视觉之上遥远，但阁楼天台上偶有鸟鸣也能清晰辨听，那个天台女人也许只是索然回头，也许并不相识，之后，便是复又回头重新仰望天际。老城区斑驳的墙壁内，彭坦显然怀疑天台女人似曾相似，而且熟悉之极，可脑中搜索半天也不见任何信息，他只好怀着复杂的心举步走进这座木质式阁楼。 彭坦刚刚走进阁楼，背影刚被阁楼更大的投影遮掩，天台上那个女人蓦然回头探视，发现彭坦已然不见，她慌乱后随即转身冲出阁楼天台。 谁都没有料到，天台上那个女人冲出的速度早已超出了想象，那种杂沓地下楼声被速度混乱而加重，直到天台女人莫名其妙地冲到二楼，才算停止了冲刺。 生物圈有其生态链条，那么事态的发展规律也有其独定的链条脉络。就在彭坦举棋不定上了二楼时，就在相同位置，天台那个女人也疏忽唐突地冲到二楼回廊。两个人各自想事，这种滑稽地冲撞便是不可避免地再次上演。同样的地点，所更换的角色却正好相反，由于女人下楼的速度太过迅速，还没有留下多做反应的时间缝隙，女人已经正好撞上了低头想事的彭坦。同时由于惯性使然，那个女人也暧昧般投进彭坦的怀里，可速度太快，彭坦根本停当不住，他也随着冲撞歪斜了身姿，并且栽倒在地。倒地的那一刹那，女人整个身体刚好压在彭坦的身上，女人眼神中明显有了惊慌，那种无辜的眼神盯住彭坦，彭坦也没有一时缓过神来，他还沉浸在梦幻般的遐想之中，他眼神迷离般看着眼前的女人，不过女人已尴尬地缓过神来，并且客气地连声道歉。道歉声的熟悉感再次击中彭坦敏感的神经，他也回过神来，举着手指着女人做着思索状，口中也在断断续续地叨叨，他说，你是谁，谁，谁！可是他还是没有想过来，就在女人快要开口的时候，彭坦眼中猛然地闪过一幕，那一幕场景就在他躺了近半月之久的病房，四周的景象都是黑色，只有黑色的中央一道绚烂夺目的色彩将他惊醒，他感觉到光彩背后是一个女人的身影，而且他还感觉到女人正在眼淌热泪，可他短暂的醒来也只能留下这瞬间的回忆片段。不过，这样的片段已够彭坦顺利的答腔，他同样露出尴尬询问了女人。 “……你，你是医院的吗？” 女人回答，不是。 “……那你，你是……医生吗？” 女人再次回答，不是。不过多加了一句，这个和你第一个问题有区别吗？ “啊，没有！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眼熟。”彭坦挠了挠头，依然指着女人询问：“我们见过面吗？” 女人地回答倒出人意料，而且简单精练。 “有！” “那里？” “你们学校。” “哦。”彭坦显示出有点眉目的表情，可脸上的木然也同时展露出并未全部知晓，于是他还是笑着问道：“啊，不好意思，还是没有想到。”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转而继续开口：“前段时间一直住院，弄得一些事情老是想不起来，哎，你到这儿不会是找人吧？” “啊，找人，他就住这儿。”女人说着指了指阁楼二楼纪默默家。 彭坦有些愣了，纪默默认识的人他几乎全部认识，可眼前这个女人虽感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他疑问地问女人。 “……你，你找纪默默？我怎么不认识你呢？” 女人回答：“哦，我们一个公司的，我叫文心，按照纪默默描述，你应该叫彭坦吧。” 彭坦回答了一句，啊，之后他看着文心再次做着思索状。 两道目光相互焦灼，彼此穿插，强烈的目光磁场也将纪默默倍感疑惑的思绪牵引过来。三个人的目光无声无息地碰撞，伴随虚空暗云之中飕飕飘过的风劲，逐渐逝去。薇薇盯着远方的纪默默，眼中和嘴中一并露出些许难以察觉地羡慕，于是这种羡慕便在她的口中汇聚成鼓励安慰的话，可话中的意思又有点伤感。 “那个男人，他很在乎你，我们只碰到一次，他那股紧张劲儿好笑但温暖，他不会像萧然那样，总爱胡搅蛮缠甚至有点小孩子脾气，我们总得迁就他。”说到这里，薇薇又将话回转过来，继续说道：“我爱萧然，可他死后我又将对他的爱全部转移到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可……可我母亲也难容于我肚子里萧然的骨rou，我失去了我爱的人和他的骨rou，我也失去了一个女人起码的资格，我不能做母亲……知道吗，这是报应，上天也许在向我父母发出警告，他要为他们坐下的事情负上责任……。”话说到后来，薇薇捂着脸痛哭，那种泪水肆无忌惮地宣泄没有虚假，完全真实，真实的感觉也让辛璐同样动容，她也同样深爱萧然，她有和薇薇同样的心，两个心都无可救药的爱上萧然，所以辛璐听闻薇薇讲述的一切，她更加觉得薇薇对她犯下的那些事也在情理之中，她也一同感动，一同毫无克制地流下泪来。 站在远处的纪默默并未发现两个女人的谈话谈到后来都已冰释前嫌，他只是愣愣地瞧看这里，根本不明白两个有着仇恨的女人缘何会在那里谈上许久，也许他忽略了两个女人貌似神合的相同点，那就是都有些无可救药地爱着萧然。然后，他接下来看到的一幕更让他惊讶。 辛璐走上去抱住了薇薇。 辛璐那样地拥抱，同样来自于内心，两个女人似乎都已感同身受。纪默默处在远方旁顾着远处空冥雾霭，公墓甬道的幽深伴随寂静的山间，映衬出纪默默稚嫩的脸上发出会心的微笑。他看到辛璐放弃了报复，放弃了仇恨，选择了友情！之后，纪默默又看到，辛璐表情含蓄而温柔地分开拥抱，并且向薇薇说了几句之后，薇薇有些感激涕零地转身上了被撞坏的奥迪车内，转瞬间，启动引擎掉转方向，接到司机后驶离半山腰的山坳口。 撤离事发现场的速度快得让纪默默还未及做出下文，他便是看到辛璐同样离奇的举动。 辛璐望着远去的车影，发了愣，等到回身过来，她依然看见纪默默还在远处傻头傻脑地瞧看不甚新奇的苍穹。她也仰望灰暗的苍穹，天空仍然飘着雨花，只是显得稀疏许多，她也看到天际尽头，这次萧然清晰的轮廓线条分明，她看到萧然同样报以释怀的笑容，正在向她挥手作别。辛璐没有哭，这刻开始，她的生命中才是真正告别了萧然，而她笑着向天际尽头挥手，那种含情脉脉地挥手，都被远方的纪默默理解为对那段爱情的不堪回首而告别。辛璐无声无息地上了汽车，启动车后开到纪默默站在的路边，叫他上车。 纪默默没有多做疑问，保持着他一贯不善多问的作风，陪同天际尽头消失的萧然一起，作别这场诡秘莫测的撞车邂逅。 辛璐这场邂逅的末尾，华西医院的高级病房里的侯家塘，同样邂逅了他的老朋友孙黑子。对于孙黑子再次不请自来的缘由，侯家塘也已猜出七八分，他并没有因为杜成告知自己已有儿子而兴奋过头，也没有因为孙黑子隐瞒真相而怒目相视，甚至于厉声喝骂，他只是平缓的叫孙黑子坐下，用他一贯老练驰骋的姿态等待着孙黑子供认不讳。 这些天的神经兴奋，似乎并未让侯家塘多有疲惫，只是闭眼静心聆听，却很快对孙黑子不加修饰的开场白几番猜测。他看到，孙黑子一贯保持做事冷静的作风早已被说话激动的神态遮掩的过于幼稚，于是这种幼稚就在侯家塘的眼中理解为暗含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