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惹祸上身?
黛玉确实是没有迎春心中的“后世思想”。她就没想过,为陈姑娘辩解,让齐国公府接纳这个女儿,将之择好人嫁出这一类的想法。齐国公府不可能那么做的。在如今这年代,就连辩解也不大可能做得到。 她只是很讨厌齐国公府拿这个经历悲惨的女儿做棋子的做法。 而且还能从中看出几分宠妾灭妻的味道来。 再者,这陈姑娘被送去道观、庵堂,在世人看来说不出齐国公府的不对。但黛玉深知,日后人们若是回味这桩事,回味这凄惨的一幕,同情起这陈姑娘的时候,多半真会说是张滦和水溶虑事不周,以至于让这姑娘差点撞死,而齐国公府也尴尬为难…… 所以黛玉决定插手。 她管不了天下间的所有事,但可以管也有能力管的事情,为什么不管? 在她的眼里,齐国公府的做法虽不算是司马昭之心,却也昭然若揭——他们甚至都不肯早些时候将姑娘被救的消息传出来! 因为那样做的话,有个兰妃在宫里,皇帝不想插手也得插手。 只有这么仓促对上,才最有可能达成他们的目的。只要这姑娘真去了庵堂,尘埃落定,皇帝也不可能再管。 ——勋贵之家,深宅内院,也就是这样的小jian大恶,最是拿手了! 轻轻巧巧的直接将水溶和张滦提前扯进这桩事里,黛玉冷冷的看着那两个媳妇瞬间变得慌乱的神情,然后将目光转向了齐国公府的大门。 果然,里面的人坐不住了。 两扇大门迅速被拉开,一个干练的中年人飞快的走了出来,陪笑道,“二姑娘,实在不是老爷夫人不想见你。只是夫人如今的身子骨……” 他重重的叹息一声,道。“若是见了姑娘,大悲大喜之下……”一边说,又一边讨好的看看黛玉,就要将黛玉带上。 谁知道。一直都悲痛难抑的陈姑娘却忽然冷冷的对两边道,“既然是母亲的身子骨不行了,和我说清楚就是。若是母亲依然想要见我,我岂能死在此处?你们还强拉着我做什么?若我没被赶出家门,就依然是你们的主子,若我已经被赶出家门,你们两个奴婢,与我又有何干系?” 她这会儿彻底的停止了抽泣,将往昔的姿态一摆,到底是贵女出身。竟是极有气势。 更兼且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么一有条理起来,那话就说得两个媳妇讪讪的,只能松开了手。那管家一时也不敢说下去。陈姑娘整了整衣衫,站直了身体。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看得出,她的身体依然在微微的发抖。 黛玉这才真正看清了她。 此时她穿着一身棉布衣裙,面上脂粉不施、头上钗环俱无,就大家闺秀而言,确实是落魄的模样。但度其五官面色,虽有些消瘦,却并不像是经历了太多苦难……撇开这些。要说她和大家闺秀的差别……她显然已经对“抛头露面”这种事,没有了任何不适的感觉。 或者……之前发现的真相,让她燃起了斗志? 黛玉原本虽有些同情她,却也只是同情而已。现在,却是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是以倒是看着她行事。 陈姑娘从一开始就没有去管那些围观者。 这会儿也是一样。她站直之后,先对黛玉行了一礼。随即红肿着眼,却以冷厉的目光盯着那管家看,“陈安,我问你,我之前在这儿哭闹着要死。既然母亲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想来是不知道此事吧?” 陈安之前才说了那话,只能点头。 此时,周围的人也有不少开始觉得不对,但如今正看到热闹处,除了那些看不见的人在后面拉扯,围在前面的,却只是看热闹,极为认真。 果然…… 陈姑娘冷笑道,“我就奇了怪了,我在门口要死要活,母亲身为一家主母也能被瞒住。早说了母亲身子不好,偷偷接我进门再做理论,并不告知母亲,岂非容易得很?为什么非要在门前才告诉我,说父母不愿见我,让我速去庵堂?” 那中年管家陈安,只听得冷汗直流。 陈姑娘却并不给他反应的时间,朝黛玉行了一礼道,“县主,小女子被迫从贼,已玷污门风。不敢再让郡王与将军染上污名。小女子被救之后,郡王与将军处处为小女子着想,是打听到母亲想要见小女子一面,这才把小女子送回京城的!否则,小女子再是苟且偷生,既然未能复仇,也唯有在南边便自行了断!” 这般锋锐但又周到的言辞,让黛玉暗暗称奇。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这姑娘怎么也在贼窝里待了一年多,并且成功的被救了出来啊!她的经历虽然惨痛,若论丰富复杂,却也不是深闺中的姑娘能比的。 虽她言语之中将她也拉上了,但本来就是她自己凑上来的。这姑娘的反应和决断,倒是让她有些欣赏。 黛玉干脆转头向那个管家确认,“不知道陈夫人到底是愿意见女儿不愿?” 管家陈安冷汗涔涔,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答话。 黛玉也就明白了,叹道,“若不愿见,又何必非要强留她在这世上受罪?为子女的固然应该孝顺父母,为人父母的,却也不该太过狠毒了。而若是愿见,今儿的主事人,也未免太不会做事了一点。就不说陈姑娘的生死,齐国公府的脸面,难道也不知道顾及?” 黛玉并不在乎得罪齐国公府。 尤其是……看起来,就算她这么做,得罪得也未必是齐国公府。 事实也确实如此。 陈安出来以后,齐国公府的大门,就没有再彻底关上。在大门之后,一个女子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气得咬碎了银牙——可她还真不能做什么! 更何况…… 黛玉自顾自的指责一番,又对那陈姑娘道,“姑娘你既然还想留下命来,见母亲一面。便小心些吧。那韩奇贼子也曾差点害了我的命。是以我才颇为在意。看那贼子的过往行事,即睚眦必报,又好迁怒。若是在北静郡王的手上吃了亏,报复不得。只怕都要牵连到姑娘身上来。” 陈姑娘身子一抖,随即再次露出恍然之色。 韩奇的性格,其实知道他过往所犯之事的人,绝大部分都能得出和黛玉一样的结论来。而这个陈姑娘,和韩奇“相处”了一年多,又如何不了解? 她之前的脑袋其实还没彻底清醒,只是想到了有人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对付她的母亲。但现在想来,这只怕还是个一箭双雕之策! ——韩奇再大胆,也不敢在城内闹大。但如果是在城外呢? 她一时间觉得浑身冰凉。 而在这同时,黛玉的目光。却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花梣。因看热闹的人里,也有些勋贵家旁支的妇女,花梣的衣着又朴素,站在那儿并不显眼。 注意到她的目光,花梣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如今黛玉见过花梣好几次。也知道了她的性子。她想得到,这陈姑娘的事情,九成以上是被花梣给瞒了下来。张滦不至于担心她宣扬这姑娘的事,但若是看到张滦处处为这姑娘着想,只怕花梣自己都会感到不安吧?毕竟如今这张滦所处的环境,却是不会和宝玉一样,身边环绕的全是女孩子。他在某些方面的性格。花梣未必了解。 她不会明白,倘若如今的张滦已经不知道为这样可怜的姑娘着想了,黛玉才要让他从此远远的滚开! 黛玉正在那里理清因果,忽地,陈姑娘忽然抢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黛玉的双手。她的身体颤栗得比之前更厉害,语气更是充满了惶恐,祈求似的道,“县主……” 黛玉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明白了这个姑娘的意思。 其实之前说了那么多。不管齐国公府的人是怎么想的,都不可能把这姑娘留在门外了。只能先接进去再说。除非齐国公府是彻底不要脸了。 然而,府中险恶,外城又有韩奇的危险。这姑娘就本能的寻求帮助。 可惜,黛玉虽之前帮了她,却没可能将她带走——没这个立场!幸而…… 黛玉安慰她道,“陈姑娘你放心吧。当今陛下圣德,当初猎赛的事情,圣上一直都记在心上。陈姑娘当初是在猎赛上出事,如今历劫归来,想来圣上也会过问此事。” 陈家姑娘并不觉得黛玉这是在说真话。 不过……已经足够了。 至少这番话可以视作对齐国公府的威胁!有些颤抖,但她还是咬着唇,松开了双手。一年多的人情冷暖也同样让她明白,对方做到这一步,已经为她做得太多。和那些看笑话的、落井下石的人相比就更是…… “多谢县主。”她尽可能克制的行了一礼,又道,“小女子单名一个苑字,不敢求县主记住,若是陈苑不死,日后必然日日为县主祈福。” 黛玉不好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 虽这陈苑开始失态,但不得不说,这一番表现,却让她欣赏起她来。 ——这世道,对女子委实太严苛! 眼见着陈家又出来了人,迎陈苑进去,黛玉轻叹一声,“母子连心啊。”不过陈苑经历了什么,她的母亲想要见她,都是世人说不出错来的。 但是,一直没再吭声的容华却小声道,“姑娘,你也说了,那韩奇睚眦必报,好迁怒。你那么大庭广众之下说了那话……” 黛玉一蹙眉,这才想到这个问题,“你说我可能惹祸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