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拒之门外
在后一辆马车上,情形自与宝钗湘云那一处不同。那边有个天真浪漫的湘云不说,如宝钗几个,便是聪颖,知道的东西不够,能想到的也就十分有限。 迎春和黛玉不一样。 不管是韩奇的〖真〗实来历,还是韩奇身后的人,她们都知道得更多。 而更重要的是,对她们来说,却也并不是只有一个宝玉,才是需要关心的人!这时候,黛玉也正撩了帘子,望向车外。 她对宝钗湘云略有些歉意——她们中了迷药,可她却没去看她们。这固然是因为当时的局势不允许她跑来跑去,但更大的原因,她还是怕自己的能力暴露。 那红雾的特色鲜明,竟然一出现就惊走了韩奇,可想而知不是什么简单的、默默无名的东西。迎春不过在外围受到波及,好得快了点倒是可以理解。宝钗和湘云两个位于爆发正中心的姑娘,若是也飞快的好了起来,只怕有心人就要追究了。 更何况,看来有心人还就在对面。 当然,现在她却也是将自己的歉意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甚至有段时间都忘了去观察迎春。此时撩帘子看去,已经有人举起了临时制作的火把——黛玉觉得那应该是向怀荆手下的杰作——黛玉却是能将发生的一切都相当清楚的纳入眼帘。 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到寒枫举起的那个包裹,黛玉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且 看张滦和水溶的模样,倒是真难想象,他们也曾是京城闻名的贵公子!一看衣服就是许久未洗,身边也没有任何行礼,更不用说代步的马匹。可见是日夜兼程,万里奔袭而来。 如今张滦的模样,虽比两年前长了好些,却是她前生从来不曾见过的落魄狼狈。可在同时,却也是她前生从不曾见过的坚毅英武。黛玉在一年多以前观察他为人,又有短短接触,觉得他应该有许多前生的优点不曾改变。但以往张滦出现在她面前时。总能看到几分昔日里温柔贵公子的影子,如今却是半点也不见了,倒不由得心中忐忑起来。 可惜,到底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黛玉只是敏锐的察觉到,向怀荆、宝玉两人,和刚刚赶到的张滦、水溶并不相合口气氛显然颇有些紧张。不过也是正常 黛玉看了一会儿,这才到底缓和了思绪,去瞧迎春。 迎春和她靠在一边。且有她吸取药力,这会儿她也早恢复了行动能力。听见外面的动静,这次她也忍不住。从车窗的另一边,轻轻撩了了窗帘起来看。 黛玉回神时,她竟依然专注的看着。甚至没法知道她在看什么,但总之在出神。 明明她也不可能听见他们的谈话。这让黛玉对某些不可思议的事情越发的肯定起来。只从她之前对韩奇的态度就知道,若单只是为了韩奇。那迎春看到他的首级包裹,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难道真的是向怀荆? 黛玉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虽说迎春看到其他家公子的机会实在是少。可她常常出门,至少在打听各家公子为人这一点上,有着其他大家闺秀难以企及的优势。 更何况,墨玉曾有一次说过——当然也是她的有意引导,本想问宝玉的能力——他们几个“穿越者”。都一样在穿越中获得了某些力量。 和俩俩的催生之力类似,应该都是受到了通灵宝玉这个奇物的影响。 而迎春的力量,似乎是能从旁人的声音里,分辨其大致的情感。既然如此,迎春应该不至于被人欺骗才对总不会正因为如此,因能确认旁人的心意。她也就心无旁骛? 黛玉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感觉。 前生的时候,在不能确认宝玉的心意之前,和在能确认宝玉的心意之后,她的感受就是完全不同。 哪怕她早就知道,她和宝玉该是有缘无分。 可是 可是那时候。她有着长辈的许婚啊!她的父母双亡,却也不是贾家造成。如今贾家和忠烈亲王府的关系,迎春不可能不明白才对。 就算是贾家现在改变立场,那也是背叛了原主。 这样的家族,不会被任何势力认可。 可话说回来 黛玉也想起了贾母对迎春的态度。贾母对迎春一直都称不上多么欢喜。从迎春对贾母说要改革之后,她对迎春的不喜,甚至还超过了她说要改革之前! 而贾母之所以会是那样的态度,则是因为迎春最大的问题。 或者说,是她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某些不同的认知——迎春不管是在改变之前还是之后,都缺乏对家族的责任感!早先她圆滑,是为了自己考虑。后来她变得洒脱,但其实依然考虑的只是她自己。 她这一世的生父养母,带给她的都只是困扰乃至于拖累。 而将她养在身边的王夫人,态度其实相当敷衍——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至于贾母,在贾母的心里,不会有什么比贾家更为重要! 所以,对这一切,元春其实都缺乏认同感。相比之下,只怕对她们这些姐妹,她的认同还多些。但到底多到了哪个地步,黛玉却也一样没底。 要是这么想的话 黛玉勉强一笑,问迎春道“二jiejie在看什么呢?” 迎春一惊,彻底回神,也勉力笑道“那个韩奇,之前还在前面意气风发,当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呢。现在却也只剩下了个首级。” 黛玉瞅她一眼,就算是没有迎春的能力,她也不觉得迎春这是真心话。 迎春似乎也觉得这话说得言不由衷,又道“那只鹰也真是神骏,只是以往却不曾听说那两位养鹰。难道南方竟也有这些东西,从南方淘来的?” 这倒是新东西了。 黛玉愣了愣,再次掀开帘子来看。这次她果然见到,一只金色的大鹰停留在张滦等人不远处的树枝上。只是她之前也许忽略了过去。 她倒也隐约听huā梣提过,张滦在南方遇到了一些奇事 不过,黛玉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趁着迎春如今少有的心神不属,她有意试探了一句。“韩奇那人何等记仇。当初不过是在东昌遇上了一次,便要杀了我们所有人。就是二jiejie你,当初是他迁怒于你,没有成功吧?结果反而是二jiejie你感慨他,他却记了你的仇!这样的人,便是这等秉性,也该说死不足惜了。” 迎春勉强笑笑,这次终于不敷衍什么了,只是低下头去。 ——黛玉让她很不好应付! 而且迎春哪里听不出黛玉的试探之意?她却也不敢小觑黛玉。说真的,要不是黛玉诗词俱佳。是天生的文采风流,琴棋书画也都颇懂,琴技更是上佳,就是迎春自己,也要怀疑黛玉是个同类。 贾家的姑娘并亲戚家的姑娘。除了湘云和青玉两个,就没有省油的灯。不过,就算是黛玉,这会儿也没有要求下车。 毕竟除了张滦,还有水溶和向怀荆。 便是心里猜疑,也只是揣摩、观望罢了。不多时,向怀荆、宝玉和张滦两个的寒暄结束。茗烟和向怀荆的侍从,从京城里雇的马车却也到了。有人让马之后,一行人重新上路。 车内车外的人,不管有什么心思,自然不可能来个车内外的相见。 就是有某些心思,也只能静待来日。 也就是向怀荆在路上问了些南方的事。基本上都由水溶答了。且他们看来都十分疲劳,以向怀荆的风度,当然也不好多问。 就在黛玉都以为,这次也只能匆匆一见的时候,一行人马在天黑之时匆匆赶到京城。却是发现,明明向怀荆说是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迎接他们的,却是封闭的城门! 张滦和水溶本来还指望回到京城,遣人报功,自己先去清洁一番。见到这个情形,目光自然是立刻就转向了向怀荆。 向怀荆也颇有些尴尬。 ——皇帝好歹还没把忠顺王府收拾掉呢!为了避免狗急跳墙,连自己都给舍了。至于这么快就想着对他们下手了么? 如今他还在礼部和宗人府任职呢。 要求延缓一会儿关城门都出了差错? 因着某些缘故,向怀荆是比应有的尴尬还要不快,但风度所限,也只能僵笑着去问情况。不过,这问情况也只能是城上城下一通大喊。莫说是他们,就是在马车里的黛玉等人都听了个明白。 ——因南安郡王追剿不利,竟有懿文太子余孽闯入京城,且潜入了宫中行刺!更令人无言的是,不但有人入宫行刺,居然还有刺客逃走,是以宫中才下了令,命全城封城大搜。 在这种背景下,莫说是向怀荆,就算是忠烈亲王亲身在此,也没有任何可能,被放进京城。除非他肯一个人坐着吊篮上去。 城墙之下,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尤其是宝玉,想到居然要和原身在一次夜宿一晚,更是心中万分的别扭。想了又想,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嘲讽之言给压下去—— 好歹在旁人看来,张滦可是帮过贾家的!而他们两个,也合作过。 向怀荆却没有这么客气了“怎么南方的局势竟糜烂至此?” 张滦和水溶两个,却也一样还没反应过来!南方的局势,他们自然是了解得最清楚的。之前他们就讨论过,南安郡王纯粹是个废物——好吧,其实那位墨守成规、萧规曹随也不是做不好,否则也不至于被皇帝信任——但应付复杂的局面,却是迟早要让南方的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但那“懿文太子余孽”总共才多少人? 他们两个同样也认为,连昕在得到了托付之后,能分润到一份功劳! “难以想象。”水溶先冷了脸“如果懿文余孽还有这样的力量,就是我们两个的失职了!” ——哪怕是交给了南安郡王处理后事,他们也一样要担上调查不利的罪名! 向怀荆也不是傻的,于是他的脸色也变得很不好“这是说,有人托名行事?” 水溶倒是立刻摇头“镇国,这个可不敢说。” 话虽这么说,水溶的眼中却满是冷意——就和当今登基前的那场刺杀一样。真相是什么有什么关系?看只看皇帝采用哪一种说法而已! 韩奇首级在此。他万分肯定,那就是有人托名所为。 可若是皇帝说,那就是懿文余孽所为呢? 向怀荆在火光下看清了水溶的眼色,眸色却也是一黯——按照礼法,水溶已经算是他的妹婿。可这个未来妹婿因为不满婚事的缘故,对他也是冷淡之级。此时一年多后重见,水溶的态度其实已经可以说好了很多。 本来他还当是时光冲淡了他对婚事的不满,但现在看来 向怀荆正想着,张滦却策马驶近了水溶身边,拍了拍水溶的肩膀安慰,道“当今圣明,必然能查明真相。” 向怀荆一挑眉—— 都说是懿文余孽了,还查明什么真相? 若不是还有些心事,加上心中城府,向怀荆几乎要大笑出声——为什么他一直觉得忠烈王府有希望?还不就因为弘治帝的个性! 确实,他满心国是,一心振邦。可他忘了,想要扫平四夷,终归还得靠武将! 而越是天才的将领,就越是会厌恶来自帝皇的猜忌!莫说是武将,就是那些有能力的文官,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初懿文太子败北,早已经是前车之鉴,可惜弘治帝就是看不到! “不错,皇上定然会查明真相。” 向怀荆赞同了一句,随即,他竟是颇有些轻松的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我们更应该考虑的问题是天色已晚,晚膳未进,我们的衣食住行,可该怎么办?这可是我第一次要住在野外啊。似乎连顶帐篷都没有?” 宝玉奇怪道“难道不能问城上要些帐篷?” 向怀荆挑眉,笑得意味深长“那等笨重之物,还是作罢吧。或者也该常常露宿的滋味了——想来清源和郡王,这一年多就常尝到这种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