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准备时间
看到丫鬟从前门取回来的东西,以琴艺扬名京城的景穗脸色阴沉。 推辞了她的邀请,还为此特意写了帖子,这种态度不算亲熟,但也绝对称不上是轻忽。两个姑娘之间甚至连交情都称不上,一张辞贴,已是极有礼节了。 但明显的事情是,景穗并不这么认为。 她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半晌都没有动弹,恭恭敬敬弯腰递上帖子的小丫鬟已经微微颤抖起来,想不通素来好说话的主子怎么会反常若此。 过了好一会儿,景穗才语气难辨的道,“东西放在这儿,你下去吧。”一边说,一边自边上取茶轻啜,让她的神色更加难辨。 小丫鬟略有几分奇怪,但整体还是松了口气,忙将东西放在几上,退走了。 一边的执壶大丫鬟也始终不曾去接那辞贴。到了这会儿才在景穗的耳边轻声道,“姑娘,可要再请一次?” 景穗咬咬唇,冷声道,“还请什么?罢了,终究和她也关系不大。她若不是这么小心谨慎,只怕县主的名头也带不到今日!” “那琴会……” “风声放了出去,真办一次琴会又有何妨?” 话虽这么说,景穗却也还是咬了咬牙,心情烦躁,干脆站起身来,抱起琴出门去了,在园内也不知赏了何等景色,只是站了半日,并未弹琴,回到房中之后就着了凉,发起热来。她母亲君氏过来看了,虽听景穗说是领悟琴曲的意境而忘了寒冷,君氏也到底还是责罚了她的大丫鬟,扣了月俸,一边又忙连夜请了大夫来诊治。 等到第二日,便遣人四下通知了女儿日常交往的琴友,免了景穗刚开始准备不久的琴会。 景穗在群芳宴上扬名,这两年也是京城闻名的才女。要说琴会。其实上一年便办过两次,颇得美名。是以不两日,黛玉便也听说了此事。以往她对这类事一向是过耳不闻,这次听见了。倒是发笑,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正确。 ——如果照这个猜想,去景家倒不见得会有什么危险。只是,到底难说,她在家里待得好好的,何苦要去为他人提心吊胆、小心提防一日? 黛玉和景穗两个一个假病,一个真病,都窝在了府里。 倒是没过两日,跟着黛玉的马车到了贾府疗伤的花梣就光明正大的上了林府一次。倒叫黛玉惊奇。当初花梣包扎好了伤,见贾府一团混乱。可是当天就自行离去了。 有了花梣的解说,黛玉这才知道,自家哥哥已经找上了张滦。而且,这么一层关系,只怕已经被不少人知道了。但墨玉至今也没有去考功名。林如海万事不管的态度已经摆得很明显,便是交接一员武将,倒也没有多少关系。 反而有了这么一层联系,张滦派人偶尔来问候一次,也就不那么奇怪了。何况还算是有正当的理由。 而听花梣透露的三言两语,黛玉原本就有所察觉的东西,就变得越发肯定——张滦待在朝堂上的时间。确实不会太长,除非他有心找死。皇帝的性格,本来就颇好猜忌。何况张滦还是那样的身份。 现在,皇帝似乎就在着人观察他和北静郡王的反应,张滦身边不但有崖松岩杉,还有一只灵鹰。自然能够察觉。真要摆脱也不是不能。只是他不好这么做,自然也就不便和她相见。 “使功不如使过么……”身边没有旁人,黛玉也不由如此叹息,“看来这一年多在江南的辛苦,也换不来应有的报偿吧。” 花梣倒是笑道。“少主说了,应该还是会论功行赏的,只是南安郡王的功劳要大些。” 黛玉不由冷笑一声。 南安郡王无能,而她曾经的老师贾雨村则是个弱点极多还依附勋贵的人——简单来说,都很好掌控。 提拔能掌控的,却对真正有才有德的人各种防范。偏就这么一个人,纵观历史上的诸多君王,只怕还能排得到“明君”的称号…… 黛玉摇摇头,只能也先放下了这些心思。 只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叹息的。张滦也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不在乎女子干政的人——哪怕是她如今的兄长,对此其实也是有着忌惮和不以为然的。 但是,这个时间却注定不会太长,幸而——或者不幸的事情是,哪怕时间不会太长,却注定了一定会是波澜壮阔。 如今她已经看到了波澜将起的前兆。 花梣说南安郡王会得到大部分功劳,这就说明了一点,那就是,皇帝到底还是要把那次刺杀给按下去的。 南方的局面,交给南安郡王,收拾了懿文太子的残党就好。 他应该还是要集中精力攻略北方。 穆逸兰产子,徐靖回京,皇帝想必觉得,局势正一步步往他的预想前进吧?所以才会有些踌躇满志的展现孝心。 可黛玉觉得,忠顺亲王也在织一张大网。 黛玉虽然不懂军事,但她看皇帝如今对张滦的态度,却至少能猜得出,皇帝想来是想让他随着羽林军出征的,作为一支偏师或者别的。借他的名声。 这让她不能不再次回想前生在深宅大院中得知的某些细节。 上辈子,在省亲的余韵过后,当年的四月左右,弘治帝就开始准备对鞑靼开战。但调集军队,筹集粮草的杂事也多,更别说还有徐靖掣肘。 七月起,全国各地开始频报灾荒,当年不少地方粮食歉收,反而不得不开仓放粮,北伐大计就此搁置。 再一年,弘治帝生母——也就是那位赐婚的太妃过世,追封为后。但葬礼过后,战事依然在慢慢筹备。最终因为灾荒的影响,这场战争被耽搁了两年,这才借着鞑靼秋劫的机会,真正开打。 但似乎是商量好的,在北方一度报捷的同时,南方倭寇大举入侵,又有海寇做乱,南安郡王回天乏术…… 那时候的羽林军是在开战后被派出去的。分做了好几批,直接听从弘治帝的命令。不过,却也是和整个北方局势一样,一度报捷,最终却接连大败,损伤无数。 弘治帝培养起来的羽林卫在这一战后一塌糊涂。忠顺亲王趁机在京城作乱……虽说最终都度过了危机,远方却因此埋葬了无数忠魂! ——灾荒一事,应该不是人力能搅。那么也该和上辈子一样,距离大乱,尚且有三年多四年的时间。南方单独闹不出太大的幺蛾子。北方不败,忠顺亲王和忠烈亲王就没有绝好的机会,也不会发难。 而登基之后频频出事,如果没有北方的战功,弘治帝也一样不会有那个底气,彻底整顿宗室! 不过,在这几年间,只怕乱七八糟的小事不会少。比如说刺客啊,还有些闹大的案子之类的…… 而且张滦自己的家里都还有些不稳呢。 花梣见黛玉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倒有些奇怪。却不知黛玉正在筹谋,算自己能在接下来做的事情呢。 反正她的名声也不用挽回了。 而她会那么大胆,她自己也清楚,除了父亲的许可之外,未必没有张滦的缘故——反正她不用考虑自己的婚事不是?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黛玉忽地发现,反而只有一个问题—— 她的父亲最近已经隐隐露出借病致仕的意思来。显然觉得在朝堂上干看着是件很无趣的事情。致仕,就要归乡。可是啊,她和墨玉,只怕是都不想离开。 那么,该怎么将他留下呢? 或者说…… 一个自从被墨玉“揭穿”之后,就一直盘桓在黛玉心头的问题,再次浮现了——既然连墨玉都知道,那为什么,不能告诉父亲? 黛玉并不把这些秘密看得太重。 这一年多以来,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最大的原因,其实是在担心,父亲会因为知道那些事情而重新燃起雄心!黛玉不能肯定,自家父亲会为一个“忠”字做到什么地步,偏她自己,是真没有了对皇帝的忠。 可以说重生以来,黛玉对皇室的感觉是与日俱降,偏对“做些事”的兴趣,确实与日俱增。在确认了自己能思量朝堂的时间不会太长之后,这样的想法就更强烈了。 恰好花梣事情也说得差不多了,黛玉也就没有再和她多说,又说了几句便即送客,反而自己沉思起来。 不过,还没等她就“告诉父亲”这一点想个清楚明白,消息便相继而来。 一边是宝钗传信,说是迎春已经定了十天后“出门”,贾家并不办宴,但姐妹们依然准备七日后为她添妆,问她去还是不去。 黛玉倒没想到这么急促。不过,宝钗组织添妆,倒不是什么奇怪之事。她略略沉吟,还是应了。 之后,却又是一件贾家相关的事。 还没等黛玉烦恼到底要怎么为迎春准备什么,一个不能拒绝的邀请到了林府。 元春召她在三日后进宫。 要说以黛玉的县主之位,自己也是可以时不时要求进宫的。事实上,大部分有名号的宗室女都是三天两头的想着进宫。连明淑郡主那样的也不例外。唯有一个黛玉,除了逢年过节,绝不主动。而元春……自从一年的禁闭过后,这也是她第一次召见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