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郢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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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张世杰已进至郢州,现在已经很明显,他下一步必将仍是继续沿汉水北上,冲击宜城。” “嗯。你接着说下去。” “末将仍然坚持认为,他不会以步军和我们硬撼,毕竟水师才是他的长技。”先前的那个声音里稍稍有些不满。 “不,张世杰之前的兵势很盛,湘汉的下游,水道、湖泊纵横,于我骑兵不是十分有利。但他一定会和我们直接交手的,而且他也躲不掉。”一个声音坚定地说道。 “大帅指的是?” “他的水师再强,没有步军的掩护,还是无法抵达襄阳城下。”毫无疑问,说这话的人充满着自信。 …… 在襄阳府的新城内,北元荆湖行中书省平章政事玉昔帖木儿和襄阳总管哈剌哈孙正低声商议着。 玉昔帖木儿是北元的重臣之一,而且深得忽必烈的信任和重用。忽必烈即位之后,一开始先是让他掌管宫中的御膳,随后拜他为督察所有官员的御史大夫。 乃颜叛乱时,忽必烈御驾亲征,大军由蒙古军和汉军组成,其中的蒙古军更让玉昔帖木儿来统领。 但客观地说,并非忽必烈潜邸旧臣的玉昔帖木儿,之所以受到如此重用、信任,甚至在他幼年的时候就袭爵蒙古万户,与他是成吉思汗“四杰”、也即四“怯薛”之一博尔术的孙子是有关的。 铁木真成为成吉思汗后,在所有的嫡子中最宠爱的的确是拖雷,这主要表现在他每一次亲征时都会带着这个小儿子,甚至他本人就称拖雷为自己的“那阔儿”(即“伴当”)。 这大约就像很多过去的父母,相对来说要更宠爱自己小儿子、或幼女一样。 而作为宿卫蒙古大汗的四怯薛,木华黎、博尔术、赤老温、博尔忽四人自然就和经常伴随在成吉思汗身边的拖雷关系很密切。所以,虽然“四杰”均死于成吉思汗之前,可他们的后人,基本上都延续了与拖雷家族密切的关系。 至于哈剌哈孙,看过《射雕英雄传》的读者都应该能记得这样的情节:郭靖偷听到王罕的儿子桑昆和扎木合等人一起密谋偷袭铁木真,然后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铁木真,从而让铁木真逃脱了一次灭顶之灾。 其实在真正的历史上,这个告密之人是哈剌哈孙的曾祖父乞失里黑和他的兄弟。故此,乞失里黑在成吉思汗登上蒙古帝国大汉之位后,就成为了功臣之一。此后,历任蒙古大汗对他的后人都曾给予重用。 忽必烈即位之后,为了争夺草原上的人心,也为了加强蒙古人的统治,自然不会忽视这些功臣的后人,只要他们没有反对自己,而且有点才能,他都给予了任用。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就是在上一年的年底(至元二十七年),被他派到襄阳,以应对哪里越来越严峻的局势。 因为自从宋军于至元二十四年(景炎十二年)夺取荆湖南路后,他们在哪里就一直在蠢蠢欲动。或者更直白地说,趁着北元暂时无力南顾之际,他们一直在不断地挑衅。 实际上,那时候的襄阳也并非就处于十分危急的关头。襄阳在宋时,作为一个府,辖下有五个县。襄阳和樊城一体,为治所;另外还有邓城,谷城,宜城和南漳。其中邓城、谷城偏西北;而宜城和南漳在襄樊的南边,它们都是汉水和江陵通往襄樊的要道。 北元当年围困襄樊,说是五年,实际从开始策划到完成围困,先期已经花费了五年。在此期间不能不说他们是花了大力气的。仅在至元六年,他们就筑一新城于汉水之西、向阳和宜城之间。也就是在宜城、南漳和襄阳中间,又加了一座城,以强化对从汉水来援的宋军阻拦。 所以,整个襄樊周围的守备是非常严密的。这也是当初史格、张弘正等人都并不太担心襄阳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不过所谓的“挑衅”,是北元过去常干的事,现在却倒了过来,受到了过去被挑衅之人的挑衅,这就难怪北元朝中的蒙古大臣、包括忽必烈异常愤懑。因此草原上的事情刚安顿下来,老忽立刻就把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派到了襄阳。 而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来了之后,却对宋军无从下手。因为宋军的“挑衅”,除了先期抢夺了汉阳,主要表现在他们的水师战船在荆襄之间的水面上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活动。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其实并不是不明白宋军这样做的真实目的。对襄樊的争夺不仅是地面上,而且还在于水上,这是所有参与之前那次争夺战的人所达成的共识。 可问题是北元的水师却根本不是别人的对手,甚至一旦派他们出战,还出现了倒戈,这就让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对宋军的这些行动难有作为。 但玉昔帖木儿并没有对此沮丧,因为他很清楚这样一点:宋军的水师再强,当受到步骑夹岸的攻击时,他们的水师也难以承受。反过来,由于襄阳在汉水的上游,只要宋军水师失利,顺流而下的元军水师仅仅是硬冲,也能冲垮对手。这就是当年阿术屡屡挡住宋军增援的重要原因。 玉昔帖木儿所知道的,张世杰同样知道,已经周旋于荆襄那么多年的他,不可能不了解许多其中的关键。 他再清楚不过,由南向北,通往襄樊的主要道路有三条: 一条是走东线,从汉阳经汉川、安陆、随州、枣阳、然后抵达樊城城下。这条线路的距离最远,而且随后很可能受到来自河南援兵的夹击。 另一条由江陵出发,经长林(后世的荆门)、宜城或南漳,到达襄阳城下。这一路基本上是旱地,只有到了宜城,才能与水师汇合,所以前期无法借助水师的力量。 而最重要的一个线路,就是从鄂州和汉阳沿汉水溯流而上,经过复州、郢州、再到宜城,最后是襄阳。这也是过去宋军解围襄阳时所走的主要线路,因为只有这条线路才能充分发挥宋军的水师长处。 某人曾经当着荆湖都督府众人的面说过:“要在荆襄地区打掉北兵的骄横之气。”张世杰是绝对能够领会这句话背后含义的。 事实上,宋军无论走哪条线路,都不能回避和对方在旱地上对决,而一旦旱地上失利,襄阳又在对方的手中,即便水师能冲到襄阳城下,也不可能站住脚。 就算没有军情司这些年的线报,张世杰其实原本也很清楚,北元在襄樊地区的水师并非没有一点实力。 当年南宋一次又一次前去解围失败,其后果之一,就是遗留给了对方大量的战船,使得北元围困襄樊的水师,实力不断增强。到了后来,不仅是张世杰守郢州时,也开始需要在水下下桩,以拦阻对方的战船沿汉水而下。就是伯颜渡江所搭的浮桥,用的也全是缴获的宋军战船。 所以,在张世杰的全盘计划当中,宋军在实施夺取襄樊行动之前,先期就要确保水上的优势。为此他放开了水师的手脚,任他们在湘汉的水面上自由行动。其所给的指令,就着重强调了一点:“清剿湘汉的水面,消灭北兵的水师,尽力使他们不能成为以后宋军进军襄樊时的威胁。” 刘尚武率部分水师随文天祥入川之后,根据陛下的诏令,其余留在荆襄地区的战船,由霍公明和尤宗祖统带,暂且归为张世杰统一指挥。 霍公明和尤宗祖这两个海贼,本来就不是什么闲得住的人,接到张世杰的这个指令,立刻就指挥宋军水师大举出动。 这个时候的宋军水师,因为越来越偏重于内河、内湖的作战,对战船的灵活性要求更高,换句话讲也就是需要更多吃水较浅的轻型船只,以便进入更深远的内地。因此在编制上,就再次压缩了大型炮船和中型炮船的数量,改装了更多的轻型炮船。所以在战船的总数上,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显得更多。 而北元的鄂州水师,有相当一部分是跟着刘深参与当年海战的,心中早已丧胆。结果双方在湘汉水面上的争夺,几乎就是一面倒。 但张世杰丝毫不为此所动,因为他很明白,掌握了水上只是利于宋军以后的行动,北元在襄樊的军力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削弱。如果能让他来选择,他更愿意在这过程中打击的是北元的步军。 尽管很有信心,张世杰其实已经预见到,这场围绕襄樊新的争夺,恐怕不会是一个短期的过程。 景炎十六年的下半年,当张世杰返回鄂州之后,左大、叶秀荣、章文秀、徐汝安等一干江淮军将领,很快就按计划各自领军扑向了既定的目标。而张世杰本人,则带着张世虎的骑军和方遇龙所部,在部分水师的配合下,沿着汉水一路向上,向襄樊步步逼近。 他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玉昔帖木儿都在寻找着一个时机,而只要自己拿下了郢州,这个时机就将出现。自此,围绕襄樊的攻防才算真正开始。 而他自己,也只有在此之后,才能肃清襄樊的外围,然后集中全力攻击襄樊。这对他和玉昔帖木儿来说,根本就是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