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破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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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元至元二十九年,伯颜还是率领元军从下邳城外退却了。这个结果从表面上来看,是由另一方面的水师失利所造成的。 刘国杰所率的元军水师,在离下邳不远处遇到了宋军水师,他立刻就放出了轻舟火船和木筏顺水冲击对方的战船。宋军水师受此攻击后,也的确显得很慌乱。 现在就是不少元军将领也知道,宋军炮船在横过来的时候,才最有威胁。可在河道这样的环境中,这就成了它们的弱点。因为此时战船横过来也就意味着停下,无法抵御顺流而下的火船和火筏所带来的冲撞和火烧双重打击。故此,就像当年的鲁港之战一样,它们争先恐后地逃了,并且由于躲避不及,还被元军火船点燃了几艘运输船只。 受此鼓舞,兴奋的刘国杰指挥战船继续追杀了下去。 但是,无论是新黄河还是旧黄河,一泻千里的它,都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有着弯曲。在这样的弯曲部,战船自然就横了过来。尽管这个横向,实际仍是斜对着河道,可这已经足以能让炮船实施炮击。 而所谓的火船和火筏,还在这个弯曲部,由于无人控制,会自行冲向河岸。 刘国杰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遭到了张达预先所率的一队炮船的埋伏。 张达是在放过了从下邳“逃来”的宋军战船后,率先开始了炮击。但客观地说,刘国杰的杯具,更主要的是来自于岸边,因为心痒难耐的苏刘义不顾刘师勇让他坐镇后方的指令,带着宋军在岸边也埋伏了各种投石机。 击沉一艘战船的军功很重,有苏大都督亲自督阵,岸上的宋军是拼命的发射。 宋军水陆结合,拦头、断尾,先前意气风发、顺水而下的元军战船当场乱作一团。这种混乱,又导致他们的战船即使是掉头也变得困难。部分逃脱的战船在经过下邳时,原本毫无动静的城上,此刻却来了个落井下石。是以此战中刘国杰的水师几乎丧失殆尽。 伯颜收到这个消息后,眼神顿时变得有些暗淡。他的信心再一次受到了打击。 在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后,他最终还是果断地下令元军撤离。 伯颜的某种犹豫,其实主要还是来自于忽必烈。因为他很难不想到:假如此举报到大汗那里,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而且这已是他南下以来的第二次失利。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面临同样压力的还有玉昔帖木儿。 刘师勇在东南地区下手,忍耐已久的张世杰自然更不会闲着。在他原先的计划当中,郢州本就是宋军夺取襄樊的前进基地,一旦宋军牢牢地控制了此处,对襄樊的争夺才算真正开始。故此,当左大率军攻占长林(后世的荆门)、消除了郢州侧翼的威胁之后,张世杰指挥宋军再度向前推进。 郢州和长林的前面,就是襄阳府的宜城。这种局面,已经决定了双方的一战必不可免。 仍然是在一片旷野上,对峙的双方已剑拔弩张。一队骑兵同样正在冲击对手。 作为蒙古“四杰”的后人,玉昔帖木儿当然不会对蒙古骑兵的传统战法不熟悉。甚至从很大程度上来讲,临阵时他也并没有其它更多的选择,只能依仗手下的骑兵。 毕竟无论是当初的辽人、还是后来的金人、西夏人,乃至于蒙古帝国,从没有任何人指望过以他们的步军来对抗宋军的步军。 所以,玉昔帖木儿采用了和伯颜同样的战术。但宋军的应对只会让他感到棘手。 张世虎眼中的精光在闪烁,以他为首,宋军的一队骑兵也冲出了自己的军阵,迎上了对手的骑兵。 而随着骑兵的出阵迎敌,宋军的步卒也就没有进行弓箭的覆盖性抛射。这时候他们进行抛射,就算能伤了对手,也会伤到自己人。 但同样的,对方的骑兵也无法实施他们的抛射。这是由于,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要是还射箭,一定躲不开迎面而来的对方骑兵的搏杀。 张世虎冷冷地看了自己的对手一眼,也就是这一眼,他已经把握住了对手的弱点所在,手中的长矛瞬时如毒蛇般刺入对方的肋部。 …… 双方的交手依然很快,强者过去,弱者倒下,濒死者的呼号只是在提醒所有人疆场的残酷。 宋军的军阵中有个临时搭建的简易塔台,站在其上的张世杰看着这一幕,眼神却很淡。正因为对自己的骑兵已经有了信心,所以他在此战中才会摆出这么一个步骑混合之阵。 事实上,以宋军过去的军阵,并不畏惧对方一上来就发动骑兵的全面冲击。说是“临阵三矢”,可是以宋军中高达七成以上的弓箭手配比,稍微大点的军阵,比如有五万人,“三矢”就超过了十万枝箭;更何况宋军中还有身着重铠的长枪兵和刀斧手顶在前面。他们加在一起,对冲击的骑兵所造成的伤害可想而知。 所以,游牧民族的骑兵只能“临阵不战”,改为如同蒙古人那般的“游斗”。用一队队骑兵的“游斗”,来磨掉宋军的锐气,且不断地消耗他们的体力、以及所携带的弓箭。 但这种“游斗”,如果遇到对方也有骑兵,效果就大打折扣了。因为这种“游斗”,是可以“陪着”来“玩”的。 你来一队,我就去一队;你来两队,我就去两队,就像此时张世虎所做的那样。 甚至有时候还会出现双方的骑兵在阵前互射。 中原的骑兵在训练中当然也有骑射这个课目,大唐的李世民当年就曾亲自cao练过唐军,而且就是在宫廷中。 这时候对方的骑兵就顾不上“sao扰”步卒了。因为所有的骑兵都知道,此时对自己威胁最大的,是对方的骑兵。 有骑兵顶上前去,步卒不仅在精神上完全不同,承受的压力大减,而且在战场上也就得到了一定的休息。 反过来,从己方的骑兵角度来看,此时的步军也成为了他们的一种依托。因为回到阵中的他们,可以得到步军暂时的保护。 甚至即便是只有少量的骑兵,一旦主将觉得他们在这种“游斗”中累了,也可以暂停他们的出击,让他们在阵中休息一下再战。 假如对方敌骑受挫真的退却,己方的骑兵还可以实施一定的追击。 讲白点,就是所谓的“步骑之阵”,使得步军和骑军可以相互依托,让两者在战场上的压力都得到了降低。所以,无论它的防守性、还是攻击性,均远大于步军之阵。 只不过它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就是要有一支数量上可以少于对手、但质量上足以和对方抗衡的骑兵。否则,骑兵在阵前“游斗”中的失利,将起到反作用,对己方的士气是一个更严重的打击。 “步骑之阵”在过去的确是遏制骑兵的一个相当有效方法。这就是三峰山一战之前,拖雷带着三万蒙古全盛时期的铁骑,和金军的十多万步、骑军遭遇后,也曾受挫的原因。因为从根本上来说,金人的骑兵并不比蒙古人弱多少。 曾经鏖战于北方的张世杰是知道这点的,所以在对张世虎、张唐他们有了信心之后,他摆出了这样一个阵型,和对方玩起了阵前“游斗”。 但是,老道的张世杰其实还清楚这样一点:这种阵前的“游斗”,如果用好了,还能戏弄、刺激对方。 就像眼下,当双方你来我往地“游斗”了好一阵子后,蒙古骑兵还在继续冲来,可宋军的骑兵在他的令旗下,却暂停了出击。这就让原本准备搏杀的蒙古骑兵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在仓促之下掠过阵前,有些人甚至都没能来得及射出手中的箭。但宋军的步卒,却毫不留情地放箭砸了过去。 这样的事情来个几回,原本准备“戏弄”别人的人,就变成了反被对方戏弄,这就让他们的心理出现了失衡。 玉昔帖木儿、哈剌哈孙,包括下面的元军将领,脸上很快都流露出了急躁、不耐、甚至是愤怒的情绪。 哈剌觞已经主动请缨:“大帅,请让末将为先锋,踏平宋军。” 就是其他蒙古将领也都跟着喊道:“大帅。” 玉昔帖木儿和哈剌哈孙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他们更不想辜负了忽必烈的信任。而且这个时候,也绝不是可以讨论撤军的时机。如果他们就这样退了,在北元朝廷里基本上也完了,怕是此后只能离开繁华的大都,回到草原上去。 玉昔帖木儿毕竟不是伯颜,在手下众将的鼓噪下,终于挥出了手中的令旗。但这实在是有点盲目了。因为久经战阵的江淮军蓄势已久,张世杰正巴不得对手放手来攻。 后世的史书是这样描述这一战的: “……时虏骑相攻,世杰先以轻骑屡屡戏挑之,敌不忿,骑兵遂蜂拥而至。世杰以军中锐骑前出决战,步军张两翼以继之。双方由午时恶斗至近暮,虏敌溃败,死伤枕籍矣。……” 不过无论是张世杰、还是玉昔帖木儿都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较量,由于后来宋军中的火器越来越普及,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故此,这场决定双方在襄樊地区主动权的大战,也被后世的某些人誉为中古时代的最后经典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