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花烛不洞房(中)
“父亲!” 任昆只觉得酒往头上涌,顶得一阵气血翻腾:是老头子喝糊涂了,还是自己喝高了?这话居然是他爹说的?! 任昆张大嘴呆呆地看着父亲,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会是公主娘逼着他去入洞房,毕竟这些年娘从没停歇地往他房里塞女人,娶亲也是娘一厢情愿,与皇外祖母皇帝舅舅商量了合力挖的坑,谅他不敢真的抗旨,好兄弟桑成林也说了,公主府又不缺饭钱,养上个闲人还能堵上公主娘等诸人之口,他年纪确实不小了,娶就娶吧。 可是,就在公主娘逼自己最紧的时候,父亲也从未催促过,自始至终都是娘一个人在意紧张,如今,却是爹吩咐他去新房!就这样站在路口漫不经心却又没得商量! 居然要把那女人当侯爷夫人供着,还初一十五宿一宿!您怎么不说让我天天过去! “平时你想多去几趟也没人拦你!” 仿佛听到了他的怨怨念,任怀元好脾气得笑笑:“行了,你也别倔着了,快去新房歇着吧!你还不乐意?要是卫三在,他能把女儿嫁给你?!” 任怀元斜睨了儿子一眼,不屑地撇嘴,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着任昆往内院走。 什么狗屁卫三!他还不乐意?他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当爷乐意娶个臭女人啊!不乐意赶紧领家去啊,正合吾意。 任昆心头火起,却不敢真违了老爹意,话说,他爹向来没有吩咐,不像定国侯有事没事都找桑成林,把儿子当成个孙子使唤,而他父亲,从不曾让他做过什么,反倒是常在后面为他收拾摊子。 就连这成亲,也是公主娘又哭又闹砸花瓶摔杯子又是毒药又是白绫的,逼着他点了头,从始至终,不管娘怎么兴风做浪,他爹都没吭声儿!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这会儿他倒是对公主娘体贴得很! 生平以来,老子吩咐他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洞房花烛夜必须呆在新房里,每月初一十五要去娶来的女人屋里坐坐! 任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犯着膈应,老爹是好,可也不能为了老爹就献身吧?不过,老头子好像说过私下里如何他是不管的…… 这叫什么事儿呀!唉,去就去吧,要体面就给体面吧,既然是爹的故人之女,全当孝敬爹了! 任昆磨着后槽牙,背着手,踱着步慢悠悠往新房榴园蹭去。 我是分隔线 锦言眯了一小觉又一小觉,周公都见了几回却还没等来揭盖头的人。 喵的,不会不来了吧? 我就说不要这么多人傻耗着,没必要嘛!永安侯不来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早早洗洗睡了就是。 又渴又饿还有点内急,锦言只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快要用完了,再差点就要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了! 难道这满府的主子就没个明白人? 永安侯不会来新房了!他一准儿早闪了去安慰他的心上人水公子了!这不明摆着的嘛,指望一个爱男银的男银来和一个女银洞房花烛?你妹的!坑爹!难道永安侯一晚上不来,姐就要戴着这一头沉玩意儿坐一晚,禁止吃喝拉撒都?真是叔叔可忍,婶婶不能忍! 就在锦言决定发声之前,院子里传来了动静,重而凌乱的脚步声并各种请安的声音传了进来。 “新郎倌来了!” 喜婆惊喜又如释重负,总算来了,众人急急开门迎接,屋里一片忙乱。 锦言愕然之余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幸亏多坚持了会儿,果然忍者无敌!没想到啊,永安侯居然会来?一定是被逼的!任昆你说你,既然小胳膊拧不过大腿,非得来这一趟,早来一会儿能少块rou啊?害得jiejie差点破了功! 一股子清寒之气随门而入,伴之而来的还有nongnong的酒气,原先静谧的新房如油锅里丢了几滴水,立马呲啦啦鼓了,见礼的贺喜的喊着取醒酒汤的…… 喜婆丫环嬷嬷都生动鲜明活了起来,锦言方才发现之前这里间外间竟潜伏了如此之多的……人。 “闭嘴!出去!都给爷出去!呃……” 永安侯明显喝大了,打了个酒嗝,斜睨着远远围在一边的下人——公主府伺候的都晓得侯爷脾气,历来只要小厮贴身伺候,这一屋子的女人都不敢太靠前。 “侯爷……”喜婆子小心翼翼上前半步,小意讨好着:“侯爷,立马就出去……您揭了盖头,喝了交杯酒,婆子们交了差……” “滚!爷做什么还要你吩咐!”永安侯踉跄着往内间走,脚底打着晃。 长公主身边的何嬷嬷刚想张口,被任昆一眼瞪了过去:“你!带这些滚出去,爷的规矩你知道!晚了,爷不管你是哪儿来的,全不留脸面……” 何嬷嬷是长公主的心腹之人,哪里不知道任昆的脾气,本来公主派她坐镇新房,是想着能不能生个法子让任昆喝了交杯酒入了洞房,刚才听人禀报说侯爷往新房这边来时,心下一喜,以为…… 可到眼下这份上,不走是不成了…不留人就不留吧,侯爷屋里院里不用丫头,可这洞房里总不能留一两小厮,唉…侯爷又醉成这样,算了,有新夫人在,这第一天成亲,侯爷既然来了新房,就是要留些情面的,总不至于做太过…… 何嬷嬷带着众人退下,任昆进了内室,冲着夏嬷嬷一指点:“你,你们!没听见?” 夏嬷嬷见任昆脚步虚浮,面露狰狞,不由略显迟疑,不放心留锦言一人相对,锦言偷偷拽了拽她的后襟,示意她不可违逆。 眼见着那嬷嬷与丫头礼数周全地向他福一福,又默不作声地安静退下,回身将内室的门掩上,然后走出外间,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渐远,应该是去了隔壁的偏房。 那嬷嬷面生得紧,想是陪嫁过来的,至于那几个丫头,他连眼角都没扫一下。 一切又安静下来,院子里静悄悄地,锦言仍安静乖巧地端坐着。 一时气氛有些怪异,整个屋里只听见永安侯粗重的呼吸声。 任昆轰走了下人,看着大红绡金盖头下的卫四,一时没了主意,总不好把她也赶出去吧?难不成真要把她头上那玩意给揭了? 想想还是算了,她愿意盖那就盖着,等到憋闷了自然就扯下来了…… 心下思量着,抬脚扑到塌上,蹬了靴子扯了冠,半卧半坐靠在大红榴花绽百子靠枕上,微眯了眼睛,爷就在这睡榻上勉强凑合一夜,算是给老爹交差。 锦言听着夏嬷嬷退下关门声,接着是落榻的声音,靴子落地的声音,然后永安侯粗重的呼吸声慢慢变浅,变得平稳而绵长,听这声音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 睡着了好,喝醉了睡着了就更好,呵呵,正好自在,锦言美滋滋的,巴不得永安侯睡得更熟些,再等等,他睡得更熟了,这屋里不就她一人独大了? 任昆并无多少醉意,之前那一点薄醉在过来的路上早被夜风吹散了。事前在席上,他的外袍被桑成林洒过不少酒,沾染了浓郁的酒气。 酒意全消,睡意尚无,百无聊赖下,他半眯半闭着眼打量着这陌生的新房内室。宽阔的开间,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紫楠木镶螺钿的家俱,插瓶摆件无一不精,看得出卫四的嫁妆倒是值些银子! 屋子里到处都是红色,大红的帐子,大红的绡纱蔓帘,大红的靠枕座垫,一对大红的龙凤烛照得屋里红通通的,那些个大红色的物件上无不绣着榴花鸳鸯鱼莲百子百婴,绣工倒是极精细,就是这些个东西看上去就透着股腻味劲儿! 忽然眼前有微光轻轻闪了闪,任昆眯眼细看,只见原先搁在拨步床脚踏上那双红绣鞋轻轻动了动,鞋尖上的大颗珠子映着烛光微微晃了一下…… 那双鞋又动了动,原先一直规规矩矩摆放在膝上的手伸展开又握了握拳,那双手很小,白生生rou乎乎的。 永安侯眼力好,能看得那双手伸开时手背上五个rourou的小涡涡…… 熬不住了?任昆心一动,继续假寐冷眼旁观。 那双小胖手伸扭了几下,慢慢向上抬起来,衣袖滑下,露出雪白的腕子,衬着大红嫁衣,如玉一般闪着光泽。 要揭盖巾? 任昆猜测着,那双手果然一点一点掀起了大红绡金盖头,掀至一半时,停了下来,向他这边榻上看了看,然后,停下,一只手从床后捞了点东西扔在地上,窸窸窣窣发出些不大的声响,任昆辨了下应该是压床用的桂圆花生。 故意的吧?这点小伎俩……任昆很不屑,没加理会,继续眯着。 只见那个人在等了几个呼吸之后,见没动静,迅速将整个盖巾掀了下来,露出顶着满头珠翠涂抹着胭脂红唇的脸,脂粉太厚五官看不分明,只看到白白的一张脸上,那双眼睛又大又黑,瞅过来望过去,顾盼间仿佛有碎星闪过。 倒长了双好眼!任昆给了个客观评价,继续看下去。 揭了盖头,眼前不再红红一片,锦言长吁了一口气,又重重地长长地吸了几口,伸了伸胳膊,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娘的,姐的PP都要坐麻了。 她扭扭脖子,后项僵得要命,一动头上的珠钗步摇就响,吓得她赶紧用手扶住,屏了气往榻上看,永安侯呼吸平稳,睡得正香。 锦言摸出帕子,动作轻快迅速,将身上的头面饰品一股脑儿地摘了下来,放在帕子里包吧包吧搁在床上。 去了这些重负,顿感轻松。 锦言左右扭了扭脖子,上下耸耸肩膀,甩了甩胳膊,站了起来。 任昆看得好笑,这卫四,在干嘛?卫家不是给她请了教养嬷嬷,瞧这些个举动,哪有点规矩? 这个卫四,果然是个粗野小道姑! 没规矩的…… (任昆:什么!爷偷窥?!爷还用偷窥?给爷看爷都懒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