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是一条鱼
永安侯今天确实捺着性子,拿捏着分寸,对卫府中人保持了适度的礼节,既不会让他们觉得诚惶诚恐又不至太过冷淡,既然已经娶了卫家女,既然已经回门了,再对岳家冷脸叱言,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嘛,只要场面上尚可,至于卫家人心里怎么想的,他没关心地兴趣。 怪不得卫家这些年隅居东阳,名声不显,就他所见,果然平平,卫二爷人倒是精明,格局太小,管管家族庶务倒也就罢了,至于年轻一代,也就嫡系大房的那个卫决明谈吐还不错…… 可能还有未见的其他嫡出小辈不遑多让? 听说卫家才气最出众的当属三爷卫成风,当年惊才绝艳,连自己的老爹都佩服得紧,就是自己那个下落不明的岳父…… 想到这,永安侯看了一眼身畔的马车,车帘垂下,里面悄无声息,偶有风过掀起薄帘一角,一瞬间闪过半张如白莲花般静谧怡美的脸庞,长长的睫毛下美目半敛…… 莫名地心下闪过微微的怜惜:父亲杳无讯息母亲不喜,独自在道观中长大,尚未及笄又做了家族攀贵联姻的工具,就这样她居然还会对自己说那一番话,是心计太深呢还是真的无欲无求? 想到这里,任昆忍不住敲了敲轿厢:“听说你给公主吃定心丸了?” 啊?在与我说话?正迷迷糊糊着,锦言闻声忙打起精神,什么定心丸? 一愣。 “嗯?”永安侯轻哼道:“……来日方长。” 噢!锦言抚额,这话儿传得真快啊,当时只顾着安抚长公主,不成想得罪了这位。 看样子是怀疑自己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忙讪讪笑道:“那个,嘿嘿……不是定心丸,是缓兵之计。” “缓兵之计?”永安侯一挑眉。 “对,就是缓兵之计,侯爷您又不是不知道,公主殿下气势如虹,我哪有胆子说不呀,再婉言拒绝那也是拒绝不是?螳臂当车嘛,所以……呵呵,这个纯粹是缓兵之计,锦言与侯爷的约定才是金科玉律。” 任昆剑眉一挑没吱声儿。 “真的只是缓兵之计权宜之策,您大人大量,莫与锦言一般计较,再说了,公主殿下同意我的建议,对侯爷您也是有好处的……赢得了更多的时间嘛……” “既是盟军,口头上的利益损失一点点也没关系吧?说起来,我才一点点好处都没捞到呢,既被侯爷您猜疑为口是心非,公主那里还背上了个随时都会被讨要的债呢……” 小小声碎碎念,可怜我,容易嘛,不就向你的公主娘亲表了表态,没打算继续做什么呀,你这试探来试探去的做什么呀?是提醒啊还是警告呀? 任昆听她那里小小声地却又有理有据坦言辩解,不由嘴角微翘:“恩?公主那里是缓兵之计,本侯这里是在行哀兵之策么?” 哀兵之策?哀兵么!这意思是说他不计较了? 锦言心中一喜,忙顺杆爬很狗腿地斩钉截铁道:“侯爷说是哀兵就是哀兵,哀兵必胜,我听侯爷的。” 这个狡猾的小道姑! “看不出你竟是个用兵高手!”永安侯嘴角一抿,语调凉凉。 “多谢侯爷夸奖!高手就不敢啦,只是听说过那么一点点……呵呵,低手低手……” 做人要谦虚低调:“侯爷英武神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锦言有信心做个称职的好兵!虽然行军打仗不行,安守内宅保证做到。” 表情认真,一脸地信誓旦旦,配上那微翘着的净白小下巴,倒象个嗜甜的小孩子发出不再吃糖的真话宣言。 忍不住地好笑。 “就你?!” 任昆闻言讥笑,这个小道姑,竟给他来激将法,那点小心思明晃晃地挂出来了,不就是要他相信之前的约定,其它的都是变通之法权宜之计,作为神明英武的永安侯,你要相信下属,不要听风就是雨嘛!想得美!想里外得好处,两头不得罪? 锦言也抿嘴笑,嘿,还是这个老板好,懂道理讲道理,只要别去触他的底线,保持安全的距离,侯爷老板还是能体恤下情的。 随行的贴身长随大福和二福看到永安侯的笑容,不由身子发冷,心中狂撼,眼下这情形…… 有些反常啊! 侯爷陪着夫人回门,对岳家人礼数周全那是咱侯爷识大体,有高门大户世家子弟的风范,可这骑马一路护着夫人的马车,与夫人隔着车帘小声私语,说说笑笑,虽说那笑看起来有点淡……呃,那个,但总归是笑不是? 说起来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侯爷的喜好了,那个不允许年轻女子近身的传言可不是江湖传说,早年间多少不信邪的小姐闺秀们对着侯爷的俊脸发过花痴,实打实地被拦阻叱责或干脆被暴力,偶尔流点血破块皮的事情那也是有的呀,侯爷发起飙来可不管你是世家千金还是一品闺秀! 这,难道因为是明媒正娶的夫人,所以不同待遇? 眼下夫人坐在马车里没挪地儿,是侯爷骑马一直跟着马车走呀…… 永安侯一抿唇,冷下脸来低声问:“公主不是随便就能忽悠的,按兵不动可不行,你要怎么做?” “恩,我也没个主意,反正来日方长,我还小嘛。要不,先给后院的女人们开会,传达一下公主殿下的指示精神?” 锦言发愁般地皱了皱小眉头,语调轻快。 “嗯?!祸水东引?”永安侯凤眼微眯。 “不会呀,” 锦言忙否认:“我只做应该做的事,公主婆婆让我把内宅管起来呢,所以我就得跟美人jiejie们见见面。侯爷的规矩她们都知道的,怎么会到前院?侯爷治家严谨御下有方,往二门里传个信儿都难,何况是大活人?万一哪个有本事真去了前院,呵呵,就劳侯爷您……” 哼! 永安侯冷哼一声没言语,这小东西还真会说好话,听着里外全是好的,但这软绵绵的马屁话里的意思他懂,不就是公主交待的不能不办,还是要拿他当挡箭牌么! 什么侯爷你本事大,令行禁止理所当然,若真有女人缠到他跟前儿,说明是那女人和下人有问题,应该怎么处置不归她管。 这个小道姑倒真打得好算盘,这是要明哲保身啊…… 话说这管理内院不应该是女人的职责吗,怎么能推到他这儿? “那要你干什么?”他冷哼。 “占位呀,做侯爷夫人呀,” 锦言笑眯眯看着他,扳着手指头一一道来:“您看,首先有了这个占位的,一劳永逸地杜绝了逼婚催娶的,耳根清净; 其次按世人观点,成家立业之后更可堪重任; 第三侯夫人年纪小,可以争取更多时间布局周旋什么的; 第四侯夫人懂事听话不麻烦; 五…… 总之,您看,侯夫人的主要意义在于战略占位,那个……道家言无为就是有为,存在就是价值,侯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公主府不是你的塘子观!” 任昆不为所动,这几分道理他岂会不知:“这些是个女人就成!” “是呀,侯爷所言极是。” 锦言点点头,笑吟吟地坦然答道:“这些的确是个女人就成,只是碰巧这个女人是卫锦言,又碰巧卫锦言是个乖巧懂事听话不麻烦的。” 小样的,有本事你不成亲抗挣到底呀,或者去换个更听话的女人来呀!姐就不信,大周朝本土姑娘们还有比姐更豁达的! 任昆觉得她的笑有点刺眼,沉声道:“你最好有点用处!” 锦言没理会他的脸色,这人,除了在太后面前,就没见过他的脸转晴过!哪天不是这样的。 “公主婆婆同意从长计议,一定会有一段放松的时日,妾身呢,尽可能服侍公主殿下心情愉快,” 就是说,我会正面吸引火力,帮你承受一些压力, “不过,” 锦言不急不缓事先申明:“侯爷熟读兵书,自当知道,再能干的马前卒也无关大局,抵不得主帅一根手指头。” 没有金钢钻不揽瓷器活儿,这辈子锦言就没打算做个逞强的,漫说她还没那个金钢钻呢! 问题的本质是永安侯的取向与公主抱孙子的要求相矛盾,永安侯又不想为了子嗣屈就,在这个不可调和的矛盾之下,所有的解决方案都是权宜,而这个根本矛盾可不是锦言能干涉或解决的。 永安侯俊脸阴沉,知她所说属实,关键是公主娘亲,她的决定任谁也阻拦不了,让卫四这个所谓侯爷夫人在前面挡一挡,只可阻一时,聊胜于无,无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少一个麻烦算一个,指着她改变公主娘亲是不可能的,女人就是麻烦! 看锦言也觉烦躁了,厉声道:“你只需做好本份,其它事本侯自有主张。” 有主张就好,锦言不再置喙,看他打马直行越过车驾,遂微闭着眼睛继续假寐。 反正这事儿jiejie我就是个炮灰,公主侯爷您母子两个斗法,不管谁胜谁负,我要力争不做那个被城门失火殃及的池鱼。 如此就好…… (天气真好,海滨木栈道旁迎春盛开,如金液倾泄,远处海蓝得出彩……春天来了,票票的春天还会远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