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暗香疏影无人处相欺(一)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北方管这天叫小年。记得小时候,从腊八当天,敬佛喝粥开始,就进入过年的准备期。腊月二十以后,大街上、胡同里就有人摆上对子摊、书春摊了。但凡有人走过,就能听见“揭对儿,来揭对儿,买横批,饶福字儿”的叫卖声。“饶”就是免费送的意思。 我在《恰好只遇见你》中写到过,赵彧的字写的好,陈芷兰过年的时候就连哄带骗的让他写了春联和福字到各个宿舍推销,也摆过早市,被赵彧埋怨有辱斯文。确实有学生以此来赚点零花钱。不过我大学的时候,不认识像赵彧这样能舞文弄墨,笔走龙蛇,铁划银钩的帅哥,就只好跟宿舍的同学到小商品批发市场批发了春联和福字,到各个宿舍推销。挣来的钱就呼朋引伴到附近的涮rou店搓一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那首童谣,好像一进腊月,耳边就会时不时的想起: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煮煮rou,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守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想必你的家乡也有相似的童谣。一过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忙活起来了。 印象中的新年就是从这天开始的。记忆中,小时候北京过年,北风呼呼,雪花飘飘,彻骨的寒冷,却满心的温暖。那时候,寒冬腊月里,跟着小伙伴们在院子里跳猴皮筋,跳房子,脸冻得通红,鼻涕哈啦的。看见母上父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回来,就跑过去翻她的提兜,我妈就递给我一块还有点温乎的炸糕或者糖耳朵,或者是清真超市里的枣泥馅切糕,现在想起来,那甜味淡淡的,很香。 对了,是该提醒我妈该去买切糕了。 其实不用我提醒,母上早就从腊八开始念叨了,今天一大早就拉着父上坐57路去了。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天天都有好吃的,平日里对我喝来呼去的母上,也温软起来,脸上挂着笑,我再淘气,她也会隐忍的瞪两下眼,将狮吼功暂时隐了起来。炸了带鱼,煮了rou,我也能跟我爸偷偷摸摸的捏两块,躲到一边,喜滋滋的,跟捡了大便宜似的,悄悄吃了。 记得有一次说起以前过年,我母上大人一脸的大人大量,了然于胸,不跟我们一般见识的口气:“你俩偷偷摸摸吃的那些个东西,我全瞧见了,知道吗?过年,谁跟你们计较,切。” 如今过年,他俩还是在一进腊月的时候就开始念叨。以前总说过年是给孩子过的,这几年我倒是觉得,年是给老人过的。以前他俩给我忙前忙后的买新衣服,给压岁钱。如今,我给他俩置办新衣,在大年三十的时候封一个红包,老小孩们就高兴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现在过年他们还是早早置办很多年货,一直吃到二月二都吃不完。我埋怨,现在什么买不到,现吃现买多好,父上一边收拾着带鱼一边说:“这是乐趣,过年的乐趣。”那边母亲炸rou丸的香味扑鼻而来,年来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别厌烦,接下来,上正文。老规矩,文中会涉及国学经典,希望不会贻笑大方。如果出现了关公战秦琼,从文中人物的口中出现了不该本朝本代出现的诗词,请大家直言相告,不吝赐教。 玎玎码文时会引用不同朝代的国学经典,文中出现的诗词典故玎玎会在每次整章PO文之后,注明出处。原创的拙作,也会注在文章的末尾,请大家多多指教。玎玎长揖谢过!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暗香疏影无人处:这世间哪有许多的锦瑟年华谁与度,倾心也罢、钟情也好,终是要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相欺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冬天来了,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素素依然每天很开心的,絮絮叨叨,笑颜如花。有空的时候还继续到书院里去,带着那些学生们玩,给他们吹牛说自己的江湖轶事,给他们做好吃的。璟然常常坐在书房看着素素和孩子们一起游戏,心里想,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这天,天阴沉沉的,空气里尽是潮湿的味道,素素站在书房门口:“好像要下雪了!”璟然也出来看了一眼,道:“走吧!”半个月前,就约好了,今天要到绊云山去看徐尹。 素素穿了丁香色袖边和衣边镶了绒绒兔毛的小袄,茄花色夹着银线的坎肩儿,下着鹅黄色的棉裙。笑意盈盈的看着萧璟然。璟然穿一件天青色的锦棉长袍,领口袖口皆包了玉色的边,腰系暗银锦带,外头披着一件艾叶褐色大氅,俊朗飘逸。璟然拿了一件浅云色竖领的锦缎夹棉披风给她披上。素素莞尔一笑,“走吧!” 冬天的绊云山,幽谷冷寞,山麓凄清,素素的心里闪过一丝悲凉。一片枯叶跌落在她脚旁,素素心里叹了句: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她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身后的萧璟然一把扶住,“牵着我。”璟然走到素素前面,伸出手。“山路太窄了,牵着不好走!”素素道。 璟然没理她,径直牵了手,也不看她,继续上山。素素想挣脱,萧璟然握的更紧了。素素垂着眼,跟着他。 到虚庐的时候,天空开始落雪了。一推虚庐的门,素素叫着:“夫子,我们来了”。徐尹站在房门口,看着这一对璧人儿,捋着长须点点头。虚庐里一片暖意融融。 徐尹和璟然坐在室内下棋聊天。素素褪了披风,走到厨房,在灶膛里埋了几个红薯,炉上煮一壶姜茶,坐在厨房里跟青林青墨开玩笑聊天。 青墨抱着膝,望着素素道:“素素jiejie,你上年埋在院子里的梅子酒,前几天,我们拿出来了。”素素道:“你不说,我倒忘了,好喝么?”青林点头:“夫子喝的时候说,好喝,素素酿酒的功夫还真不弱。” 素素撇撇嘴:“那是。”青墨道:“明年开春了,你再酿吧,再酿些桑葚酒,夫子最喜欢喝了。”素素面上掠过一丝悲色,心里念:“开春了,也就就此别过了。”她看着被炉火晃得通红的少年的脸,莞尔一笑:“jiejie给你们唱首歌吧!”青林青墨忙点头。 素素清清嗓子,望着门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朗声唱: 青石桥边儿一杯酒用的什么花 河面儿上的鸳鸯呀齐头水中划 绣房里的姑娘为谁心牵挂 院儿里桃花儿艳我把它摘下 结三分愁肠把两分相思化 埋酒曲一分,还有痴心泪几把 待到来年春又来,红豆又一荚 月下心事不用猜且把桃花酒饮下 春风已把心上人儿带回家 书房里的徐尹和璟然听见素素清亮的歌声,停下手中的棋,萧璟然的嘴角淡淡笑意。徐尹捻着胡须,微笑不语。 一曲唱罢,青林青墨使劲儿拍掌,厨房里飘出红薯和姜茶的香味。素素站起身,从炉膛里刨出红薯,细细的吹了灰,给青林青墨一人一个。一手拎着姜茶,一手端着一盘烤红薯,走进徐尹的书房。 门刚一开,徐尹就说:“好香的红薯!”素素笑着跪坐下来,摸了一下徐尹的茶杯,茶杯凉了,她把徐尹和璟然杯中的冷茶倒掉。徐尹忙道:“别倒,我的鸠坑,才喝了两遍,你可知这鸠坑品质极优,一般五泡还能享受到极佳的茶香风味,可惜了。” 素素扬眉一笑:“难不成您是想学卢仝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徐尹听她说个不停,着实有趣,哈哈大笑:“难为你记得这般清楚,”璟然也笑起来。 素素一边斟上姜茶一边说:“我也知道鸠坑的好处,只是鸠坑不可冷饮,冷饮会腹泻。”徐尹一点头:“素素喜欢什么茶?”素素不假思索:“六安。”璟然心里一暖,徐尹看了一眼璟然:“璟然喜欢什么茶?”璟然道:“也是六安。” 徐尹意味深长:“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只要你坚持,定能寻得那盏属于你的茶。”说着喝了口杯里的姜茶,刚煮好的姜茶热气腾腾,璟然看着素素弯弯的嘴角眼眉,竟有点微醺了。 徐尹喝了口姜茶:“素素,有你来,老夫我才有这好吃好喝的!”素素笑着说:“下次来,记得给钱!”徐尹问:“为什么?”“每次来,都惦记着让我带好吃的上来,这些不要钱吗?” 素素玩笑道:“我没钱,花的都是先生的钱,春天您要吃最鲜的鱼,说什么鱼之味,乃百味之味,吃了鱼,百味无味。夏天您说菇菌散寄林碧荫,玉碗清鲜笼袖抿。入了秋,又说什么九月食雌蟹,十月食雄蟹。这天寒地冻的又感慨,庐中敢无梅花酒,软温红碳照壁炉,我又巴巴的,赶紧取了新鲜的梅花酿了酒。人家先生家里也没有金山银山的,您这么个吃法儿,早晚也得吃穷了。今天吃了这烤红薯,喝了姜茶,不定口里又冒出什么五言七律的,为难我呢!”素素小嘴吧嗒吧嗒不停。 璟然听她口无遮拦的,刚想制止她,徐尹喜欢素素的心直口快,聪明伶俐,毫不以为意,仰头哈哈大笑,看着璟然,指着素素说:“听听,我这刚一句,她这里倒有一车等着我呢!”璟然也听她说的有趣,摇着头喝了口暖暖的姜茶,眼里心里柔了一片。 徐尹对素素说:“你这张嘴呀,不知将来得许个什么样的人家,碰上个什么样的郎君,才镇得住!要不就得璟然这样的,完全不搭理你,冷着你!碰你一鼻子灰。”素素脸红了下,抽抽鼻子,冲着徐尹“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萧璟然的心里早就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