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相帮(二)
萧璟然和桑落对望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桑落起身将门小心开了半扇,谨慎的问:“找谁?” 门外立着一位相貌堂堂,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男子。那男子一抱拳:“找萧先生。” 桑落眼中闪过警惕,抱拳问:“什么萧先生?” 来人嘴角微含笑,抱拳颔首:“请告诉萧先生,杨峥求见!”屋里的璟然一听,马上走过来,打开门,将杨峥让进屋。 杨峥对璟然一抱拳:“好久不见,萧先生!” 璟然忙还礼:“杨兄!” 璟然看桑落满眼狐疑,忙介绍:“这位是柴大哥的侍卫杨峥,这位是有闲庄的桑落桑庄主。” 桑落迟疑的给杨峥施礼,杨峥还礼笑道:“听闻有闲庄的桑庄主妙手回春,是再世的华佗,今日得以一见真容,杨某真是三生有幸。” 桑落道:“不敢,桑某听璟然也提到过,杨侍卫襟怀坦荡,光明磊落,是落落君子。” 璟然笑道:“上次我们能顺利逃离汴州,也是多亏了杨兄啊!”杨峥朗朗一笑:“哪里话,为朋友,这点算不得什么。” 三人落座,璟然为杨峥倒了一杯茶:“杨兄是怎么知道我回到汴州的?” 杨峥微微一笑:“昨日我带领着兄弟们巡街,看见有个身影很像你,左右稍一打听,就知道大概有什么生人进了城了。” 璟然问:“怎么,你怎么又巡街了?” 杨峥叹口气:“先皇去世后,我做了都虞候。这天下易主后,当今的那位忌惮我曾是先皇的侍卫,我也做的憋屈,就主动要求调往金吾卫,如今做个小小的右金吾街使。”(注:金吾卫是唐宋时期掌管宫中及京城日夜巡查警戒) 璟然点点头:“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那个人玲珑心,疑心颇重的。”桑落紧紧盯着杨峥,满脸的不信任。 璟然对桑落道:“我与素素离开后,杨兄就派人将小丘庐的东西秘密收拾走了,留给那位一座空屋。” 杨峥拍腿哈哈一笑:“我还想问呢,你那么多的书,什么时候搬走啊,我一个粗人,一屋子书,别给腌臜了。”璟然和杨峥都笑起来。 桑落眼神略松了松,璟然继续对他说:“那几日正好是那位刚登基,各处的盘查都很严,也多亏了杨兄将他的腰牌给了我,才得以一路很顺利的到了有闲庄。”杨峥摆摆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杨峥问:“你们这次可是为了程都虞候的事?”璟然点点头。 杨峥皱眉叹气:“我与程都虞候虽然不甚熟悉,但也一直仰慕他是个顶天立地,堂堂正正的豪杰,只是,他这病…连太医院的王太医都摇头啊!”璟然深深叹口气未说话。 杨峥缓了口气:“我想,我们以后见面也很难了。” 璟然忙问:“哦?这是为何?” 杨峥无奈的笑笑:“想必你也知道,那位释了兵权的事情。”璟然点点头。 杨峥抿口茶:“他还是见到我心烦啊!所以我已经接到命令,下个月就被调到雄州戍边去了。” 璟然心头一热,缓缓道:“显德六年,先皇亲征伐辽,收复瓦桥关置雄州,先皇亲赐名:雄州,“雄”者,取威烈,彰武功,威慑北辽。归义县以白沟河为界,南归义属周,北归义属辽。” 杨峥也一脸凝重点头:“若先皇还在世的话,北归义也早该属了大周了。”屋里沉默下来。 杨峥长叹一口气:“萧先生在城内还是少走动的好,如今不比当年了,他的眼线很多。” 璟然对着杨峥一抱拳:“多谢杨兄。” 杨峥站起身,眼神诚恳:“萧先生,此次一别,再见就更不知何年何月了,萧先生保重!”璟然心里也很感慨,对着杨峥深深一礼:“杨兄,保重!” 送走了杨峥,桑落对璟然说:“你怎么不对他说说程俊的事?” 璟然道:“此事,还是少人知道的好!”桑落点点头。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程俊的发病和义父李悟一模一样,发热,全身不适,乏力,腹胀,不思饮食,咳嗽咽痛,病情加重,高热不退,吃了太医院的药,体温下降,食欲好转,然后开始屙血。 每日到了三更时分,萧璟然和桑落便悄悄潜入李府,桑落为程俊在发内施针,外人看来程俊一日不如一日。 云珠握着程俊的手,靠在他怀中:“我还是有些担心。”程俊道:“我相信璟然,那年桑落救治素素你也瞧见了,这个人面冷心热,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云珠眼里起了一层雾:“前些日子,我真是吓坏了,父亲刚刚去世,你又病倒了,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程俊将云珠圈在怀里:“塌不了,我不会先你而去的,不会留你和风儿孤孤单单的。你忘了,成亲那天,你是怎么说的?” 云珠伏在他胸前:“君若惜,莫相离。” 程俊道:“卿若顾,莫相负。”云珠眼一红,程俊揽着她:“我们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一起走呢!哪能说撇下就撇下呢!” 云珠坐起身,捏住程俊的下巴,假意狠狠道:“就是,你若敢先撇下我,我就是追到黄泉路上去,也要将你追回来。” 程俊捉住她的手,憨憨的笑:“估计我还没走出房门,就让你揪回来了。” 云珠恼他:“怎么听着我像一个悍妇呢?” 程俊笑道:“是我身上有味儿呢,一走路,顺着风你就知道了。” 云珠扑哧乐了:“这件事你还记得呢?” 程俊眼一瞪,夸张的一撇嘴:“哪能忘了啊,三天没让进房,我能忘了吗?” 云珠觑他一眼,嗔道:“再往那样的地方去,再不让你进房。” 程俊将云珠揽进怀里:“这辈子就爱你一个,下辈子若还能遇见,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 云珠轻轻打了他一下:“这辈子还没过够呢,说什么下辈子。我要跟你一起携手白头,看着儿孙满堂,把你这件错事讲给他们听。” 程俊苦了一下脸:“真的什么也没做,就是陪着兄弟略坐了坐,谁知道那里的姑娘怎么就那么香,沾了我一身的味儿。” 几个月前,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整个禁军的将领都发生了变化。有些将领被调到外地更戍,也有被调到边境去戍边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心里有些憋屈。 于是平日几个比较要好的就到了醉香楼喝花~||酒。程俊本来不愿意去,那几个生拉硬拽的将他带了去。 一群的姑娘围着他,左一声“大人,”右一杯酒的,还有个姑娘故意将半杯酒洒在他衣裳上,假意拿帕子给他擦,娇声娇气的在他腰间摸来摸去,程俊实在是觉得别扭,红着脸推脱有事告辞了。 那醉香楼的姑娘各个香气撩~||人,沾了程俊一身。他刚进家门,就被云珠闻到了,云珠也不恼。只淡淡的说:“什么时候味儿散尽了,什么时候才能进屋。” 云珠吩咐丫鬟婆子和小厮谁都不许给他换洗衣裳,就这样,程俊活活被拒在门外三天。 云珠靠在程俊的肩头,柔声道:“记得那年,我去进香,我跟菩萨说,希望今生能遇见一个有情有义的如意郎君,那天我和月儿走在桥边,我心里还默念呢,若要我遇上他,他要穿件青色的衣裳。那恶棍纠缠我,你跟素素救了我,你恰巧就穿了件青色的衣裳。” 程俊眼一热:“我从小无父无母,被义父收养,见到你的第一面,我想,这是天上的仙女吧。从不敢痴心妄想,有一天能将你娶进门做妻子。云珠,你是上天赐我的福气。” 云珠握住他的手:“所以我们都要惜福,好好的过完下半辈子。”程俊点点头。 太医院的人日日来看,调了方子,总是反复,最后人病入膏肓,面色蜡黄,气若游丝。李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感慨,程夫人衣不解带的服侍,憔悴不堪。三日后,程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