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尽星阑
他拎起她的衣领，重新将她按入怀中，揉揉那颗小脑袋，教育道，“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做贼心虚，还有个词叫做反常为妖，我们越是保持距离就越会惹人怀疑，对外保持平常就好，知道了吗？” “噢。” 马车到达了目的地，季星阑下车一看，傻了眼，这不是城楼嘛，萧陌夜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未等她问出口，便感觉腰间被人握住，下一秒，整个人腾空而起，耳边刮过一阵沙沙的风声，落定一看，妈呀，她居然是在楼顶上，这高度，不敢直视啊。 “这就是你说的地方。”季星阑哭丧着脸，眼睛不敢睁，她紧紧抱住对方问道。 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萧陌夜硬拉着她坐下，又帮她拢紧了大氅才道，“这是都城内最高的地方，也是最安静的地方，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为了使她放松，他拥她入怀，温声哄道，“怕就抱紧我，不会掉下去的。” 季星阑试着睁开眼睛，的确，平心来看，从这个视角看下去，眼里的都城感觉离自己很近，又似乎离自己很远，明明能看见万家灯火通明的景象，却听不见尘嚣，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观。 看了一会儿，季星阑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们这是在城楼上，下面全是守卫，这样是被看见了…… “我们这样会不会被人给发现了？下面可全是守卫呢，呃，我们在上面说话他们会不会听到了？” “都城的守卫都让我给放假了，放心吧，不会有人看到我们，也不会有人听到我们说话。”萧陌夜淡淡地回道，其实就算是下面有人也不会发现他们的，但熟知她的性子，知道周围有人在的话，她会不自在，所以他豪气了一把，令守城侍卫全部回去休息，这才有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你让他们放假了！那岂不是没人看守城门？！” “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你这是想搞大事啊。” “这个时辰是不是还没到宵禁的时间？” “唔……”耳边的聒噪令人忍无可忍，萧陌夜一手捂着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黑着脸，语气郁闷道，“这都不是你该cao心的事，还能不能安静的坐着？” 季星阑眨巴了两下眼睛，表示她能。 这才是萧陌夜吧，冷阎王，之前温柔什么的，全部都是装的吧。 季星阑噘着小嘴表示自己的不满，然而旁边的人除了刚才制止他之后再无别的动静，她疑惑的抬起头，只见他的视线一直看向前方，墨眸幽深，眸光忽明忽暗，似有许多情感在积聚翻涌，她随着相同的方向看去，入眼的除了城外的漫漫长夜再无其他。 许久，一声叹息飘入耳间，脑袋上好像有一块温热的物体抵触，腰间的大掌像是越收越紧，那种感觉不同于往常的占有，感觉似乎他在害怕，害怕失去。 季星阑心间一颤，她反手回抱，问道，“怎么了？” 他没有立即应话，下巴继续蹭了蹭，才喃喃道，“阿阑，不许离开我，即使是故意也不许。” 她不知道这几天的避而不见于他而言是多大的痛苦，在孤独的二十几年内第一次尝到了幸福，第一次有了牵挂，也第一次有了和某个人一起看遍红尘的念头。 可是他选择的人是她，一个拥有特别身份的人，他们相隔的不是时间也不是身份而是责任。 阿阑你要做的我会陪着你一起完成，但请不要撇开我好吗？ 这一刻萧陌夜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个孩子，拥抱着心爱之物害怕失去。原来她还不够了解他，在那看似冷漠疏离的外表下，在他给人一种强大的内心下，有一角，隐藏着他的不安。 越是珍重才越是害怕吧，她很高兴自己能够成为他的不安，但也担忧与此同时成为了他的弱点。 季星阑鼻子一酸，轻声道，“夜，请你理解我，你和皇上都是我不愿伤害的人，我不希望你们被涉及于此。” 萧陌夜理解道，“我知道，可是，我们是其中一员不是吗，我们的身份以及所处的地位都不允许我们逃开，你避不了的阿阑，皇兄也正因为深知所以才没有如你希望的那样。” 隐去一滴泪光，季星阑咬着下唇，压抑着自己情感，说出了最狠心的事实同时也是一种艰难的决定，“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何能昭告天下？即使我在朝堂上没有阻止你又能怎样，心怀不轨的人无论如何也会让事情的发展按照他们设定的那般，真相只会增加他们的筹码，而且，我也没有此时卸任的准备，所以，对此……我只能说对不起……” “有时我真的希望你只是个普通的女子，那么我就可以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可是也正是如此不同寻常的你才深深的吸引我，在下定决心的时候我已做好了等待。”他抬头淡笑道。 萧陌夜的眼神很认真，荡漾其中的神情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的痛苦与挣扎，可是为了她，他还是忍下了，也许是五年，十年，二十年，或许是更久，他们的幸福只能隐藏在那砖瓦之中，躲避着阳光。 其实他本不用如此，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对不起，夜，对不起，我做不到两全，我给不了你最基本的保障，但至少我能给你全部的爱。 夜，你不知的是，我们季家人一生只有一次的选择，而我认定的便是你。 季星阑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头不由地埋入他的胸膛，“夜，我不会离开你，我很抱歉之前和你说的距离。”可是夜，你又何尝不是成为了我的弱点，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是以前那个广安王。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你是丞相，我是王爷，我们都有各自的责任，无论是公还是私我们都应该是并肩作战，如果非要站在羽翼之后，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夜，我……” “阿阑，你眼中的世界没有改变，你的智慧与谋略不需要因为任何人而隐藏，你就是你，你是季星阑，是闻名天下的‘空谷先生’，是西越的丞相，真的，阿阑，我很庆幸我们不是敌人。” 他看懂了她，她的顾忌和犹豫他全都看懂了，从他的身上她感受到了心灵的契合，她没有了孤寂，游荡无依的灵魂啊终于有了归宿。 胸膛处传来一股湿热感，萧陌夜低头看着怀里的小脑袋，嘴角上扬，无论你在哪，我都在。 你是我无尽夜色里的星阑。 同一时刻，灵山寺内，了空站在厢房外，他抬头遥望着月色朦胧的星空，忽然，眸光一缩，他盯着夜空中的某个方向，眼里流露的是一丝从未有过的忧伤。 星阑，你还是做出了选择。 “师父，您还没休息呢？”万生从前方走了过来，他来回搓动着双手，有时也会放在嘴边取暖，白色的雾气从嘴里呼出，很快就被寒冷的空气冻融。走近时他才发现师父的衣衫竟如此单薄，不由得担忧道，“外面冷，师父还是回屋吧。” “万生，灵山寺暂时交给你了。” “师父是要出远门吗？”突然这么一句万生有些无措，等他慢慢反应过来，他才听懂里面的意思，师父这是要远出游行了。距师父上次出门已有了三年，他以为师父此生再也不会离开寺门，未曾想一切来的太突然，他甚至没有考虑师父这次为什么没有带他一起，只顾虑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师父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离开。 “嗯，所以你身上的担子变重了。”避开他探究的目光，了空答道。 “那师父准备什么时候走？”万生有些失落，两只手掌颓然地垂在腿边，虽然他很想跟师父一起，但是他不能违抗师父的嘱托，师父把灵山寺交给了他。 “明天吧。” 这么急吗？“师父不告诉丞相她一声吗？” “她……就不用了吧。”默然半晌，了空方缓缓道。 “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万生是真的舍不得，他几乎能知道对方的答案是什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想问。 依然听到的是一句让人觉得悲伤的话。 “等需要我的时候吧。” 了空低头看了一下手心，他阖上了眸子，转身向厢房内走去，而手心里紧握的赫然是一枚黑色的玉棋子。 师父，您一定要离开吗？现在就连丞相都不能挽留您了吗？ 烛光里的那抹身影，深刻而又无比清晰地映入万生的眼里，记忆间的那个师父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师父，您还记得吗，这是我来到您身边时您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铭记于心，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