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游历
灵犀把齐腰的长发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穿了一身改小了的男装,背上她硕大的背包,骑着元嘉送她的白马,踢踢踏踏的走了。 走前她曾戏谑的说,她是白马公主,要去寻找她心目中的王子。元嘉强颜欢笑,祝她满载而归。灵犀拧拧她的脸颊,“元嘉,我会回来找你的,你多保重。” 灵犀头也不回地走了,去追逐自己的人生与梦想。每当夜晚来临,元嘉躺在床上,她总是会想,灵犀又到了什么地方,看见了什么样的风景,遇见过什么人,她可曾遇见属于自己的“王子”吗。 灵犀走后,元嘉整日恹恹的,手中只握着灵犀临走时送她的几只铅笔,终日无语。阿锦和卿云想了无数办法也无法再让她变得欢颜起来。卿云只得叹息:灵犀姑娘把小姐的魂都带走了。 三月底的一天,黎相从朝中带回了一个消息,那就是朝廷要大选了。大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在朝官员的女儿,是不准随意婚嫁的。在年满十五到十八岁之间,需要参加朝廷举办的选秀,只有在落选以后方可再自行婚配。而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即使帝王未能选中作为妃嫔,也往往是通过指婚,来作为皇亲国戚,或者肱骨之臣的正室人选。 此次大选定在中秋八月十五,主要是给几位未成婚的几位皇子选正妃,所以只有在朝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才有资格入选。其实元嘉的母亲是很希望她能进宫的,母亲总觉得但凭自己女儿的姿容,平淡埋没一生很可惜,除了嫁入皇室,普通官员无人能配得上她。 黎相虽是朝中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家却极是和蔼,与夫人敬爱有加,对元嘉也从不辞严厉色。此番从朝中下来,告知了她这个消息,只淡淡问她,“元嘉,你心中怎么想的?” 她站在父亲面前,望着他那双睿智的眸子,心中似乎有个呐喊就要破腔而出。 她心一横,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丞相夫人沈氏大惊失色,“元嘉,你做什么?” 父亲却长袖一挥,“且听听她说什么。” 她稳稳当当的扣了一个头,认真地说道:“女儿自知这一生或许免不了要与宫墙红瓦做伴一辈子,但是心有所想,望父母成全,否则这一生终将有所遗憾。” 黎相淡淡说道:“说来听听。” 她垂首说道:“大选还有半年,望父母恩准,女儿要出去游历半载,八月中秋之前一定回转。” 沈氏不同意,“你一个女孩子家,怎能学男子远游?” 黎相不置可否,只敲打着手边的茶碗盖子,发出叮叮声响,每一声都敲打在她心间,她紧张极了,总感觉下一刻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就能决定她的命运一样。 半晌,黎相轻轻将茶盖一搁,仿佛不经意般地说道,“你房中的那个女孩走了?” 她一惊,却瞬间明白,在这个家里,没有任何事情是能瞒得住这位当朝首辅大人的,父亲为官二十余载,他的精明又岂是她这个小小女子能够糊弄的。 她低声说道:“女儿与灵犀一见如故,她教会了女儿许多不曾知道的事情。” 黎相轻叹,“为父知道你胸有丘壑,可惜了你不是男儿身。”他顿了顿,方才说道:“我知你心中所求,但若要我依你,你需答应我几件事。” 她惊喜交加,立即向父亲望去。他却脸上无甚笑容,甚是严肃的望着她,她心中一沉,口中恭谨地说道:“但凭父亲吩咐。” 黎相注视着她,缓声说道:“其一,大选之日定在八月十五,所以你必定要在八月之前回转家中,不得有误。” “是。” “其二,你随身侍者可带阿茂与阿锦,阿茂身有武艺,可护你安全,阿锦略懂药理,可为你调理身子。路上你需改装易容,出门不得用真实姓名,以免传入宫中毁你清誉。” 她诚心诚意叩下头去,满心都是感动,父亲的心里永远都满载着对女儿无限的关爱。 “女儿知道了。” “其三,”黎相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她抬起头,略有不解。黎相郑重的说道:“元嘉,你要记住,你是即将待选的后妃人选,日后是要入宫的,即使不入宫,你以后所许配的人家也是天潢贵胄,位极人臣。所以父亲要警告你,此次出门游历,是父亲圆你一个心中最渴望的梦想。可是你要记住,在外面的日子,无论遇见多么优秀的男子,你也千万不可动心、动情,因为你身已由不得你了。” 望着父亲有些斑白的双鬓,元嘉忽然有些心酸,声音也哽咽起来,“父亲,女儿记住了。父母已经半百,我这不孝女却不能承欢膝下,总让父母亲担心,日后若真是入了宫,更是难见一面。如今大选在即,女儿不想着多孝顺父母几天,却总为一己之私使得父母劳心,真是不孝极了。” 沈氏也抹起眼泪,轻轻将她扶了起来,柔声说道:“母亲也是对不住你,一直忽视你自己内心的想法,你出去走走也好,你父亲说得很对,女孩子虽不比男儿,但也要多出去见见世面才好。” 气氛顿时轻松几许,黎相对沈氏微笑道:“想当年,其实你在年轻时也是极爱出门游玩的,可惜嫁与为夫多年,为夫只关心官场朝堂,也忽视了你,真是对不住。待到元嘉日后出阁,你也算松了口气,到时为夫就辞官与你一起做个逍遥闲人,出去四处走走。” 沈氏笑骂:“就怕到时候你舍不得你那首辅名头。” 黎相莞尔而笑:“名利者,皆是浮云也。” 三日后,元嘉就在阿茂和阿锦的陪同下,乘坐了一辆很简单的马车离开了她所居住了十五年的丞相府。刚出京城之时,她还有一刹那的恍惚,似乎不敢相信,她真的就这么离开了家,离开了父母,要独自去闯闯那片未知的天空。其实她知道,父亲一直是很开明的豁者,却不料竟然能放任她到如此地步。有如此的父亲,真是她一生的幸运。 她很快就渐渐释然了离家的新愁,马车刚一出城,她就被城外的各种事物迷离了双眼。即使是路边不知名的小野花,还是崭露出头的绿色小嫩蕊,她都恨不得能一一用手指去抚摸,用鼻尖去轻嗅。马车里她和阿锦总是大惊小怪的指着远方看到的一切新奇事物,有时是一家农户屋顶袅袅升起的炊烟,有时是林子里飞起的一只怪鸟,她们都会看得目不转睛,心里激动不已。 她们一路走走停停,按照阿茂给她们作出的一份简单路线,她们会沿着京城一路南行,五日后会到大周境内最高也是风景最好的的一座山,骊山;然后继续西行,半个多月后会在江南一代乘船,观海;往北走地势逐渐平坦,有无垠荒漠与广阔草原,去看看北方民族的豪迈与热情,随后就要赶在八月之前赶回京师,参加大选。 其实时间还是比较紧张的,但是她们谁也不去考虑时间的问题,就按着原定计划一路前行。她们尽量保持着低调行驶,穿的衣服也尽量是朴素不张扬的,她的脸上戴了一张薄薄的面具,是父亲在临行前给她的,很透气,几乎没有感觉。她曾在镜子前照过,面具将她整张精致的脸孔遮的严严实实,鬓边的接缝处甚至看不出是戴了面具的样子。镜子里的她已变成了一个平凡到了极点的女子,五官毫不出色,微白的脸孔上甚至还有几颗小小的雀斑,只有一双星眸还能看出她的几分往日神采。 这样的她,甚至连阿锦都比她要灵动好看的许多,她却不甚在意,平凡人的生活,她已向往的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