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收获的一天
钱掌柜看向来人，含笑招呼：“马菜花，你也来得早啊。” 好儿眨眨眼睛，菜花？这妇人浑身上下红花一团团，菜花比这要清新可爱多吧。 “哎哟，要不是昨天天气太糟，我还能早多三天交货。”马菜花脚步轻快，走到柜台前，视线触及柜台上摆放的绣图，眼里闪过一抹诧异，扫眼温慧娘衣着，对钱掌柜说道：“钱掌柜，咋拿这么多绣图出来。。。哎哟，这图案是新出的？” 钱掌柜笑道：“这是新推出的绣图样板，是这位温慧娘绣的。” “是吗？我看看。”马菜花又再次打量温慧娘，拿起其中一幅绣图，正是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但见上面色彩明丽，布局合理，针脚细密紧致匀称，无论面和底，不见一丝打结。正面背面看，形态生动新颖可爱，效果都一个样。这个是双面绣手法。 马菜花再凑近细细地瞧，不禁暗吸口气，这绣图上，竟找不到一点划线曾经留存的痕迹。这意味着，对方在绣料上刺绣，完全是凭着脑海中构造、拿捏好每一寸而下手，这样的刺绣，需要的不仅仅是胆大心细，更重要的是刺绣之人的手艺高超难能可比。而自己刺绣，手艺固然出色，却需要在绣料上做好标志才敢下手，仅在这点上，她就已经输对方一筹。 红莲绣坊里一共两个专职绣样板图的绣娘，马菜花是其中一个，前些日子她听说另一个几次拖延交货，已经引起掌柜不满，还想着等交货时，跟掌柜好好套近乎，把其他的绣图样板活儿全都揽下来，孰料店里这么快就招了一个来。看着这些无可挑剔的绣图，马菜花知道自己愿望落空了。 “妹子果然是好手艺，恭喜钱掌柜找到一个好绣娘。”马菜花把不甘和嫉妒放在心底，面上笑容可掬地说道。 温慧娘谦逊道：“让马大姐见笑了。这也是钱掌柜心善，赏我一口饭吃。” 马菜花笑了笑，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拿出完工的绣图样板，一共九幅，钱掌柜照旧铺在柜台上细看过，点了点头。叫来一个伙计，把这些新的绣图样板小的摆上货架，大的用夹子悬挂在墙上，他特意把新推出的四个花样摆挂在最显眼的位置。马菜花看着就不大舒服，那几幅新花样绣图，全都出自温慧娘之手。 钱掌柜走进内室，取出两个钱袋，分别推到温慧娘和马菜花面前，“马菜花，温慧娘，这是你们本次所得的工钱，你们仔细数数。” 温慧娘拿起钱袋说道：“钱掌柜是个实诚生意人，我信得过您。” 那边马菜花刚刚打开钱袋口，听温慧娘一说，稍一迟疑，也重新扎紧袋口，笑道：“可不是吗，我在钱掌柜您这也做了有两年光景，钱掌柜为人，我最放心了。” 钱掌柜微微一笑，并不接话。他看向安静坐在客人椅子上的好儿，说道：“好儿，随你娘走这老远的路，累不累？” 好儿回答：“我走得少，不累，娘背着我走路，娘最累了。” 马菜花这才注意到店里还有三个大小不一的娃儿，个个气色不良，纤瘦孱弱，大的两个衣服崭新，却是用最差的粗葛布缝制，说话的小女娃则穿着陈旧叠补丁的衣服，显见是家境太过贫寒，估计还是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马菜花就有些疑惑，这姓温的女人有一手好绣艺，咋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等温慧娘带着仨娃儿离开，马菜花并没有马上走，而是跟钱掌柜打听起了对方的情况。 “钱掌柜，这温慧娘是哪的人？做绣头儿，工钱可不低，我咋看她一家还过得那么苦？” 钱掌柜道：“是落日村的，那个我就不清楚了。” “落日村的啊？林大梅不就是落日村的吗？有这么好的绣艺，咋没听说过？” 钱掌柜微微一笑，“我这还有别的事，就不招呼你了。”说完转身忙去了。 “嗳！钱掌柜您忙，我也该走了。”马菜花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回去找钱掌柜，讨好地笑道：“钱掌柜，下次有新花样，您匀些给我吧，咱给您做了这么久，我这绣活您知道得更有底儿。。。” “你放心，只要你按时交货，不出差错，我这店里的绣头儿，就一直是你的。”钱掌柜笑眯眯地说道。 大街上，温慧娘领着几个孩子，先返回菜市场买两斤肥rou，一副猪骨头，一刀切一斤。到雨具店买了一件蓑衣和一把油纸伞，到杂货铺买了剪子、尺及线团，到副食店买了盐醋酱。 好儿看到那大罐里装的白糖，一问价格不便宜，要二十二文钱一斤。小树看着白糖，好奇地问好儿：“那白糖好吃吗？” “好吃，甜甜的。”好儿答道。可怜的孩纸，白糖都没吃过。心里叹口气，她希冀地看向温慧娘。 温慧娘刚刚领了绣图的工钱五十六两，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两娃儿的说话落入耳中，她笑着对店主道：“再给我称四斤白糖，其中两斤分开包装。” 好儿和小树对望一眼，高兴地笑了。阿旺也露出欢喜的笑容。白糖，一般人家不舍得买，如果哪户人家买了一两斤回去，准能吃上一年光景还有余。 顾客一下买好几样东西，店主自然高兴，收了钱找补，又贴心地找来一把稻草，包住装醋酱的瓶子，用绳子捆绑好了。阿旺接过放入竹筐里。 “温姨，为什么把白糖分开包呢？”小树不解地问道。 “那是买来送给常奶奶家的，他们帮了我们大忙，咱没有太多的钱买更好的礼物，就送这个感谢他们家。”温慧娘跟孩子们解释，同时也是在教他们，要学会感恩。 走出副食店，四人决定逛一圈罗仁镇再回去。这罗仁镇统共三条主街，街道也不算长，其他皆为宽窄不一的小巷，有些店铺就开在巷子里，譬如卖黑白事儿的，勾栏地的以及赌坊。还有一些客栈，也开在巷子里。 好儿不知罗仁镇算不算大镇，在她眼里就跟前世的乡下小镇无异，买卖的货物很是丰富，大部分是中低档的，高档东西不多。比如吃的方面，整个镇上就两家外表看上去漂亮有档次的酒家，布庄里摆卖的以棉布居多，花样挺多的，绫罗锦缎也有，但花色式样的选择范围就有限了。 一路上，一家四口边走边议论、商量，最后又买了两只小号瓦罐，一张小矮桌，四个小凳子。买的东西多了，温慧娘就给孩子们分配，rou、骨头、蓑衣、雨伞及线团，还有一只瓦罐都放竹筐里，让阿旺背着，手里再抱一只瓦罐，她自个背着小矮桌，两手各拎着两只板凳。至于小树和好儿，小豆丁的年纪，只需要负责走好路就行。 天放晴，太阳在天空笑得灿烂，北风大，湿漉的地面风干得快，回乡下的泥泞路，有些路段变得干硬，走起来比早上顺畅多了。照旧是走走歇歇，四人有说有笑地回到落日村，在村口的时候，遇到了几个村民，看到他们又背又拎的，目光中充满了惊异。仨娃儿跟着温慧娘朝对方微笑点个头，往破庙方向行去。 “这不是新搬来的那户人家吗？一间泥砖房都没钱起的人，咋买了这么多东西，这是发啥财了？”有人发出了心里的疑问。 “人家不去挣钱啊？不然大人小孩吃什么？这肯定是挣钱来了，买的吃饭使用。”旁中就有个当初曾好奇跑去看的人，开口说道，“我那会还跑去看，真是穷得连张饭桌板凳都没有，席子就铺在地上。。。” 破庙里，大家把鞋底上的泥巴洗掉，温慧娘开始忙活。 小树摸着小矮桌，四个板凳全抱了个匀，小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等阿旺灶下起火，温慧娘将肥rou切好下锅煎油，他又跑到灶台边，一边看一边吸鼻子。 好儿在旁揶揄他：“小树，你再笑，再笑就成傻瓜了。” “嘿嘿。。。我就是高兴。”小树乐呵呵地说道，一点也不介意被好儿说“傻瓜”。 温慧娘伸手摸摸小树脑袋，笑道：“小树，咱今晚吃油炒饭好不好？再打个生菜汤，油渣炒白菜，白萝卜炖骨头汤。” 小树的嘴就快咧到耳后根了，连声应好，末了见温慧娘没提那一刀切猪rou，忙问道：“温姨，那块猪rou呢？” 阿旺忍不住伸手挠了挠他后脑勺，笑道：“你还想一顿就吃光啊？这可是温姨辛苦做绣活赚的钱，咱得省着点吃，明白吗？” 小树就“哦”一声，认真地对温慧娘说道：“温姨，等我长大了，我赚很多很多的钱孝敬你。” 小树的眼睛圆圆亮亮，脸上写着与稚龄不符的坚决。这都是懂事的好孩子啊！温慧娘心中欣暖，含笑点头：“好，温姨等着。温姨相信，小树长大后，一定有大出息。” 小树过去抱住阿旺的手臂道：“温姨，还有哥哥，我和哥哥长大了，一起孝敬你。” 好儿故意道：“小树，你和阿旺哥哥都去赚钱了，那谁来当官呢？” “这个。。。”小树略一为难，想了想，忽然说道，“哥哥当官，我赚钱。” 阿旺一怔，表情有刹那的恍惚，微摇了摇头，说道：“小树，等咱日子好过起来，让温姨送你去念学，你要用功读书，长大后当官，保护我们，为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谋福。赚钱的事哥哥负责。” 好儿道：“赚钱的事我负责，你们负责读书，将来给我和娘挣个大实权的官回来就可以了。” 温慧娘看着仨娃儿，只觉心情从所未有的舒畅，说道：“你们都别争了，我这趟刺绣赚的钱不算少，以后我们就种菜卖，等明年春后，就送你们俩念学去。” 阿旺和小树的眼睛刹那都亮起来，似乎又多了些别的东西。。。慢慢地，小哥俩的眼睛泛红，氤氲了一层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