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九十二 笑颜如花
离开教习殿,子妤一路无话,一旁陪着的茗月也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后面随即而来的刘惜惜和陈芳也只是对望着,大家只是默默地往前走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到丁三院落,子妤这才转头,笑着对茗月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刘惜惜:“同为师姐妹这些年,我才知道原来刘师姐是个如此利落直爽的人。今日之事多谢了,我会记在心里的。” 淡淡地点点头,刘惜惜并未回应什么,眼神却比以往看起来柔和了不少:“你快些回去换身衣裳吧。这茶渍得好生处理才能洗的干净。”说完,这才转身和陈芳一起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阵风吹过,虽说是初夏,但子妤还是打了个寒颤,谢绝了茗月想要陪着自己的好意,只说身上湿的难受,得好生换洗了再休息一下,免得下午女红课没精神。 茗月还是不太放心,只说等会儿去找宏嬷嬷,看能不能熬一晚姜汤过来给子妤驱寒,又嘱咐她等会儿两人一起用午膳。见子妤答应了,这才回了屋。 关上门,看着胸前一大片被染的黄黄的茶渍,子妤皱了皱眉。没想到才进宫几天时间,自己就连着和两个秀女起了冲突。难道是这宫里的风水和自己不对味儿? 罢了,这些小姑娘不过是心心念念想要成为圈养在高高宫墙里的金丝雀罢了,狂躁偏执一点也可以理解。 如此想想,子妤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不少,赶紧换了身新衣裳,又打了热水把头发洗了一遍,再拿来厚厚的干帕子将头发绞干,这才浑身上下觉得舒服了不少。 不一会儿,门上就传来茗月的喊声,子妤上前打开门,笑道:“你可真急,还没到饭时呢。” 茗月上下仔细打量了子妤一番,拉了她的手进屋把门关上:“这宫里真是不方便,我说要姜汤,宏嬷嬷说得等中午膳房送饭过来,再吩咐她们熬呢。”说着,伸手拉了子妤的臂弯:“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梳洗完了,还规整吧。”子妤转了个圈。 茗月摇摇头,眼里全是不解:“子妤,你的心气儿怎么这么平和呢。如果换成是我遇上那样的事儿,肯定先躲起来蒙着被子哭上一阵,哪还有什么心思梳洗打扮。” “这种人做的这种事还不值得我放在心上。”将已经差不多干了的长发散开辫子,递了唐虞所赠的双鱼玉簪给茗月,示意她帮忙绾发:“你若真计较了,那就是正中对方的下怀。你若是无所谓,那对方就是白忙活了一场。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将子妤的长发利落地绾了个髻,又将玉簪别在上头固定好,茗月看着铜镜笑得闲适自得的花子妤,感慨地点点头:“你别说,你这个理儿还真是实在。用来劝人是再有说服力不过了。但也得看人啊。你从小就性子沉稳,自不会和那班人计较。可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呢,若是遇上这样的事儿,哪会有不生气的!” 子妤不以为意:“那是你心思单纯。你看人家惜惜师姐就挺好,冷言几句,把那个吕秀莲说的哑口无言,毫无招架还嘴之力呢。以后你也学着点儿,在这宫里,太单纯可不是个好事儿。要学会保护自己,这样才不会被伤害。”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茗月好像懂了点儿子妤的话中的意思。 顿了顿,子妤转身看着茗月,眼神里有着些些感动流露而出:“你那样的柔和性子,先前在大殿上竟为了我上前喝斥那吕秀莲。茗月,你对我的好,我一定会记在心里,将来百倍地还给你。” 说到这个,茗月抬手捂了捂心口处:“你别说呢,当时我是气昏了头,只觉得脑袋一热就冲了上去。现在想想,那吕秀莲着实可恶,要是她发起疯来也泼了我一身茶,那我也只有受了,却不敢真怎么样呢。” 拦住茗月的肩头,子妤甩头笑笑:“记得以后别冲动了,是我被泼茶,又不是你。好了,你先在我屋里稍坐一会儿,我去找惜惜,送个避蚊的香囊给她,想给她道一声谢。” “嗯,我等你回来再一起去用饭。”茗月看得出子妤对自己的关心,心里也暖的很,并没有后悔先前帮她出头。 ...... 子妤手里托了一个木匣子,极小巧,只有掌心大小,等在刘惜惜的门口:“刘师姐,你在吗?” 不一会儿,门开了,刘惜惜见来人是花子妤,侧身让了她进屋复又关上门。 “什么事。”刘惜惜脸上表情一如既往有些冷淡,但语气却柔软了不少。 子妤微笑着将手中的木匣捧起来:“先前在大殿上,刘师姐帮我解围,心中念着总要感谢你一下才好,所以送来我亲手做的一个香囊。里面装的是些避蚊虫的药草,味道并不烈,望师姐笑纳。” 有些意外,刘惜惜看着子妤手中的匣子,随即摇头:“我不过是看不惯那个吕秀莲如此嚣张无理罢了。况且你我乃是同门,大家一起在外,肯定要相互照应的。” 知道刘惜惜不会一下子收了,子妤干脆把匣子打开随手放在一旁,拿了里面的香囊出来,走过去拉了她的手就往里一塞:“这本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什儿,师姐若是不嫌弃就收了吧。也别想成是我为了道谢送的,只想着是师妹看这院子夏蚊太多替师姐分忧罢了。” “你......”刘惜惜看着子妤笑得很是真切,也起不了拒绝的心思了,捏了捏那香囊在手,见针脚细密,用色淡雅,倒也极合自己的心意。闻一闻,草药味道不但不烈,反而有种独到的馨香,便道:“也罢,我就收了吧。” 子妤见她毫不扭捏做作,心里又多了几分喜欢:“师姐真是个爽利人。” 刘惜惜将香囊系在腰上,又走过去倒了杯茶递给子妤:“你也别师姐前师姐后的了。你我都是十六岁,就直接称呼名字便好。” “好的,惜惜。”子妤捧着杯子,眨眨眼,笑得很是甜。也惹得刘惜惜忍不住随着笑了起来。 虽然是微微地扬起唇角,但刘惜惜笑起来的样子着实让子妤有些意外。只觉得那黑眸笑起来犹若含水一般,汪汪地仿佛乘着两盏蜜水。浓密纤长的睫羽扑闪着,更加衬得其笑颜如花...... 子妤忍不住惊叹道:“怪不得惜惜你不愿意笑,原来你笑起来竟是如此的倾国倾城呢。说实话,要是班主见了,肯定要捶着胸口后悔送你入宫呢。” 收起笑容,刘惜惜又恢复原本清冷的面容,但嘴角还是柔软地微微翘着:“我这笑,母亲说是个祸害。所以让我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随意露了给旁人看。今日你见了便见了,可千万别说了出去。” 点头,子妤忙道:“我懂你为何藏拙。特别是现如今咱们在宫里,又是应选的秀女。若你这笑容真被旁人见了去,你也别想出宫了。” 刘惜惜叹了口气,也自己斟了一杯茶热,捧在手里却不喝:“你也不想被选中吧。” 子妤毫不掩饰,承认道:“我只想继续唱戏。唱到累了,唱不动了,老死在那方小小的戏台之上,也不愿意就此沦落深宫,过着囚鸟一般的日子。” “囚鸟......”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刘惜惜眼中透出些黯然的神色:“子妤,你比喻的真好。这鸟儿啊,若是被囚在笼中,哪怕不会再经历风吹雨淋,不会再挨饿受冻,却也已经不是那个能够翱翔于天际的鸟儿了。” 见不得刘惜惜这样多愁善感的样子,子妤干脆打趣儿道:“惜惜,你只要冷冷的横着看一眼贵妃娘娘,我保管你落选!” “瞧你说的我好像是钟馗似的!”刘惜惜自然听得出子妤话中的意味,忍不住又轻笑了起来。 笑容过后,刘惜惜像是突然有所感地,复又叹道:“我很羡慕你,至少你知道自己终其一生所奋斗的目标。而我......其实当初母亲送我去戏班,就是想着让我学一门手艺,将来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可我性子喜静,竟听不得那些闹腾的声音。在戏班呆了这些年,勉强混到了五等弟子便没了心思再去争什么。现如今又被选入宫为秀女,我也不知道等着我的即将是怎样的局面。若是被选中,我根本没法适应这宫里的人,这宫里的事,恐怕到时候得罪了贵人,直接就是个‘死’字。可若是落选,回到戏班里,或许我这一生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不会再有丝毫波澜。” 被刘惜惜的话惹得心生感触,子妤劝道:“其实大多数人何尝不是这样平淡度过一生的呢?你只想着,平平淡淡才是真,平平淡淡才是福,那不就心无困扰了吗。” “平平淡淡才是真,平平淡淡才是福......”似乎是再一次被子妤说动了,刘惜惜的微笑又再一次地绽放了起来:“我明白,子妤,你真是个有大智慧的女子。” 看着眼前那如花般绽放的笑颜,感觉仿佛有和煦的暖风吹过,子妤心下暗暗担忧了起来,只怕她的笑颜有一天被人发现,就再也离不开这深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