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百七十七 点破迷障
有了戏本,接下来自然就是排戏了。 唐虞特意让各位戏伶拿了戏本子下去背熟自己的角色唱词,足足给了两日时间。直到第三日才召集了众人来到大殿,吩咐排练的事宜。 十个戏伶要合在一起排戏绝非件容易的事儿,但唐虞却很有把握地睨视着下首众人,开口道:“从今日起,你们十位戏伶将分为三组,前十日分别排练,和同组的戏伶磨合好。后十日,我再视你们排练的情况安排合一次大戏。若合的好,就合三日之后再按原组分开排练,若合的不好,只有临时再修改一下出错多的角色。你们可听明白了?” “弟子明白!” 唐虞这招果然精妙,让戏伶们一下子就没了任何顾忌,纷纷猜测着自己将会被分到哪一组。 “首先是第一组。”唐虞说着看了看金盏儿和花子妤,便点了她们两人出列:“你们的戏份在所有人中是最重的,同样也是这出《十全十美》的核心所在。故而今后这十日,我要亲自指导你们。” “遵命!” 大家也都料到了金盏儿所扮演的王母娘娘和花子妤所扮演的麻姑应该在一组,毕竟她们角色的类型虽然不同,却是整出戏的重中之重。 “另外,小桃梨,你作为第二组的主心骨,带上檀板、扇、花篮三位仙子的角色一起排练。最后一组,珍珠你来牵头,带剩下的三个角色一起排练。” 唐虞又极为利落的将身下八位仙子给分了组,还分别认命了小桃梨和珍珠为各组的头儿:“既然两个组交给你们,就要负起责任。最后,若我看到只有你们两人唱的好,其他人唱的不好的话,我会另有责罚。” “弟子领命!”小桃梨和珍珠俱是神色严肃地上前领了命。 唐虞点点头,便有吩咐道:“好了,金盏儿和花子妤跟我来,其余人,各自按分组开始排练吧。中间若有任何不懂或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直接来司教坊管事的院落来找我。” 说完,金盏儿和花子妤都自动地跟在了唐虞身后往大殿外走去,留下了八个戏伶神态各色地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 “我说唐筝姑娘,你不也是花家班出来的吗?怎么同是一个戏班的戏伶,差别待遇就那么大呢?” 一个民间戏班的戏娘有意搬弄是非地讽刺了开来。 “就是!”陈家班的柳媚儿也凑了上前。她早就嫉妒唐筝的容貌姿态比她还要妩媚柔软三分,最后让她得了那个扮相最出挑的花篮仙子实有不甘,所以也赶忙附和了上来:“看看人家金盏儿,一来就得了个王母娘娘的角色。就连花子妤,原本咱们以为她傻,结果人家是最精明的,把麻姑的角色挑了去,最后还能亲自给皇上献寿桃呢。相比起你和咱们差不多的八仙角色,可真是让人觉得可惜呢......” 唐筝好歹是在江南有名的戏班摸爬滚打多年的,面对两个人夹枪带棒的攻击,却只是淡淡一笑:“金盏儿师姐演王母,这是任谁都没法取代的,我可不敢妄想丝毫。而花子妤嘛......她身段好,舞技好,也最适合扮演麻姑那一类清秀佳人的角色。这只能叫各有所长罢了,我又岂会和那等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的人一样,羡慕嫉妒地翻来覆去连觉都睡不好呢?” “你!好你个牙尖嘴利的,我懒得理你!”被她说的柳媚儿正是顶着一脸极厚的脂粉,那双眼底下的淤青,差些就盖不住了! “好了,吵什么吵,不如把力气放在排练上头。”却是大嗓门儿的珍珠出来喝住了柳媚儿。 小桃梨是个机灵的,毕竟唐筝是自己这边的人,被珍珠那边的柳媚儿那样明朝暗讽了一番,自己颇没面子,便道:“珍珠,只是这样下去排练太无趣了些,不如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打什么赌!”珍珠张口就接了下来,连想都没想。 “赌到时候咱们两个组里,能过了唐管事眼的人谁多!”小桃梨扬扬下巴,似乎对自己这边的戏伶很有信心。 “哼!”珍珠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比就比,谁怕谁呢!” ...... 唐虞将身后紧跟的金盏儿和花子妤都带到了位于管事居所旁边的一片蕉叶林内。 入秋,芭蕉上已经结满了青涩成串的果实,累累坠坠,看起来就有丰收的感觉。 “这十日,你们就在此处排练吧。因该无人前来打扰的。” 唐虞指了指芭蕉林当中的一片空地,地上铺了青石板,大小倒也合适。特别是角落处还用芭蕉树的棕榈扎了一个低矮的凉亭出来,里面桌椅俱全,甚至还有个泥糊的小火炉在亭外一角。 “此处极好。”就是金盏儿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女子,看到此处如此风景别俱野趣,也忍不住开口称赞了起来。 “我让宫女来泡壶茶吧。”唐虞正要迈步出去,子妤却一把拦住了他,下意识地道:“我来吧,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说着已经自顾径直走入了凉亭,熟练地从一边的木柜中取出铜炉一柄:“我先去打水,顺带再去唐师父屋子里取些杯盏茶叶过来。唐师父,给我钥匙吧。” 唐虞点头,将腰间别着的钥匙取下来,伸手交到子妤的手里,顺带小声地说了句:“取雨前龙井吧,是前日里太子赐下的,还新鲜着呢。” “我倒喜欢茉莉香片些。”子妤知道唐虞是特意为自己留的,还给他一个夹杂着感激和柔情的小眼神,这才回头朝金盏儿颔首算是别过她,便提步而去了。 若有所思地看着花子妤的背影消失在蕉叶林中,金盏儿这才回神过来,朝唐虞抛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里头,含了两分苦涩,两分了解。 “怎么了?”唐虞脸上还留存着一丝面对子妤的轻松和柔和,此时回头过来看到金盏儿用着如此眼神看着自己,一时有些不明白:“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唐虞,你知道吗?你变了......却又没变......”金盏儿的话说的有些晦暗不明。 “什么是变了,什么又是没变?”唐虞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懂金盏儿所言。 金盏儿走到了凉亭里,伸手轻轻点过那黑木茶桌,发现竟无一点儿灰尘,唇角翘起:“你和子妤常在此处相见吧。” 虽然是问句,却是以肯定的语气陈述出来,不等唐虞回答,金盏儿已经施施然坐下,用着柔和的眼神看向唐虞:“你们到了哪一步了?可是已经私定终身,还是只停留在互相衷情的阶段,并未开诚布公?” 被金盏儿这近乎直白的质问给弄得一愣,瞬间唐虞便反应过来,收起了含笑的脸色:“这些都不该是你所关心的。” 看到唐虞态度上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金盏儿不知为何,心角觉得抽着一疼:“刚才我说你变了,又说你没变,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知道。”唐虞见她一副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却是淡淡的不忍:“你不如趁这个空隙翻看翻看戏本吧,等子妤回来就能开始了。” 仿佛没有听到唐虞的话,金盏儿只自顾说了起来:“你面对着子妤时,会流露出难得的柔和表情,甚至,还有一丝愉悦和欢快的意味。这和你平时冷峻严肃的模样简直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我说你变了......” “那没变呢?”唐虞脱口反问道:“你倒也是说说看。” “这样的你,和当年的苦竹公子却是如出一辙。对任何人都含着那样温润暖旭的笑容,明媚地让人挪不开眼,只愿深陷在那一片灿烂之中,哪怕被灼伤了,也丝毫不会在乎......” 金盏儿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眼角竟有些微微的潮湿:“可现在,恐怕除了子妤,再也没有人能够有幸得到你如此温柔的对待了。” “金盏儿......”唐虞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蹙紧了双眉,盼着子妤能早些回来,免去由金盏儿制造出来的莫名尴尬气氛。 “放心吧,我的心早就在三年前便死了。那时你断然拒绝了我,我就知道,我这一辈子,除了大青衣能去争取之外,其余的,都不可能再拥有了。”金盏儿自嘲地笑了笑,那容颜清丽如雨后嫩荷,悠然矗立,盈盈若一缕幽香萦绕不断。 “你今日怎么无端多了许多感慨?”唐虞不解,他所了解的金盏儿是个隐藏自己感情极深的人,轻易不会说出如此感性和感慨的话语来。 抬眼,投给了唐虞一个淡淡的,却含着几分无奈的微笑:“因为我从你的戏本里看到了一个秘密。” “秘密?”唐虞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什么秘密?你在说什么?” “花子妤......是花无鸢先生的女儿吧......” 金盏儿徐徐将这句话说出口来,虽然声量并不大,却惹得唐虞睁大了眼,张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而接下来,金盏儿所说的这些话,却更加让唐虞无法应对:“花无鸢当年入宫半年,曾和皇上做过一段时间的露水夫妻。所以,我想,子妤能得了皇上亲自提为一等戏伶,还能在福成公主府献演,这些,都是因为她也同样是皇上的女儿。我......猜测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