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同父异母的姐妹们(2)
那是一个看上去比璇真她们大两、三岁的女孩,身着水蓝绫袄子,蜜合色挑线裙子,亭亭玉立,站在那里无言地看着她们。 “jiejie!” 璇真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身边的季媛喊了一声,同时还扑了过去,闹着要对方抱。这时璇真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个女孩,正是自己同父异母的jiejie:朱孟媛。此时,亭子里只有小女孩季媛的声音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才刚见到二姐,二jiejie正跟下头的人玩儿呢!我跟二jiejie还在假山里钻来钻去来着。” “meimei,”朱孟媛向璇真拜了一拜,才又说:“这三丫头不晓得轻重,老爱缠人,你休要怪她。” “jiejie,给jiejie请安了。” 璇真回到明代这些日子以来,得到身边人的言传身教和耳濡目染,早已掌握到了不少礼节,于是也赶紧向对方行礼下拜。这时,佩玉她们也跑上来,一见她们在亭子里,各人都是松了一大口气。可是她们也都顾不上喘气,就连忙向大小姐行礼。朱孟媛一直在亭子里眺望,刚才就看到了事情的端末,说: “你们也跑累了,且在亭子里歇一歇脚吧。” “这怎么成!三位姑娘在,也没我们站的地方,不如就请姑娘们在里头坐坐,咱们侍侯就是了。” 璇真看看仍然满头大汗的佩玉,心里略有愧疚的同时也有点好笑:说什么侍侯,虽说也没错,不过其实更重要的是看着她们几个小女孩,怕再有个闪失。朱孟媛听了她的建议,点点头,说: “也罢,那我们且在这坐会儿,你们也正好能歇着。” “得姑娘体谅,就是小的福气了。” 不知为什么,平时爽快利落的佩玉,在这位大姑娘的面前,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低了。瞧她的样子,好像有种不由自主的畏惧在流露。璇真觉得奇怪,再看看那些宫女们也是有着类似的举止和神情。难道说,她们是在害怕这个同样未成年的女孩吗? “你们放心,我做jiejie的,自然会照看两个meimei,不让她们胡来。” 似乎是看穿了佩玉她们的心思,朱孟媛语气平静地说着。佩玉一愣,连忙陪笑着说: “瞧姑娘说的是哪儿的话!有姑娘在,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一百个放心,只是岂敢劳动姑娘呢。” “不妨事的,你们且先下去吧。” 因为亭子不大,再加上对方这样吩咐,所以佩玉她们只好应着,到假山下等候着。在转过身去的时候,璇真看到佩玉故意板着脸看向自己,但她一点也不怕,反而想笑。因为她清楚佩玉摆出这种表情吓唬自己,是想让自己别再捣蛋。可惜,她知道奶娘对自己疼爱得无微不至,自然更不会真心要责骂她。 “可是,她们这些大人,却害怕一个比自己小得多的女孩。仅仅只是因为对方是小主人吗?不,恐怕不是因为这个,刚才佩玉她们不想离开,可能还有担心这个jiejie会冷落自己的用意在其中……” 璇真扭头看去,发现朱孟媛正从袖子里掏出汗巾,给meimei擦脸。本来从现代那些影视的影响下,璇真还以为古代女人的手绢(现在知道明代叫汗巾子了)一般是拴在腰间,或是塞在掖下;可是生活在这里后她才知道,女人们把随身携带的汗巾并不是拴在腰带上,也不是像满清时期的女人那样弄在腋窝下,而是塞进袖子里。那些颜色图案各异的汗巾子,往往在一角上拴着金三事儿(又是一种明代非常流行的佩饰),然后弄进窄窄的里袖中。如果担心它会跑出来,就把汗巾的另一角在手镯里绕上个几圈。这样一来,那条塞进袖子里的汗巾自然会稳稳当当地呆地里头,而不必担心掉出来。 “瞧你,自己闹就不应该了,还撺掇二meimei起来,该打。” 季媛好像根本没把刚才的笑闹当一回事,还是那种满不在乎的嬉笑神情。朱孟媛细心地替meimei擦过脸和手,又走到璇真身旁,说: “来,头发上沾到灰了。” 看到对方那平静而再自然不过的神情,要替她整理。璇真反倒有些手足无措。因为这是她头一次跟这个jiejie说话,没想到朱孟媛却好像没有一点拘谨的样子。还没等她说话,朱孟媛就用另一条干净的汗巾子替她轻轻地擦拭着头发,一边说: “三丫头平常就喜欢闹啊玩啊的,未免吵些,meimei别跟她一般见识。” “jiejie快休要这么说,我也喜欢跟meimei一起玩儿呢。” 即使听到璇真这么说,朱孟媛脸上也还是平静如水,既不见笑容,也不见冷淡。只是在替璇真擦拭过后,才说了声“好了”,然后拉着两个小女孩坐下,一边默默无言看着她们,一边地偶尔望着远处。 “看她这样子,也确实像银香她们所说的那样,不言不语。不过说她‘怪吓人’的,这恐怕有点过了吧……” “jiejiejiejie,快看呐!蝴蝶!” 季媛是个坐也坐不住的小孩,不仅四处张望,一旦发现好玩的有趣的,就又马上站起来转悠。为此,她的亲jiejie没少花心思照看她,一时得按着她让她坐下,一时又得低声教训她两句。 璇真本来还担心,与自己同父异线的姐妹——尤其是这位jiejie——会不会受到母亲的影响,而对自己颇有敌意。瞧那些描写古代大家庭的小说电视里不都那样写吗?十个女人里头(哪怕是自己的亲属),起码有八九个都会与女主角作对,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百般刁难;而且对方又是跟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家里,更不可能永世不见面。没想到现在一见之下,璇真倒觉得是自己太多虑了。 璇真自问并不是那种老好人兼善心人,会把世上的一切都看得美好。但是别人对自己到底是好是坏,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虽然朱孟媛很少说话,更没跟自己交谈的意思,但是璇真看得出来,她的这种冷淡,并非因自己而异,而是她一贯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