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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变幻(三)

    风雨接连两三天,直到这一天的早上才算是住了,间中或是偶然骤急,或是小雨点点,一起红锦乱卷,落红染在泥里,若是诗人,当有一声叹息。

    四姨娘此时在房里正在和丫头在说话,外面尚在天黑,虽然住雨,却是天阴的原因比前几时天亮的要晚。

    再看一下沙漏,平时最喜欢衣绫罗的四姨娘正在烛光下往身上套一件老蓝色的布褂子,旁边的丫头手里是一条布裙子,正在为难地道:“姨娘,这样行吗?要是让夫人知道。。。。。。”

    “没事,”四姨娘从丫头手里接过布裙子:“昨儿我不是说病了,你倒忘了,是你去回的话,夫人让不用再去定省,让我好生歇着。”套上裙子以后看一看觉得怪,问丫头道:“我这裙子是不是穿反了。”

    再一看果然是穿反了,再重新穿一回,看丫头还是犹豫,四姨娘道:“你不用担心,最多中午我就回来了,守门的老刘头儿,我昨天和他说好了,你要知道,”四姨娘一提起来这个,又要哭兮兮:“我们张家就这么一条根,怎么能看着他配一个丫头,而且还黑脸,而且还不是汉人。”

    四姨娘的眼泪此时是流不到沈居安那里去,丫头一看就立即不说话了:“姨娘您赶快去吧,早去早回才是,要不是房里要有一个人帮您遮盖,我陪着你去才是。”然后丫头喜滋滋地向往:“自从来了,没有怎么出去逛过,前天小曼儿说了她哥哥陪着我们出去,他又没有来。。。。。。”

    “傻丫头,我是出去办正事,不是去逛街。”四姨娘身边的这个丫头也是新到的,以前的也嫁人去了。说话归说话,衣服总算是穿好了。

    一身布衣,看着活象老妈子的四姨娘,最后往头上罩一个旧头衣,这一身衣服可是相了两天,才从家里一个平时就看着干净的粗使mama手里拿来的,是赏了她一个银挖耳,告诉她穿几天的。至于是谁穿,四姨娘倒是没有告诉她。

    摸黑走出房门,大家都是住在二进的院子里二门里,这院子虽然不大,离沈居安和卫夫人的住所还是有几步路。四姨娘依然是小心地走出去,丫头不放心送她一直到二门上,二门上的人也是买通好的。

    这样的一个大清早,四姨娘就一路走出去,先是去寻张堂说的那个早点店,就是乌珍最爱吃的那一个,张堂被妙姐儿当天就打发走,朱禄看着,可以说是押着张堂可怜兮兮地收拾东西,当天就送他到十里长亭,看着他上路才回来。

    只是朱禄没有弄明白,张堂为什么频频对着自己象是有话说,引得朱禄回头看张堂几次,心里只是疑惑:难道有什么话要对王妃说,是铜矿上的事情?朱禄也回头看几次,张堂最后还是没有说,本来是想让朱禄给乌珍带个东西,告诉乌珍我走了。这一去就是来回也是不少距离,算一算下一次回来,至少是明年。

    作jiejie的四姨娘就这样也是不放心,她决定亲自去见乌珍一次,弟弟张堂从小就不成材,他说河里会漂人,没准儿真的跳到河里去吓吓自己才是。小的时候就被张堂吓过一次,在外面跟着朋友学会游水,跳在河里在水面上飘着,把家里的人都吓得要死才算作罢。

    必竟是大姑娘身边的人,四姨娘要去打散这事情,也要买好一下乌珍才行,决定去给乌珍送一次早点去,和她好好说说,以四姨娘的心思来想,张堂白白的脸,个头也还可以,乌珍这样的黑脸丫头,哪有不巴着的道理,再说两个人见过这些天,为着姑娘名声,乌珍也不会放手才是。。。。。。

    四姨娘更担心的是张堂一向是外面窜惯了,只怕会有苟且之事,四姨娘想到这里才定下心来见乌珍,打算好好吹捧她,以后找一个好的。再黑一下自己的弟弟,千万别找这样没本事的,回来吹嘘手下管着多少人,问明白了,只是一个厨子头儿罢了。

    跌破众人眼睛,也没有想到张堂这一次慎而重之,与乌珍就是坐在一起吃早饭,而且是一个先吃,张堂先看着乌珍吃,乌珍吃过了就站起来拍拍屁股去看马,张堂一个人吃完剩下的,然后就可以分手,两个人就是手也没有碰过,就是递早点,都没有误碰过一次。

    街上这才天色蒙蒙亮,来过这里几次没有出过门的四姨娘并不是劳作的人,晕头转向走了一条街找不到卖早点的就决定不找了,张堂说拐过一条街再拐,然后再拐,四姨娘找不到决定路边上随便买了一点儿,再问人打听一下城门在那里,往城门去。

    平时不上街的女眷,找城门一直找到天大亮,可以不用担心的是城门一定是开了,要担心的是去晚了乌珍就回去了。手上的早点早就冰冷,四姨娘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吃,不明白自己做的这是什么事情,自己不吃大跑小跑去给别人送早点去。

    等到出了城门,两条腿走得又累又乏的四姨娘更要骂张堂怪乌珍,害得我受这种罪,早上就有马车也不敢雇,沈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平时出门至少会有一个粗使打理的家人,自己雇马车担心上当有拐骗,四姨娘在心里埋怨完了,还是要拖着累得半死的身子去找乌珍。

    出城下了官道就是一片草地,说的容易走的难,脚走到生痛的四姨娘总算是找到乌珍,觉得半条命也快没有了,好在还有半条命可以去说话。

    “乌珍姑娘,乌珍姑娘,”打起精神来的四姨娘堆起一脸的笑容,对着马上的乌珍大声喊着迎过去,还没有走到面前去,看到身边的一匹马忽然喷鼻,把四姨娘吓得腿一软,就此坐倒在草地上,声音也颤抖了:“这马,不踢人吧。”身子酸软的四姨娘坐下来就不想起来,坐着真舒服,然后就觉得身下草地上的露水,开始打湿衣服,一阵凉意浸入身上来。

    跳下马走过来的乌珍是看到四姨娘手上的早点才过来,吃惯十几天,突然没有,从习惯上来说也是怅然,是以看到四姨娘来了,乌珍咧开嘴笑,俺的早点来了。

    扶着四姨娘起来,两个人顺理成章地交接早点,四姨娘是把手上的东西递过来好取出帕子来擦自己身上的露水,乌珍当然是要接过来,不用问是给俺的才是。

    好好的整好衣服的四姨娘看到乌珍打开早点,只吃了一个就再不吃了,把盒子还给四姨娘,这不是乌珍爱吃的那一家。在心里苦笑的四姨娘接过来自己吃了一个,味道不错,你不吃我自己吃,饿到现在的四姨娘自己大吃起来,乌珍对着看了一会儿,心里只是纳闷,这不是给我的吗?

    对着乌珍看过来的眼光,四姨娘这才想起来,赶快丢下来不吃先说正经话,当然是要满面堆笑:“乌珍姑娘,我弟弟回铜矿上去了,那里有人帮他说了一个姑娘,”四姨娘用手比划着:“人白净的很,又大屁股能生,”一通乱编的四姨娘看着乌珍只是懵懂。

    “张堂要是不娶她,河里会飘人的。”四姨娘觉得自己鸡同鸭讲,只能这样说出来。乌珍这才说话,是看到四姨娘比划得有趣,也是笑嘻嘻问出来:“飘谁?”

    四姨娘想了一下,急忙道:“飘着两个人,张堂娶不到她要跳河,那姑娘不能嫁我弟弟,也要跳河,”乌珍听过以后还是笑逐颜开地样子,再问一句:“我帮忙,捞他们。”

    “不用不用啊,”四姨娘觉得这个黑姑娘真的是没有心眼儿,娶了她以后生下孩子来也是没有心眼的,哪一家会娶她。但是后续工作要完成,四姨娘越发地在脸上堆出笑来,全然不管这样堆笑脸,皱纹要增多。

    四姨娘道:“乌珍姑娘,说你要找婆家,你想要什么样的,告诉我,我帮你找一家,包你满意。”就差拍胸脯打包票的四姨娘仔细看看乌珍,果然是象张堂说的,人是黑可是五官端正。但是五官端正也不能遮盖这黑去,这rou皮色儿真的太粗了。

    试探地再问一句,反正这姑娘没有心眼儿,四姨娘小心地道:“乌珍姑娘有什么嫁妆,”嫁妆多或许也能嫁得出去,看嫁妆成亲的人不在少数。

    乌珍认真想一想,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回去问问丫头们,可是眼前要先回话:“明天说,要问问王妃,王妃出嫁妆。”乌珍是难得一次说这么多顺溜的话出来。

    “哦,”四姨娘听到乌珍自己嘴里说出来,才算是相信了,大姑娘帮着出嫁妆,乌珍应该是看不上张堂才是。这样一想,告辞而走的四姨娘低着头而去,心里只是盘算,乌珍会有多少嫁妆,肯定不会少。

    玉秀成亲,玉真到了年纪,也是去年成的亲,妙姐儿一人给了三千两银子作嫁妆,虽然就妙姐儿来说是不多,可是以后也会时有照顾,在她们住的那小城里也算是不少。三姨娘把这个数目打听清楚以后一阵激动,四少爷成亲至少要给一万两吧。

    现在四姨娘自己再算算,就算按玉秀玉真的一半来给,也有一千五百两,这钱可以在临街的热闹地方上买一个不大的门面,租出去也行,自己做生意也行,就是放进哪一家铺子里生息,也是不错。按着钱来算,四姨娘觉得张堂是冲了乌珍的钱,想想这姑娘刚才说话又没有心眼儿,这样的人以后倒是不用烦。

    回去的时候四姨娘也想不到自己身子酸软,腿脚生疼,只是心里在想银子。。。。。。

    在野地里遛马的乌珍还是如愿地吃到了自己的早点,四姨娘走后,树后又走出来小莫,手里拎着的是乌珍喜欢的rou包子和豆花,小莫来在四姨娘以后,所以就候在树后等着,把四姨娘的话都听在耳朵里。

    张堂匆忙不得不走,只能交待小莫,留下来十两银子:“rou包子是东街的第二家汤记的,豆花在城门口那一家倒是不远,陈记的,你记得要二十个小笼包子才行,还要两碗豆花折在一起。”当然听得小莫啧舌头,这样的饭量是姑娘还是汉子?

    把rou包子和豆花给乌珍,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着,小莫站在一旁也有话说,先分辨一下四姨娘的话:“别听她的,张大哥是回去当差了,不是去娶姑娘。如果不娶你,才会河里飘的是张大哥。”

    也觉得乌珍和张堂不相配的小莫不能不把话分辨一下,为朋友两胁插刀说不到,说两句话还是可以做到的。然后小莫也是满脸是笑容,搓着手对乌珍打哈哈:“哈哈,乌珍姑娘,张大哥走时交待俺天天给你送早点,可是哈哈,俺自己也有生意要做,”

    小莫是个卖rou的,也要起早去卖rou,张堂给的钱是充足的,想着小莫不要说会送够银子,至少送几天告诉乌珍我走了,也是想着她的早点,全没有想到小莫送一天就不想送了,一大早就往城外跑,又不是俺追姑娘。

    今天早上来的人都有话要对自己说,这一回吃得开心的乌珍只能抬起眼睛来看着小莫,先看他手上,没有鸳鸯戏水的垫子,坐草地也不介意的乌珍听着小莫继续往下说,还是哈哈先打出来:“俺一次给你送三天的行不?”

    此时五月天,再过过六月天,小莫决定忽略掉一次送三天的会坏掉,权当不知道。看着乌珍只是听着,小莫得寸进尺地再道:“不然俺把银子给你,你有这么多匹马,自己骑着去买多威风,好不好?”小莫从怀里取出银子来:“张大哥给了十两银子,今天的早点是三十文,这里还有九两九百七十文钱,喏,你拿好了。”

    摆摆手的乌珍表示不要,小莫脸上苦了好几分:“那,好吧,俺明天给你送三天的份来。”这姑娘享受惯了,可是俺没有时间给你送。小莫是苦着脸离开的,明天还要来,为朋友追姑娘,这事情不是好做的。

    雨一停下来,天气猛然暖和,树木油绿加上新绿,花朵粉红加上缤纷,难得薛名时在家里,夫妻两个人坐在房里正在说话。

    “宝绢这几天里总是愁着小脸儿,”有孕的薛夫人对着薛名时也忧愁:“我要是没有身子,也就去王府里对妙姐儿说一声儿,只是我有了身子不好乱跑才是。”

    头天晚上刚从军中回来的薛名时只是摇头:“不想官场上的这些诡计,也搬到孩子们之间来了。”说完以后,对门外喊一声:“喊姑娘过来,不要只在房里闷着才是。”

    只是叹气地薛夫人道:“老爷在军中呆惯了,不想你多年官场上,也居然有这样的感叹。郑家的小姑娘,张家的小姑娘都是厉害着呢,都要往端慧郡主面前去买好儿才是。”往王府里陪过端慧郡主两次,薛宝绢回来再也不肯去了,一说话被人明里暗里阴几句,所以不肯去。

    阴沉着脸的薛名时当然是不高兴,孩子们玩耍一下就有这许多的伎俩:“宝绢又不碍着她们,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机。”看着有身子的薛夫人的愁眉,薛名时才道:“不要只愁宝绢,你是有身子的人,要高兴才是。”

    平白的让人高兴,哪里高兴的起来,听到外面脚步响,薛夫人才重新换上笑容,看着宝绢走进门来,端正的给父母亲行了礼,就走到母亲身边端坐着不动,但是眼睛不时地对父亲看着。

    “宝绢,”薛名时把声音也放软了,女儿黑亮童稚的眼神只是看着自己,薛名时心里高兴一下,以为是女儿许多时不见自己,想念自己的原因:“小郡主让人来说,让你王府里陪她去,你怎么不肯去了?”

    薛宝绢皱起小眉头,把对母亲说的话又重新对父亲说一遍:“。。。。。。不光钓鱼的时候抢座儿,都要贴着小郡主,后来说去看花儿,把我从小郡主身边挤开来,害我摔了一身泥,她们还要笑我。”

    眼睛只是瞍着父亲的薛宝绢看到平时经常是不怎么见的父亲今天和蔼可亲,走到薛名时身边踮起脚尖来,薛名时伏下身子来,以为女儿有话要对自己说,不想脸上温热一下,面颊上被宝绢亲了一口,然后薛名时是愣了,薛夫人是皱起眉来:“这象什么样子!”

    重新回到母亲身边的薛宝绢看着父母亲都是皱着眉,怯生生地道:“是小郡主没人的时候告诉我的,她说约我出来玩,如果父亲不让我天天出去,就这样香一下就行。”可是薛宝绢亲父亲一下只是想说:“我不想去陪端慧郡主,小郡主很好,可是别的人不好。”

    对着怯生生的女儿,夫妻两个人说不出话来,过去的姑娘,与父亲这样亲昵也是少而又少,让人看到也会说没有规矩,可这是端慧郡主教出来的,薛名时和薛夫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再对着薛宝绢小小的身子,被人推一把摔落在地上,薛夫人又要落泪了:“小孩子也是这么欺负。”欺负这小孩子的也是小孩子。

    先醒过神来的薛名时温和地对宝绢道:“以后不可以这样了。”虽然香一下做父亲的觉得挺不错,可是透着怪异,看到宝绢点头答应:“是。”薛名时才道:“小郡主让人来喊你,你是不能不去的。”

    说到这里,薛名时心里突然很不舒服,这才多大点儿的孩子,就要告诉她不能不去。端慧郡主来邀,当然是喜欢宝绢,薛名时也轻叹一口气,这是什么事儿?

    “我说了宝绢不舒服回了去的,”薛夫人赶快告诉薛名时,端正坐在母亲脚下的薛宝绢则是苦了脸:“我喜欢去看周家的小弟弟,没有人推我,都会让开让我看。”周亦玉的儿子薛宝绢更喜欢。

    薛名时对着薛夫人不能不说:“再来就要去了,你好好交待宝绢才是。”儿女之间的玩耍,现在变得沉重起来。薛夫人只是犹豫一下道:“老爷您难道不知道,我也不会这些个。”然后再小声说一句:“就是妙姐儿也不会喜欢这个,”可是沈王妃兼顾不到这些人。

    也是苦笑的薛名时道:“这不是不会的事情,夫人和王妃好,以后去陪小郡主是常有的事情,不会得现学。”薛夫人只能希冀地对薛名时道:“那,老爷您教教宝绢如何?”

    更是苦笑的薛名时问问自己,我也不会,军中一样是有算计人的,可是王爷太精明,在他眼皮底下人人安生些反而好过,会算计人的人王爷不会太待见,除非很能打仗才行。可是能打仗的人不会去算计别人,自然军功厚,不被别人算计就是客气的,所以薛名时扪心自问,我也不行。

    夫妻两个人在这里发愁,不会算计人过了半辈子,看来孩子们不会倒是不行,正在想着,外面有人回话:“老爷,夫人,端慧郡主到了府门外了,要见宝绢姑娘。”

    嘴里说不愿意去王府的薛宝绢,一听还是有人来找自己玩还是很高兴,先站起来小脸儿上喜盈盈地道:“要请她进来才是,我说过请她来看我自己种的花。”

    薛名时先换好衣服大步出去,在府门外看到的是三、四匹马停在府门前,粉红色衣衫的小郡主兴高采烈地表情,骑在小马上,为她牵马的那个人。。。。。。薛名时赶快走过去行礼:“王爷。”为女儿牵马的是南平王本人。

    “起来,小郡主要来看看你们家姑娘,说是不舒服了。”朱宣看看马上的端慧正在高兴地喊一声:“宝绢。”

    被母亲扯着小手端庄稳重走出来的薛宝绢听到这喊声,就甩开母亲的手小跑出来,顾不得什么端庄和稳重,到了小马前面几步,才停下来不敢过来,但是仰着小脸儿看着马上的端慧郡主笑:“它踢人吗?”

    “不踢,这是我的小马,最温驯不过。”端慧郡主在马上欢快踢踢小腿动动马缰,好在是父亲手里牵着马,这马不会会错意跑开。端慧郡主欢声道:“你好了,昨儿都进来陪我,只是没有你,真是无趣。”

    薛名时和薛夫人对看一眼,赶快先对朱宣道:“请王爷和小郡主进去坐一会儿才是。”端慧郡主摇头正要说话,突然想起来父亲多次说过,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把话咽下去,只是大眼睛看着父亲喜笑颜开的摇头。

    朱宣这才看着端慧道:“你要说什么?”端慧郡主摇头笑着:“带上宝绢出去吃饭去,祖父在那里等我们呢,还有三哥也在。”然后对着薛名时道:“薛将军,你说好不好?”朱宣大乐,女儿吩咐起薛名时来有模有样的,南平王不能不笑一下。

    不情愿的是薛夫人,只是犹豫一下就立即回话的是薛名时,对着小郡主行一个礼笑着道:“末将遵命。”对着薛夫人使一个眼色,道:“把我的马牵出来。”薛名时决定也奉陪一回。

    端慧郡主再看看父亲在微笑,这才道:“不用不用,宝绢坐到我的马上来,抱着我就成。”薛名时和薛夫人一起看看牵马的朱宣,都有几分吃惊:“这可不行。”马上的端慧郡主伏下身子当着众人在父亲面颊上“响亮”地亲一下,然后欢声道:“上来吧。”

    亲眼目睹到这样的场景,看着王爷重又开始皱眉看着小郡主,端慧把手从荷包上收回来,对着父亲嘻笑:“今天我不要。”当着人要多没规矩,妙姐儿特别交待过,就是忘了女儿会当着人亲父亲,就是妙姐儿知道了,没有站在这里薛家地大门前,看到旁边的人都在看着,妙姐儿也不会当一回事情。

    朱宣招手命薛宝绢过来,看着她怯生生地小心绕着马过来,对着自己行个礼。朱宣伸出手来把薛宝绢也抱到马上去,放在端慧身后,同时交待一句:“坐好了。”然后对薛名时道:“晚上给你送回来,你放心不?”

    “放心,”薛名时只回答这一句,才想起来回的不对,赶快躬身子道:“末将的女儿能陪着小郡主,是末将一门的福气。”

    朱宣这才道:“这里不用奏对的回话,小郡主在京里有陪的人,在这里也要挑几个才是。你们家的姑娘王妃说不错,以后常进来才是。”眼睛一瞄端慧张张小嘴儿又要说话了,南平王笑一下道:“端慧又要说什么?”

    端慧郡主乐颠颠地对父亲道:“让宝绢天天进来陪我,我上午上课呢,下午可以陪我绣花儿,”朱闵去上课的时候,端慧郡主也跟着去坐半天,妙姐儿和朱宣都觉得这样可以,总要认识几个字。

    到这会儿总算是心里明白过来的薛夫人借着小郡主这句话对着王爷插烛似地行了几个礼,才笑着道:“我们宝绢愚笨,如果能陪着小郡主一起上课认字去,也是她的造化才是,也还能研墨背书。”

    薛名时看着夫人的惊人之语,眼睛里隐有笑意,再看看王爷没有什么不悦的样子,小郡主也被提醒了,对父亲重新道:“夫人说的很是,只我一个人念书,哥哥们都是男孩子,请父亲同意,让宝绢也陪我念书去。”在家里还说不愿意进王府的薛宝绢也是希冀担心地看着朱宣。

    “好,”朱宣转过脸来对薛夫人道:“夫人可舍得放你们家姑娘天天进来陪端慧?”薛名时和薛夫人一起拜倒在朱宣面前:“这是末将一门的福气。”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看着朱宣牵着马,马上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地说笑离去。

    站在自己家门口的薛名时这才招呼薛夫人一起往里走,同时欣然:“夫人今天回的好,还说自己不会。”薛夫人是觉得解气,这么些年的气一下子出光光:“就是我和妙姐儿好这么些年,背后听了不少的话,有时候是周将军帮我说两句。我刚才突然想到,小郡主既然喜欢,当然要进去陪着,别人想也想不来的,为什么咱们要推阻。”

    突然福至心灵的薛夫人脑海里一下子闪现出自己这些年来背后受到的数落和冷嘲热讽,偏要进去陪着。重新坐在房里的薛夫人夫妻谈论着刚才的事情都是高兴:“妙姐儿会认字多好,还会写信,我要和她通信只能麻烦你写。多少私房话儿不好告诉你。”

    想想宝绢就要前程似锦,薛夫人脸有笑容:“以后你打仗前面去,和你通家信也不用麻烦外面的管事的,只是让宝绢来写才是。”还有一句话藏在心里薛夫人没有说出来,毅将军这门亲事是没有攀成,可是世子还没有订亲,那些陪着端慧郡主去买好的姑娘们,家里人是什么想法当然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才是。

    对着薛名时,薛夫人一派大方地道:“跟着小郡主,以后宝绢的亲事也可以好好挑拣才是。”一下子也明白了的薛名时沉默一下,为儿女考虑是正常的事情,薛名时也只是微微一笑道:“夫人说的是。”

    南平王的孩子们还没有长成,已经是不少人家要送自己的孩子来巴结了,妙姐儿隔个几天就要遇到这样的人。

    春花发过夏花放,隔着竹帘子也是一阵阵的花香隐隐能闻得到,眼前这位夫人只是大为巴结:“都说王妃会收拾,坐在这房里精神先就一振。”然后就转到自己的孩子身上:“我们家的老五,最为机灵,年纪又和闵小王爷是相当的,几时王妃得闲儿,送进来请王妃相看,要是中了王妃的眼,可以给小王爷当伴读。准保儿不陪着小王爷淘气,只会让王妃放心才是。”

    这位诰封过的冯夫人的话,却让妙姐儿想起来一件事情:“说你们家有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已经破题可以做文章,不知道是行几?”

    被问到话的冯夫人尴尬一下才回话道:“王妃说的是行二的那位公子,可是有人说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妙姐儿含笑,这位冯夫人也是个粗通文墨的人,这句话也知道。听着冯夫人继续说下去:“去年都说他是聪明会写文章,名气儿出去了,我们老爷天天带着外面去,竟没有认真坐下来写功课,今年就没有太多人夸他,所以我没有提他,想来想去,只有排行第五的那个孩子最合适。”

    虽然不知道,妙姐儿也能猜出来,这位行二的公子应该是庶出,而排行第五的这一位应该是冯夫人亲生。

    并不说破,也不想在此时就问出谜底的妙姐儿只是道:“既然如此,都送进来给我看看吧。”冯家二公子七岁就能破题,已经是才名在外,就是刚回来不久的沈王妃也是听得清楚,这要归功于南平王夫妻经常是布衣长衫外面逛去,听一听街上的消息和新闻。

    世子朱睿在京里一帮世子陪着,毅将军也不比哥哥差,与十五皇子年纪是差得不少,可是最是要好,而且带过十五皇子出去打过一架,朱宣和妙姐儿听到过以后,让妙姐儿赶快去慧妃宫里谢罪过,慧妃倒是不放在心上,反而要重新听一次:“怎么打的,让我听听详细的。”

    就象端慧要宝绢陪着,自己一家人觉得没什么,对于薛将军家来说,高兴之余又要担心女儿淘气,又要担心女儿会不会得罪小郡主,就象妙姐儿对待慧妃的心情一样。

    看着冯夫人尴尬,妙姐儿再温和地描补一句:“小王爷们选伴读,是王爷亲自在选,夫人家里多出有才名的小公子,不要不舍得都送来才是。”说得冯夫人不知道是高兴不是不高兴才是,本来是推荐自己的儿子,不想帮着别人送了一程,妙姐儿只是淡然的笑,不是你送了别人一程,却是别人自己名气早就在外。

    冯夫人告辞出去,妙姐儿漫步到厢房里来,太夫人也在这里,正在看端慧郡主的新衣服,一件真红色绣瑞兽的罗衫,再就是葱白样的一件蜀锦,看到妙姐儿进来,忙道:“我看着祝mama的针线越发的好了,新给我做的一件衣服,我明儿穿着吃你的家宴去。”

    真心实意地对着太夫人说话的妙姐儿道:“父母亲就住着才好,才有这样天天热闹。”婆媳两个人微笑,都知道这不可能。太夫人与老侯爷出京,也是京里禀过了,封地在外的王爷们,家人都在京里,就是原本不在的,也是迁去京里,世子不用说,都在京里才是。

    太夫人觉得自己上了年纪,越发的话多,又要和妙姐儿说说二房里三个有孕的人,还没有提一句,瑞雪过来禀道:“张夫人来看王妃。”沈王妃丢下衣服只得又回房去。

    张夫人是母女两个人一起来的,手里还拉着女儿张含冬,坐下来就道:“几天没有来看王妃,端午节虽然过了,听说王妃这里要在花儿枝上系香囊,家里几两冰片香料比外面买的好,特地拿来孝敬王妃的,此许东西,请王妃笑纳才好。”

    转身让女儿张含冬送上来一个刻着缠枝花样的小木盒子,就是这盒子本身也是檀木的,散发着淡淡香气。妙姐儿让站在榻前的瑞雪接过来,道:“多谢你费心想着,是端慧淘气,要在花枝子上缠丝带系香囊,表哥不用说,样样依着她,不想你这样有心居然想着。”端慧幸好没有说过要星星,不然的话,妙姐儿在心里笑一声,这星星可怎么找呢?

    送礼过来当然是有话说,张夫人赶快接上来道:“小郡主品格儿聪慧,就是我看过也是心里爱得不行,不要说王爷王妃疼她,就是我们家含冬每每回家去,都说小郡主是如何的好,只是跟不上,我大胆说一句,听说王妃给小郡主在挑伴读,我们家的这姑娘,不说是百里挑一的,也还会认几个字。”

    然后张夫人就推女儿,用手指着王妃屋里挂的一个条幅问张含冬:“这是什么字?”妙姐儿房里挂着的是朱宣写的四个字:福馨一身。妙姐儿听着张含冬念出来只是笑一笑,这位张姑娘就是把宝绢推坐到地上的那一位,旁边还有丫头,当然是看得清楚。

    收了别人的礼,妙姐儿也是实话实说,当然含蓄一下:“我们端慧自己挑花了眼,才挑了一个薛将军家的宝绢,张姑娘当然是好的,就是郑家的灵丝,陆家的妍兰,都是好的,”妙姐儿嫣然一笑:“我都不知道哪一个更好了。”

    晚上朱宣回到房里来,看看天黑下来,命人把罗汉床搬到花架子下面,问一声儿父母亲白天出去累了已经歇下来,朱宣只带着妙姐儿和端慧在院子里乘凉赏月亮。

    端慧郡主缠着父亲:“讲故事。”妙姐儿听一听,大为惊奇:“表哥还会说女娲补天,还以为你只看兵书。”看着瑞雪送上一盘子果子来,让再送一盘子给小王爷们:“在看书呢,让他们看过了就睡吧。”

    侧耳听一下房里也没有胖倌的哭声,想来是睡了,朱宣拍着伏在自己腿上在睡着的端慧道:“你是在怪表哥对着你没有说过,今儿不是你也听了。”

    夫妻两个人小声在说话,怕吵到端慧,妙姐儿道:“世子没有订亲,儿子们和女儿要选伴读,这要给胖倌伴读的人都来了。”对着天上迢迢明月,妙姐儿心想,这日子真充实。天天会一堆人,见一堆长得俊秀的小孩子们,我自己先挑花了眼。

    提起来这件事情,是为了感谢朱宣:“想想表哥帮我挑人,也象我现在这般煞费苦心。这感激虽然来的晚,只是你别怪晚了就是。”星夜下,妙姐儿明眸中并不是感激感谢,也不是深情流露多少,只是有若波水对着朱宣道出来一句。

    朱宣一只手在拍着端慧,另一只手搂过妙姐儿在怀里,温柔地道:“跟表哥还要这般客气。”看着妙姐儿只是对着天上银河星闪在看,朱宣又低声道:“你又想家了?”南平王自从相信妙姐儿的话以后,也是扼腕无力,就是皇帝的心思尚有三分揣摩,只是妙姐儿想家,却是全无办法,只能平时多多地对她关怀关切罢了。

    “不许再想,”独断地朱宣安慰过后就是霸道,如果妙姐儿得逞心愿回家,那就是一家人分离之时,这样奇怪的事情都会出现,朱宣不能不担心妙姐儿会不会也突然离开,就象她说的一样,更为担心的是妙姐儿要是离开,再回来的会是谁?我真正的表妹,还是不要了吧。

    银河依然深邃在高空中,妙姐儿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思绪,在朱宣肩膀上靠着,看到他担心的眼神,这才甜甜地一笑,在朱宣面颊上亲一口,再一次和端慧平分一下:“这边是我的吧。”然后觉得有胖倌真是不错:“要是再生个女儿,我还亲哪里。”

    朱宣装模作样的想一想,道:“这真是个难题,妙姐儿你只能亲这里。”偏过头去在妙姐儿红唇上吮吸一下,低声调笑道:“给你亲这里。”然后想想生胖倌那么艰难,朱宣仍有后怕:“母亲来看过,也说这么胖可不好生,说我那会子也没有这样胖成这样,是满月后才胖起来。”

    生孩子难产的人太多,背地里再偶然听过上年纪的mama们议论:“要是第一胎,不定怎么艰难呢。”朱宣再搂搂妙姐儿,心里想着五个孩子,不算是多,也算是对得起祖宗。

    南平王打算有十个儿子跟在身后上战场的想法冷却不少,院子里轻风吹拂中,胖倌房里有了动静,想来是在喂奶,过一时又熄了灯,妙姐儿感叹一声:“这孩子真乖。”

    走廊转角走过来的瑞雪给小王爷们送过东西,先回到自己房里去,意外地看到乌珍、银文和几个丫头都在房里伴着丰年在说话。

    “你们在说什么,”瑞雪把手里的帕子丢下来道:“这块弄脏了,我来换一块就出去。”洗了手重新打开箱子取一块新的帕子出来,瑞雪还是要问一句:“今儿晚上这么热闹?”

    乌珍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成亲会有多少嫁妆?”房里的丫头们一片轻笑声,是乌珍又要开始发癫狂,拉着不当值的丫头们在这里问嫁妆。

    四姨娘当然是不会第二天再来听乌珍说嫁妆,乌珍回来在心里闷了几天,决定问一下别人的嫁妆是多少,再有人问,这样说起来有模有样,总不能真的跑去沈王妃那里问一声:“给我备的什么嫁妆?”

    “乌珍这丫头又疯了,”丰年笑着对瑞雪解释:“她想嫁妆了,所以来问我们。”瑞雪先是红了脸,后来看着银文在交待乌珍:“至少要有一套盆桶,一套家具摆设,当然是梨木的好,”丫头们只是笑:“银文也疯了,这梨木的可不便宜。”

    银文先道:“别打岔,等我说完。”再对着听得有精神的乌珍道:“要描金的箱子,衣架,至少三、四张床,一样不能少。”瑞雪也笑了:“你是在说自己的嫁妆吧,这一套下来要多少钱,你置办不起,在这里耸着乌珍去问王妃要,”银文先红了脸:“看jiejie说的。”

    “疯丫头,你不用在这里问,直接王妃面前问一声去,我听mama们说,先时给你备齐嫁妆,都在二门外哪个屋子里摆着呢,”瑞雪转向乌珍道:“你自己去看看就是,不就心里都明白了。只在这里拉着问。”

    乌珍是用心地记这些在心里,准备四姨娘如果再来,就对她说我有这些。做姑娘攀比的心已经起来了,当然是要攀比到底,乌珍在王府里呆得久了,怕人笑话这话虽然不说,可是心里明白,样样都要说的好才行。

    等瑞雪出去,房里的乌珍又换了话题:“成亲是怎么一回事?”丫头们都格格地低声笑,这话说着羞死人,又不舍得离开,听一听哪一个人会先说。

    还是丰年没有忍住,坐在小桌子烛花下面的丰年红着脸道:“听我妈说,衣服要压着衣服才当家。”

    丰年是粗粗的讲,说得人人都掩口,只有乌珍是细细地在问:“怎么压,上衣压着,中衣压不压?那。。。。。。小衣呢?”

    房里人人都啐她,都咬牙道:“再说下去,更不好的都出来了。”借着乌珍的懵懂疯劲儿,人人都在这里说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题,又没法子问家人,又没法子问人,其实人人心里都有疑问,成亲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样子?所以人人都不走,只是这里坐着互相磨蹭,等着乌珍再问出来什么。

    最近时时被啐的乌珍已经习惯,一问这些就招人一声啐,乌珍咧嘴笑着:“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听?”然后真的怕人都走了,再接着问出来:“第二天早上他先起来,我先起来,还是一起起来?”

    丫头们都不忍再啐她,这也要问吗?房里一片寂静,乌珍以为别人没有听明白,详细再说一回:“如果他睡里面,当然我要先起来;如果他要是睡外面,我可怎么办,我起来要从人身上过来。。。。。。”

    房里人人都脸扭转过来,可是都在笑,这样描述法,人人都在联想自己成亲的时候第二天早上,然后大家都在心里笑骂,乌珍这个害人精。

    丰年不无羞涩地回答乌珍这个问题:“男人睡外面吧。”不在房里侍候的乌珍不知道这是丰年看过王爷王妃安眠是这样,只是拉着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没有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