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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舔犊(十二)

    “皇上来了,”在这黑夜里远远可以看到一行人过来,眼尖的宫女们是认出来是皇帝过来。宫内的郑太后淡淡一笑,对已经在饮泣的高阳公主道:“皇帝也来了,咱们一会儿问问他。”

    不一会儿,宫外走进来皇帝本人,进来先给太后行过礼。再对着一旁行礼的高阳公主道:“皇姐请起,”再看看面上,皇帝有些奇怪:“听说今儿给康宁挑亲事,哭为何来?”

    郑太后对眼前这一双儿女淡淡道:“她呀,有话要对你说,正要让人请你去呢。”高阳公主擦拭一下面颊上的泪珠,太后面前不能大恸,再说也不是什么极度悲伤的事情,是以擦拭过后,只是眼睛微红。

    “你们都坐吧,高阳坐到我这里来。”郑太后微微一笑,令皇帝坐下来,高阳公主坐在太后下首的椅子上,听着皇帝含笑问话:“皇姐有什么事情要对朕说?”

    高阳公主这才把刚才对太后的话也说出来,八皇子“金屋蓄康宁”这话倒是没有说出来,只能含蓄隐晦地大概说一下:“想太平公主,或者馆陶公主,都非我所愿。都说可怜生在帝王家,独我得母亲宠爱,皇上同胞之情谊,自嫁武昌侯这些年,也算是琴瑟和谐。只愿一双儿女事事如意,与武昌侯相偕白发。”

    听话之中皇帝是一丝儿动静也没有过,眼角虽然没有转动,却可以看到太后不时对着自己看一眼。此时心中波澜大作的皇帝依然是面上和气亲切,听完以后皇帝故作轻松地一笑转过脸来对太后道:“想太后之爱女,朕的胞姐,理当日子顺心才是,不想。。。。。。”说到这里,想粉饰一下太平的皇帝也说不下去,只觉得胸中一股愤懑之气瞬间郁满全身。

    皇权,皇权!我都还没有拿在手里,下面就有人虎视眈眈。皇帝想一想自己的皇子们,一向是对中宫所出与众不同,皇嗣定嫡子就如蒋大夫所推测,是没有悬念。

    皇帝虽然不是皇后所出,却是身经夺嗣之战,到手的也不容易,就是现在也还没有,虽然是迟早就要到手的事情,可是正当壮年的皇帝每每觉得心中有抱负不能抒发,太后之政虽然四海升平,远不如自己执政来的痛快。

    究其原因,皇帝是觉得皇嗣定的太晚所致,直到近年来才有所察觉,太子之位早早定下来。也是不会太平,就如人身在官场之中,不能不时而身陷诡谲一样。

    皇帝在深思,郑太后则是微微一笑,还政还政,现在让你知道清君侧有多重要。面对着烛影明亮的烛光,太后侃侃道:“昨儿有人来见我,我就对他说,前朝吕后在时,多封的是吕家官儿,前朝武后在时,多封的是武家官儿,独我没有,”

    就这一条是让郑太后心中坦荡荡,我并没有累累摘瓜到蔓藤上瓜稀,也没有残害皇子与皇孙,觉得他们是与我争权的人。还要我如何?女人不能执政,这话只能对着我说说,却是全不起作用。

    太后毫不心虚地说出这样话来,皇帝仍在深思,高阳公主离座跪下来,眼睛看着母亲和弟弟,再次饮泣:“儿臣求闭门理家,以为安妥。”

    听到高阳公主再次这样说,郑太后只是随意揉一下手中的一块丝帕,皇帝则从深思中醒来,象是这才看到跪在地上的高阳公主,赶快道:“皇姐请起。”然后不易察觉的抿一抿嘴唇,看着高阳公主坐起来,这才对坐在居中的太后道:“有朕一天,当然就保皇姐安心顺心。”

    “哼,”郑太后是无意识地这么来上一声,倒不是不相信皇帝的话,也不是自己有什么情绪,再就对皇帝象是语重心长地道:“高阳或许还是孩子气不是,比如康宁挑亲事,就是太孩子气。”

    话题又转到康宁的亲事上来,皇帝与高阳公主都一起微笑,郑太后看看一双儿女这样的笑容,更是脸上带出不悦来:“不要对我说,你们都挑中闵将军,我一听南平王三个字头就痛。象是天天就在我耳朵根下面转悠。”

    郑太后时而就要借题发挥一下,南平王隔一天就进宫见太上皇,隔一天再见皇帝,独我这里来的,是端慧郡主,王妃过年做月子也不来,郑太后也有些上年纪,对于这些亲戚们是时而在闹一下脾气。

    可是不挑中南平王也不能定皇子,这是高阳公主在皇帝来以前对着母亲饮泣的原因:“古来生在帝王家的,独儿臣算是得母后宠爱弟弟关怀,康宁儿是母后娇惯成性,以后但有规矩还是要有才是,”

    郑太后把高阳公主这话学给皇帝听听,觉得是极不中听的,拉着皇帝就此评个理儿:“我的孙子孙女们,我喜欢哪一个就疼哪一个,现在我疼谁倒要看别人脸色不成。”就是民间的乐和奶奶,在家里不是想偏谁就偏,郑太后时时对比一下,就觉得不舒服,这种时候就忘了自己是太后身份,皇帝没有家事。

    康宁小郡主年纪幼小,在宫中仗着太后宠爱谁也不让,康宁喜欢的一定要是她的才行。皇帝只是一笑,这又算什么,以前和眼前依仗皇姐之处都多。

    看看太后面容上又多几条皱纹,皇帝再看看jiejie高阳,想起来宫闱之中的传言,六皇子为何不得皇位,就是他没有一个jiejie。

    “jiejie对朕的恩情,朕如今不会忘,以后也不会忘,”皇帝再次安抚高阳公主,心里也明白康宁是不能定皇子,虽然皇后是有这样的意思,而且也有表露过,皇帝心中有数,定别人不熟悉的居多,订武昌侯的亲戚也是朝中不少,只是从皇姐的心里来说,是觉得委屈,南平王在求聘诸人之中,算是爵显。

    高阳公主恰在此时对着郑太后缓缓笑语道:“母后,康宁儿这样的娇纵脾气,嫁到别人家里只怕会有夫妻会不和睦。。。。。。”

    这话一说出来,立即是太后和皇帝一起回话,郑太后是不高兴:“嫁给谁都有不和睦的时候,你见过几对夫妻是时时和睦的,”

    皇帝则更是微笑:“有太后在,有朕在,谁敢欺负她。”高阳公主起身来行礼谢过,心里想这就是武昌侯担忧的原因,你们过于宠爱康宁诸事要占上风,跟胖倌儿吃rou都要占上风,只是没占到,倒把自己在家里小肚子撑得滚圆几次,家里人只是跟在后面给她喝消食茶,怕她不受用。

    高阳公主是没有想到过吃rou也要占上风才行,画画儿要跟闵将军占上风这倒也罢了,也算是一件高雅事情。起身来谢过太后和皇帝金口玉言,高阳公主再陪笑对母亲道:“就这些认识的人中,南平王家的儿子是常在一起玩,如果成亲事,倒是彼此熟悉不是。”

    太后皱眉更皱眉:“熟悉未必就和睦,熟悉的不和睦的也多的是。”这样例子到处都有,人世之中本来就是什么样的事情都会有,有人挑毛病,只能说她忘了这世上没有绝对一定的事情,让她好好想想,想不通别人再解释也无用。

    “母后,就许这亲事也得母后才行呢,”高阳公主对着郑太后略有些恳求,皇帝看到只是一笑,郑太后一听就是味儿:“康宁许亲事当然我来许,只是你这话说的有些奇怪,难道是你要许亲,南平王还拿着不成?”

    高阳公主款款道:“这亲事是南平王几年前有书信求聘,不过,”高阳公主格外地笑脸迎人:“母后日常时有不悦之意,南平王近来不再提此事,想来也是知难而退的意思。”

    一听到康宁许给南平王的儿子就要说不同意的郑太后听过更是不悦,皱过眉以后先不说话,反而问一声皇帝:“我日常有不悦的意思吗?”皇帝只是微笑:“或许他们家想左了也是有的。”

    当着太后的面,皇帝当然是这样说。

    郑太后一听大为得意,对高阳公主道:“你看,皇帝都说没有,是他们家想左了。”郑太后用手指按一按眉梢,这才道:“别人我是不管,南平王一定要年年求聘才成,有女百家求才对,南平王爵显,”只说到这一句,太后就停上一下,故作漫不经心地把话岔过去,略探着身子问高阳公主:“朝中这显贵之家,有哪一家是不来求亲的?”

    南平王爵显,不求都不行,而且南平王家儿子出色,不求不是藐视长公主,藐视太后,藐视皇上?

    与高阳公主一起辞出太后宫中的皇帝想到这一件事情上心里好笑,再想想我的儿子里现在就有人要当汉武,皇帝就笑不出来。

    老子没有拿到皇权,儿子这就要上位,对于在位的皇帝来说,这就不觉得心里舒服。在路上又安抚高阳公主几句的皇帝往自己寝宫而来。

    白日池水或有融化,晚上入夜北风清冷,皇帝突然驻足叹一口气,还记得当年事情,也是这样的深夜,皇姐带着文昊顶着寒风入宫来求见,只是为着太上皇一时宠幸一位年青嫔妃。此时不算得志的皇帝还是能想起更不如意之时,朕的皇位来之不易,母后算是运筹帷幄,皇姐却是身先士卒。

    回到自己宫里的皇帝虽然是夜深,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只是喊来几个心腹宫人一一问话:“皇子们往太上皇和太后那里去,都是哪些人,去说的是什么?”这样一一问过,皇帝只能是微笑,脊背发凉不,或许未必。

    一直到听完,皇帝都是和颜悦色,最后只是一句:“朕孝敬上甚觉不足,皇子们代朕行孝心,朕心甚慰。”用这句话做今天一天事情结尾的皇上,觉得自己这就可以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情也得休息不。

    至于是心事重重地休息,还是心怀舒畅地休息,就只有皇帝他自己才知道。。。。。。

    春风吹开一池碎冰的时候,房外还是春寒料峭。人在室外不是正午时分,还是会裹紧披风求一些暖意。

    城外的一片野地,新草初生嫩芽,偶发的几朵小黄花在马蹄下柔柔碎去,若是有人注目也会怜惜才是。

    此时马上人的目光都在不远处的红衣身影上,红衣身影下也是一匹高头大马,红衣披风内是妙姐儿秀丽的面庞,她提着马缰翻身再奔回来,在朱宣身前勒住马缰,就此停下来,面容上也有一些得色:“表哥,我回来了。”

    一块洁白的丝帕先伸过来,朱宣也是面有笑容,为妙姐儿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夸奖一句:“不错,一年没有猴在马上,倒也还行。”身后陪着的两个儿子,还有端慧郡主。

    虽然孩子们也在面前,妙姐儿还是先娇嗔一下:“独我是猴在马上,别人倒都不是。”任由那丝帕为自己擦去面上的汗水,这才含笑看看孩子们:“你们都是来陪着我的。”

    朱闵与胖倌儿先是打马奔开,马不停蹄时,这就回头来喊端慧:“不是在打猎,或许这里有个把野兔或是鸟儿。”端慧郡主也就跟去。

    “你把孩子们打发开,是又想单独同表哥温存?”对着孩子们的身影,南平王低声取笑一下,妙姐儿白玉一样手指握着马缰,人是微微笑居然承认:“可不是,表哥陪着孩子们多时,也可以陪陪我了。”

    说是要陪朱宣,眼睛却还是只看着远处的孩子们,突然举起柔荑在额头上方远眺,也让朱宣看:“孩子们在抢什么?”

    “象是只兔子,”朱宣只是扫一眼,再来看妙姐儿凹凸有致的身子,此时有风吹起披风裹在身上,这孩子的身材可以看一个大概。待这风止,朱宣依然是满意的,胖一些也没有什么,再说天天陪着来骑马。

    对着孩子们看够多时的妙姐儿这才对朱宣道:“睿儿来信却说要夏天才回来,这么大的人,带兵打仗的一员主将,还是顽皮的紧。先一封信里说不得放毅将军早回来,要等他成亲前才放他成行。还害我担了一会儿心。倒是表哥说他淘气呢,果然这一封信里说毅将军已经成行。”

    朱宣也在对着远处的孩子们在看,突然笑一声指着让妙姐儿看:“看看端慧,好,超过闵儿了。”很是满意的南平王这才接着妙姐儿刚才的话道:“提前半年回来也倒罢了,你我都在京中照料,这亲事排场当然是不如世子,也会让亲家满意的。”

    “一年一个孩子成家,明年就是端慧出嫁的日子,”妙姐儿对着这郊外清冷空旷的旷野,此时不觉得空旷是孩子们的笑声从远处不时传来,再看身边是表哥高大的身影一如平时陪在身边。

    妙姐儿突发旧忧愁:“以后只有我和表哥两个人,”再一想转为欢喜:“只有妙姐儿和表哥互相伴着才是。”

    “是啊,你说的很是,”南平王欣慰地看一眼小妻子,自己就要五十,妻子面容依然细嫩,除了她自己会说老。再加上产后休养至今略有丰腴,原本面容上细小皱纹也时隐不见,朱宣含笑道:“我买这好些马,是给妙姐儿备的不是?”

    妙姐儿的白马早就是端慧郡主的座骑,此时的座骑是朱宣重金购来的,也是良驹。看着孩子们笑逐颜开往这里来,妙姐儿也是笑盈盈对朱宣道:“我这起来了不是,我给表哥做羹汤。”

    午后出来此时是半下午,这城外足的呆了一个时辰,朱宣这就对妙姐儿柔声道:“这就回去吧,明儿不能陪你出来,在家里骑一会儿,后儿我没什么事情,再出来就是。”

    近前来的孩子们也是脸上都有些许汗水,还有彼此怪责。“母亲,”端慧郡主近前来,是做母亲的取出怀中丝帕为端慧擦拭汗水,端慧郡主对着母亲嘟高嘴:“是我先看到兔儿的,却被三哥和胖倌儿放走了。”

    一颗胖脑袋就这么伸过来,妙姐儿笑着再为胖倌儿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嘴角边噙笑的朱闵,这一会儿转同父亲去撒娇的端慧和眼前同jiejie争抢母亲一块丝帕的胖倌儿,妙姐儿不能不想起来家中的福慧:“咱们回去吧,今天倒玩了这一会儿。”

    朱寿带着一行人站在一旁,听说回去这就上前去拢马,一行人不过十几个人,倒多赶着几匹马出来,朱宣带试马遛马再带着妙姐儿出来,一次全都齐活。

    此时还有日头,在回城的路上信马由缰漫然行在路垫的结实的官道上,倒也悠然。近城门的时候,守城的士兵和军官们都是笑容满面,顺便看一看南平王有名的良驹。

    分出两个人先赶着多余的马回府去,这里一家人是在街上徐徐行来。行到百步左右,看到路边上有几个身穿着大黑布棉袄的上岁数老人坐在道边上晒暖儿。

    有一个人用苍老的声音道:“这日头又过去一地里,咱们呀,还是挪一挪,赶着日头地儿晒才是暖和呢,赛过吃人参呀。”旁边就有苍老的声音附合着:“挪一挪喽,追着日头走。”这几位老人就互相搀扶着,或是身边有人搀扶着站起来,动上几步挪到一旁的日头地里再去晒暖儿。

    这苍老的声音进到南平王耳朵里,朱宣就拿眼睛来看上一眼,果然这个脚穿大棉鞋,头上戴着一个大棉帽子,身上长长的老粗布棉袄的这位年迈人,正是回京来的章严之老大人。

    昔年的吏部尚书在这日头地里赶着暖和地儿走,一旁有一个略带裙钗的少年妇人搀扶着章严之重新坐好。坐好的章严之是眯着眼睛双手揣在袖子里看街景,眼前到的这一群跃武扬威,衣着华丽的的人当然是要当成街景来看一看,这一看也正好看到了南平王。

    马上的南平王依然是身姿挺拔是他武将的气势,一件看着就好多钱的貂皮斗篷内露出里面的一件暗纹衣料,日头光底下暗纹时有流转。握着马缰的手上戴着一枚镶着翡翠的戒指,南平王依然是春风得意的。

    两个人隔着半条横的街道四目相对,一个人是平静的举手抱拳略为一礼,只是没有说话,这样的场合对于南平王来说当然是有控场能力;一个人是不敢置信地看到了,再认真眯着眼睛看上一眼,那眼底就有针尖一样的光芒,落魄的章老大人当然是不会舒服。

    朱宣本想抱拳一礼就带马离开,不想这位章老大人看着胳臂腿都象是老僵着,看到自己以后突然精神头儿十足地站起来,那站着的架势象是硬撑着:“我还行,我还不倒。”然后就蹒跚着往这里走,眼睛也努力地瞅着,象是要看清楚些。

    身边少年妇人就是章紫,看到祖父这样过来,赶快过来阻拦。年迈的章老大人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劲儿把年青的孙女儿甩开,眼睛笔直地看着马上的朱宣,就这么走到马上,认真仰起脸儿来,象是不认识朱宣或是要把朱宣瞅得更清楚一样看着。

    “老大人安好?”朱宣不得不应酬一句,却没有想到章严人瞅完以后满是皱纹的面容上现出一抹莫名的笑容来,突然奋力一口唾沫直吐到朱宣脸上来。

    朱宣在马上而且是个身材高大的人,章老大人年纪已迈,年纪大的人身材会缩水,相对于高头大马上的南平王更显得矮小,不想他这一下子却一直吐到朱宣脸上来。因为使力过猛,自己脚下一个歪斜,差一点儿就要摔倒,还是身后跟来的章紫一把扶住了。

    一时忘记赔礼的章紫只是痛心地喊上一声:“祖父。”章严之这身子一歪之下,自己觉得天旋地转,头也晕是眼也花,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妙姐儿惊住了,端慧惊住了,朱闵也惊住了,身边是胖倌儿却是不愤地带马从后面上前来,扬手就举起马鞭子要打下来。

    一根马鞭横地里出来,却是被人“啐”了一口的朱宣举起自己的马鞭子挡住,同时阻止住身后的朱寿等人。

    南平王在马上看着章严之身子歪斜着在孙子搀扶下慢慢站直,一旦眼神清醒先就看着自己,脸上只是嘿嘿莫名的笑容,章严之一见到南平王就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啐”他一口,这是以前在朝中为官的时候不可能会想会做的,现在老夫是草民,草民野人也,就是这样。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朱宣从怀中取出丝帕把面上擦干净,再对章严之淡淡一笑道:“老大人,让你见笑,本王倒没有唾面自干的能耐。”然后随手把丝帕一扔,再次抱一下拳面上是坦然微笑:“见笑。”南平王昂然带着自己一家人和跟从人这就离去。

    气不忿不是,想要啐你章老大人的又有多少人;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南平王走上几步心里犹在盘算,我这算不算没有气量,不过爱洁的南平王要等到唾面自干,他却还没这个本事。想一想让人笑我不如古人,见笑就见笑吧。

    能生出来一个爱洁成癖的儿子,当然父亲也差不到哪里去,朱宣这样一想,看一看左右身后跟着的妙姐儿和孩子们,都很是敬佩地看着父亲,就是朱寿及一干跟从人,也是敬重王爷,王爷此时要和章大人过不去,犹如捻死一只蚂蚁。

    只有胖倌儿是气不忿,适才扬鞭被父亲挡住,胖倌儿跟在哥哥马后回去,犹自回身愤愤地看上几眼,看到那个糟老头子重新回去日头地里晒暖儿,他做出这泼天的事情来,竟然还有晒暖儿的心思,只是刚才与章大人一起晒暖儿的几个老人,怕受牵累,都要躲着才是。

    一时之间,这不多的日头地儿,原本是几个老人在挤着还争一下日头光儿,现在只余下前吏部尚书章严之老大人一个人坐在这里享受,章严之拒绝孙女章紫扶自己回去,就一个人坐在这里,坐着坐着突然混浊的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虽然没有哭声,就这么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街上带着一家人回到王府的南平王在门前下马,先吩咐妙姐儿、孩子们和朱寿:“随我房中来。”带着一家人房中坐下来,朱寿也进来候在一旁,朱宣这才道:“不许人去滋扰章大人,让他安生过个晚年吧。”

    想一想这老杀才,为啐我一口自己差一点儿没有摔一跤,朱宣不能说心里是不恨的,可是怎么办,面子上为的是名声,为着名声当然是忍一些捏一些,这是人人都会遇到的事情,只不过不是人人遇到唾面自干的场景儿。

    从沈王妃到小王爷小郡主个个答应下来,朱寿素来是了解朱宣的人,也赶快答应下来,不过心里还是佩服。只有胖倌儿依然是不愤的表情在脸上,做父亲的看在眼里,先没有说什么,命都散了。这才向妙姐儿道:“快打水来让我洗洗,这才好去看福慧。”

    丫头们用大铜盆送上水来,妙姐儿亲自卷起袖子为朱宣拧手巾把儿,看着他重新洗过,夫妻才重新是一笑。待丫头们把水端出去,妙姐儿重理衣衫,移步到朱宣面前,对着他轻施一礼:“表哥是个大量人。”

    南平王得到小妻子的一句夸奖,觉得面上备有光辉,呵呵笑着站起来携着妙姐儿的手道:“你此番才知道你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丈夫,走,你我去看福慧去。”为着自己胖了老了,妙姐儿自天气和暖,就时常出门去骑马,福慧郡主就多在太夫人房里照看一时,至于方氏申氏有没有再有什么心思,那就是她们的事情。

    朱宣重新洗过换过衣服,觉得自己这就可以去看幼女。携着妙姐儿出门,朱宣还是能想起来胖儿子刚才面上的表情,再把胖倌儿也拘来,吩咐丫头:“找胖倌儿来,陪着我和王妃一起去看福慧郡主。”

    站在外面院子里,妙姐儿再夸奖朱宣一句:“表哥,你今儿没说错。”再得夸奖的朱宣再次呵呵笑一下,和妙姐儿站在院子里画廊底下候着胖倌儿过来:“是吧,可惜端慧不在,应该让她听一听才是。”

    家里两位郡主,一位端慧郡主犹未出嫁,以前称呼小郡主就只是端慧一人。现在多了福慧郡主,理当端慧郡主要把这“小郡主”三个字让出来才是。怎奈被分去父母宠爱的端慧郡主为着meimei福慧,是样样上心,从有福慧开始,衣服鞋子多是端慧在做,但是这“小郡主”三个字,端慧郡主目前还想着再占上一时。

    南平王今天没得罪女儿,等胖倌儿的时候,朱宣低声对着妙姐儿道:“前儿我喊错一次,端慧听到是大大的不依,今儿喊对了,偏生不在她面前喊。想来是在母亲房里,等一会儿,我好好喊一声给端慧听听才是。”

    “是了,是了,”妙姐儿抿着嘴儿笑,表哥前儿回来自己面上也戚戚:“今儿把端慧得罪了,想来明天做针指,先做的是文昊,再来才是我的。”妙姐儿也对朱宣悄声道:“端慧明儿一定先做的是表哥的活计。”

    朱宣“嘿”地一笑,此时夫妻谈笑融融,刚才在街上的尴尬事情一下子就丢开,看着胖倌儿仍是脸上有气愤地过来,南平王一只手携着妙姐儿,一只手抚摸着胖儿子的胖脑袋和颜悦色:“从祖母房里回来,父亲给你说故事听。”

    “那一言为定。”胖倌儿这才有几分高兴劲儿,跟着父母亲去祖母房中看小meimei。路上时遇到家里下人,可以看到王爷是笑呵呵,一只手携着王妃,膝前走着胖倌儿,看起来是心情不错。

    转角小亭子旁边是一片空地,上面是两架秋千,冬天时是包着,此时天转为暖和,家里有房屋遮拦,也有梅枝儿树林,风进来的就不多。几位亲家姑娘不惧天冷,只图着在这里玩。看到王爷王妃和小王爷一起走过去,什么时候看到什么时候都是羡慕的。

    倚站秋千架子站着的月影心里想,回去家人一定是高兴,在这里看着夫妻都是和洽的,王爷待王妃自不必说,三爷这个人从来是温和的话不多,听说二爷和二夫人不和洽,家宴上几处遇到,说句话儿也是客客气气;

    对着沈王妃背后说孝敬的紫影已经得了妙姐儿的话,为她京里寻亲事,紫影此时看着娇如春花一样的沈王妃走在王爷身边,正对着王爷娇笑低语,心里总是感激的,亲事许给哪一家,紫影自己心里忐忑,再想想和月影一起来,一个人以后要在京里,独我不在是什么意思,倒象我不如她一样,只要能留在京里就是不错;

    另外两位芳蕙和芳苓虽然是站在秋千上,远看着更是眼红,她们还不知道为着哥儿们亲事一个也订不下来,方氏同朱明背后争执过不止一次,此时看着沈王妃可以出门,听说日日骑马去,只想着方氏说的,王妃可以出门亲事就有着落,这几天里,总是可以订下来的吧?

    朱宣和妙姐儿在家里走上一回,引出来不少心思,这夫妻两个人当然是不知道,带着胖倌儿径直到太夫人房里来接福慧郡主。

    一进门就听到太夫人不乐意:“刚醒来陪着我说会儿话,你们就来接了,既然说是骑马,何不多骑一会儿,没准儿明天下雨呢,你就骑不成。”太夫人有些上年纪,自己喜欢的也越发的固执起来。

    妙姐儿和朱宣一起陪笑,福慧满月没有多久,怎么就能陪说话,是太夫人一个人在说,醒来时总是睡在小包被里的福慧郡主在祖母身边听,此时太夫人刚说的高兴,这煞风景的夫妻就来了,不由得太夫人有些光火。

    光火一会儿,也要让福慧回去,家里三个媳妇,要不带孩子个个都不带,太夫人已经算是足够偏心,在另外两个媳妇眼中是这样的,有好东西肯定是偏着小王爷们和小郡主们。就这一会儿,太夫人新找出来一块双鱼玉挂件给福慧郡主,因为还不能戴,是奶妈拿着送过来给王爷和王妃看。再坐一时,这就一起回房去。

    拘着胖儿子在房里的朱宣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和胖倌儿一起到他房中来,胖倌儿依然是住在父母亲厢房里,早晚父母都要看一看才行。

    父子两个人在房里坐下来,胖倌儿听故事从来兴致高,看着珠灯下的朱宣手里是扣着一本书,给儿子讲的就是唾面自干的故事,再讲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和受胯下之辱的韩信。

    胖倌儿听着有的是点头,有的是撇小嘴儿不以为然,受胯下之辱?胖倌儿握起小拳头,象是随时要给人一拳的样子,对父亲道:“今儿街上那人,要不是父亲拦着,给他一顿好打才是。”

    胖倌儿觉得没有必要,为什么要受辱,根本不必。

    然后再对父亲道:“跟祖父比试呢,祖父的兵器也脱手了。”灯下胖儿子鼓着胖脸蛋儿,煞是可爱之极,南平王不能不笑一下,对父亲老侯爷说自己兵器脱手的事情,老侯爷自己也来试一试,然后很高兴来找朱宣:“我们胖倌儿以后了不得。”武功出身的家里就是要这样的人才行。

    知道儿子一时不可能完全理会,幸好师傅是徐从安。胖倌儿练拳脚最有功夫,坐下来写字画画儿也还行,就是念书学道理他没精神。人人都夸小王爷字好,小王爷功夫好,为什么还要去念书?道理,又是什么,有拳头硬吗?打的赢就说话,打不赢就挨几下,胖倌儿坐不下来听徐先生讲课。

    此时胖倌儿问父亲:“名声是什么?父亲下午让着那野人,这样的名声儿要它何用,打一顿多痛快。”

    朱宣微笑:“名声好似一件衣服,不穿怎么出门见人?”腹黑的南平王这样解释倒也直白。胖倌儿用胖手搔搔头再道:“我换件别的衣服去,偏穿那一件。”

    做父亲的再次解答:“那你总要一件干净衣服穿吧,下午那人年纪老迈,怎生是为父的对手,如果不是他对为父无礼,就是胖倌儿出门,只怕也不会理会到他。”

    再次用胖手搔搔头的胖倌儿道:“父亲说的很是,我不打这样人,哈口气儿就倒了,打他不是英雄。”象是这才明白过来的胖倌儿对着父亲嘿嘿笑:“父亲放心,胖倌儿一定不寻他晦气,要是他啐我一口,我。。。。。。”胖倌儿有些为难,唾面自干这件干净衣服我穿是不穿。

    灯下含笑的朱宣听着胖儿子倒也回答的老实无比:“如果我当时记得住父亲的话,倒也不打他,只怕还没有想起来父亲的话,我拳头已经出去了。”

    南平王再次哈大笑,对胖儿子道:“所以修身养性,是你必做的功课,还是日日去徐先生吧。”一听去徐先生那里,胖倌儿先就要皱眉,肥脸蛋儿两道随着父亲的浓眉往眉心攒起,这就一小疙瘩rou聚在眉心那一块儿。

    “我不耐烦听他叨唠,多坐一会儿只是不高兴,倒是同柴家兄弟打架是痛快。”胖倌儿有些心实的毛病到现在也没有改过来,对着自己父亲更多实话实说。南平王再一次哈哈,几位世交把儿子送来拜在徐从安膝下,不想是几天打一架,自己打得不过瘾,出门打的也有。徐从安已经说过,开了年再不能这样,至少胖倌儿小王爷要先约束住,朱宣已经答应徐先生:“你便宜行事。”觉得这话过文,南平王再直接来一句:“你只管揍。”

    下午章老大人与南平王一场相见,成就南平王一个唾面自干的名声,虽然不等自干,倒也算是不为难。

    杨广明晚上回来听meimei说过以后,先是惊骇,再听听南平王说的话,杨广明才动一动自听到这话就骇的酸软无力的手指道:“明儿我,请袁叔父一起,登门去赔罪去。”看一看祖父睡在躺椅上还有三分摇晃,象是没有这回事情一样。想一想南平王街上当众受辱,虽然那条街上人流不是最热闹,旁边也有人看着,他并没有当众发怒,而且挡住儿子的马鞭,杨广明只能心底叹一口气,祖父这事情做的过了。

    杨广明也同时想起来,要来啐祖父的人只怕也是大有人在。看看天黑,遂送meimei章紫回家去,兄妹两个人都算是尽心,一个白天有公务就是章紫过来相伴,家里有一个年青人到底是好些;晚上杨广明回来章紫这才回去。

    在门口的时候,杨广明对着meimei关切一下:“这就天要暖和,外面不再是雪滑,母亲和姨娘在家里也是一样照看,你还是顾着妹夫一些的好,总是往这里来,怕妹夫不待见。”

    “他日日有应酬,和哥哥一样不大的官儿,却不知道哪里有这许多的酒要喝,昨儿是上司大人庆生,前儿是哪位大人姨太太庆生,”章紫也很是无奈,对杨广明道:“自祖父进京,他是一面儿也没有来过。我对他说一说哥哥就没有这许多应酬,他说你做事情上不得台盘。”

    站在院门口的杨广明听过不由一笑,对meimei安慰道:“那你也多在家里,他有酒的人回来要茶要水,你要齐备才是。”门口把meimei劝走,看着章紫的一辆马车离开,杨广明正要关门,黑地里一个人出声道:“这里可是章老大人的寓所吗?”

    暗影里树下突然这一声说话,把杨广明吓了一跳,自己门前和meimei说话有一时,就没有看到有人来去,这人是几时候在这里,看一看从墙根下面走出来一个人,一身蓝衫却是秀才衣巾,个头儿倒是不矮,比文弱的杨广明还要高一头出来,走到门前亮光下面这才见礼:“学生施行,久闻章老大人清名,听闻来至京中,特来拜会。”

    掌灯时分这样的一个客,杨广明不由得心中警惕,先不往房中让,笑容满面寒暄道:“祖父京中不久,有劳先生动问,敢问先生以前是祖父拜会过的?”章严之大人以前认识的倒是不少。

    施行先是呵呵而笑:“世兄,有客上门,你我就在这门口说话不成?”然后就是故作亲昵的一句埋怨:“世兄你,太谨慎些。”

    刚听过小蔡大人背后说自己是不上台面,现在又听人说自己太谨慎些,杨广明心中暗笑,忙拱手道:“请请,只是家居简陋,先生莫要见笑才是。”

    施行跟在杨广明身后往里去,只不过三、两眼就把这小院看一个干净,再进上房里来,听说有客人,杨氏和姨娘都避进屋去,还是以前大家时的旧规矩。

    房中躺在摇椅上的章严之就坐起来,杨广明上前扶一把,再对着施行歉然地道:“先生请坐,我家房屋浅窄,只能这里相会罢了。”在房中烛光下,杨广明这才认真打量这个不速之客施行。倒也算是五官端正,眉宇之眼看着也不象是坏人。

    话说坏人不是在脸上写着字的,是以章严之大人还是客气地寒暄:“老夫就是章严之。”心中却是警铃大作,此人我不认识。白天街上恶心南平王,晚上有人来恶心我也是的。

    “啊哈,老大人,”施行打一个哈哈,这就行晚生礼甚是恭敬,这也不能让眼前的章家爷孙放下心来,听着施行朗朗道:“晚生是旧科的书生,曾在老大人手里中过,只为当时家里贫穷,又中的不高,所以没有来拜过老师。”他报上哪一年的科举来,章严之和杨广明都明白那一科主考确是章严之。有没有这位施行倒是要明儿去查一查。

    听着施行继续道:“后来听闻老大人被黜,晚生欲发不平,却是无能为力,听闻老大人自西北得转京中,晚生听闻之后,思想老大人素日高风亮节,晚生不来拜见,实实的是在家里坐立不住。”

    这就在房中上下一打量,施行嗟叹:“老大人一生为国,不想晚来就住在这样地方,晚生这几年倒也抱负得伸。本不应该素手来拜,怕一时找不到老大人寓所,今天得见老大人精神尚好,晚生实在是高兴,这里些许馈赠,请老大人万勿推却,以为晚生初拜老师之敬。”

    袖中取出来一张银票,很是恭敬地呈上来。房中油灯一盏并不甚明亮,却可以看得出来上面写着一百两的面额,倒是不多,这礼物不多也不少,杨广明思索一下,收是不能收,只是如何推却才是。

    先说话的是章严之,施行如此恭敬,章大人当然也客气备至,骤然登门,骤然提起往事,章严之心里一直就提着,但是虽然苍老,笑语却不停顿,扶着杨广明颤巍巍含笑道:“陈年之事,犹有先生这等贤士挂怀,让老夫好不惭愧。老夫年迈之人,得先生来看望已是不敢当,这馈赠不敢收,请先生体谅老夫年迈人之心,秉烛欢言足矣,何必厚赠?”

    施行一见面先给章严之一顶高帽“老大人素日高风亮节”,章老大人也不客气,回敬一句“先生贤士,”然后漏水不露地回复:“我年纪大了,只有和人说话的精神,”不能做事情,这人自然就走才是。

    第一面当然是不会如意,施行是不放在心上,与章大人推辞两三句,见章大人不收,袖起银票分宾主坐下,只是感叹:“老大人一生清廉,不想晚年如此清贫,为我辈学生榜样。”

    再展颜看一看杨广明,施行这就欢喜上来:“世兄尚在年青,雏凤清于老凤声指日可待矣,”

    章严之老大人倒台的罪名之一就是收受外邦使节贿赂,结交外邦使臣。新来的施行说什么老大人一生清廉,说的全无半分脸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