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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分道

      “公子,你可算醒过来了。”一声熟悉的哭腔唤醒了尚在迷糊的高绍全,娇娇脆脆的声音却有些沙哑了,高绍全睁开双目,却恍然发现自己依然不能视物,梦终究只是一场梦,一声轻叹,他转向了哭声,张开口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实在干哑的无法发音,月儿努力止住哭腔,连忙靠近了高绍全:“公子莫要着急,你刚从鬼门关闯出来,好好静养才是正事。”

      也算高绍全命大,那无相毒掌极其狠毒,高绍全中掌之后,毒血立刻攻心,幸好杨全手中有此番南下为天子搜集过来的千年人参,全凭这灵药才勉强吊住他的性命,之后杨全满江陵的寻名医,然而这种江湖人的功夫又岂是寻常人能解得的,无计可施之下,杨全直接找到了江陵知府,悬赏白银万两,几日之后才有一个懂得内家功夫的游方郎中恰巧路过江陵,才告知如何逼毒疗养,即使这样,高绍全依然昏迷了整整三天,方才缓缓醒来,听得月儿如同喜鹊般叽叽喳喳说完,高绍全暗暗连呼侥幸。

      “这里是哪里?”高绍全刚刚醒来还有些迷糊,对于当日发生的事情他已全无印象,只记得背后一阵阴凉,之后就全无意识了,因此现在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他已全无印象,“高解元,这里还是蓬莱客栈,”是皇城司百户杨全的声音,只是往日里意气风发的杨全,嗓子竟然带着一点沮丧:“如今只有这江陵城还算安全,皇城司的人根本出不了城。”皇城司,天子亲卫,监察天下,从来只有他们让别人寝食难安的时候,而现在,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杨全很是郁闷,这些日子来,他也曾想过冲出江陵城,迅速北上,离开这是非之地,然而,那能开五石弓的强人如影随形,每隔一天就会出手一箭,一箭就至少有两三个弟兄成了冤魂,短短几天时间,他们就折损了十五个弟兄了,加上当日一战,一起来的弟兄也就还剩个二十二人了,若是强行北上的话,估计不出十天他们就要全都交待了。

      杨全也不是没想过引蛇出洞,一次解决了那高手,只是没想到那人如此警惕,每当他们有所动作,必然远遁,第二天则再度猎杀他们堂堂皇城司的密探,猎杀,是的,就是猎杀,他们这些令人闻之丧胆的皇城司密探,在那高手眼中,怕也就是寻常猎物。高绍全也沉默了,他知道,他应该就是那帮人刺杀的目标,然而为何那些流贼刺杀他失败之后,那能开五石弓的高手依然阴魂不散?这高手独自刺杀,甚至不惜花时间慢慢除掉皇城司的高手,只能说明此人与那些流贼不是一路人,是谁能动用这样的高手刺杀我这个一介书生?“那人是什么来头?”高绍全喂微微沉吟,提出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军伍中人,”杨全也没有藏私,此时他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也不需要互相防备,他拿起手边的箭,道:“此人之箭皆重一斤六两,规格如此统一,只可能是军器监的出品,寻常流贼所用弓箭规格绝对不会这么统一。”高绍全接过那支箭,用手细细摩挲,“是铁木,这种木质极为坚硬,寻常卫所军队弓箭多用桦木,软而疲,这种铁木箭坚硬如铁,可穿铁甲,再加上五石劲弓,一箭怕是就能洞穿数人,”杨全接着说到:“铁木箭是管制军械,除了天子亲卫以外,即使是边军精锐都甚少,而此人用铁木箭根本不惜,可见此人手中箭还甚多,除非是亲卫,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多铁木箭。”高绍全微微颔首,铁木箭之珍贵他是知道,铁木质硬且脆,刚刚砍伐下来根本不适合做武器,只有先暴晒百日,待木质渐软,方可铸箭,箭成之后,又需用桐油仔细包裹束缚,再晾干百日方可成箭,即使成箭之后,也不是立刻可以用的,需用放在武库中两年,待仔细检查是否有裂痕,无一丝缝隙,方可称为成箭,春末伐木,三年方成,可以说铁木箭一箭三年成,其价值万金,据说一支箭就相当于一个中人之家一年开销,所以天下人虽都知道铁木箭的威力,甚至强于百炼刚箭,然而却没有私人可以造得出来,往往谁得了一支铁木箭必束之高阁,好好珍藏。高绍全知道铁木箭也是因为天子曾经钦赐一把硬铁木弓与一袋铁木箭给了当时尚是蓟辽总督的父亲,这铁木弓箭被父亲带往辽东,如今却不知道被谁得了珍藏。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黯然。

      “高解元,直接北上回京师怕是不成了。”杨全轻轻一叹,他此生还没有碰到这么憋屈的事,几天来,他们连让用箭的人面都不曾见,就已被射杀了十几个弟兄,每每想到那些弟兄们的笑脸,他总是感觉心里一阵阵绞痛,“我知,只是…”高绍全有点沉默,他双目不能视物,并不知道有几人在屋中,凭着呼吸声,他略微能辨出四五人,杨全却是一笑:“高解元尽管放心,这室内的五人皆是我的心腹,有什么话尽管说。”高绍全也是一笑,杨全不是糊涂人,怎么可能让不是心腹的人在这私密的房间里:“难道杨大人没有想过那五石弓手能能步步料得先机?”“高解元怀疑我们中有内jian?”杨全一拍手,恍然道:“是了,这几天我们不管是白天出发还是晚上出发,不管是水路还是走官道,甚至即使抄密林小道,那刺客总是能在前方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这不是内jian泄密还能是谁?”想到这里,杨全不禁心中火起,一拳锤在地上,青筋毕露,面色狰狞:“若是让老子知道了是谁,定把他千刀万剐了。”

      “他的目标始终是我,那内jian也一直盯着我,”高绍全轻叹,从那天刺杀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只是为杀了他,他实在难以想象他到底得罪了谁,或者,与高邮屠城有关?一丝疑惑闪过:“好在那人只是一个人,不若我们分道而出,这样至少我们不会全部被一一射杀?”“嗯…”杨全略一沉吟,许久才叹气:“若是之前,我必然会反对,高解元双目失明,行动不便,功夫也粗浅,分道就是自杀,不过现在,我倒是放心了些,分道反而安全。”他们不动,对手不动,他们动,对手也动,不如多分几路,多布疑兵,而高解元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定还要更安全些,想自此,他略微颔首,转身对几个亲信弟兄道:“你们且不得泄漏消息,多寻几个与解元公相像的人,我们七路同出,七个方向,互不通消息,活着的就去洛阳会合。”“诺。”五条汉子同时抱拳应诺,此番分道而行很多弟兄怕是必将埋骨深山,不过将军难免马上死,他们是皇帝的狗,养狗千日,纵死何憾?

      五个弟兄都走了,杨全满含犹豫的看着五个亲信离去,许久才长叹一声:“高解元,我怀疑内jian就出于我这个五个弟兄中。”高绍全沉默了,他知道内jian只可能出于这五人之中,杨全不是大意的人,动向绝对不会让不知根底的人得知,只可能是深深信任之人,这种亲信的背叛,让杨全无比痛苦,他自问对弟兄们虽谈不上解衣推食,然而这些年来同生共死,感情可不是一般的深厚了,然而…

      一时间室内有些沉默,月儿急道:“大人你太大意了,既然你知道内jian就在这五人之中,怎么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杨全无语,倒是高绍全轻笑:“月儿,此事瞒不过任何人,不若让他们都知道,到时候再一一打散,反而更安全,”随后他又疑声问道:“杨大人,和我相像毕竟不是我,寻常人看不出,身边人一看便知,怎能瞒过这jian细之眼?”杨全笑而不答,倒是月儿沾沾自喜的说:“公子不必担心,有我在,只要你不说话,就是你那当大官的二叔也定然认不出哪个才是你。”

      原来月儿乃毒手医圣翟迪之高足,翟迪虽以用毒闻名,然而一手易容之术更是惊为天人,小小手段必然不难,此番易容,月儿更是下足了功夫,七个与高绍全身高长相相近的人,若说把他们全都易容成一模一样的高绍全,那反而会有些许破绽,因此月儿反而把加上高绍全八个人各自易容成不同身份,或是猎人,或是算命先生,或是大夫,或是僧人,不一而足,至于高绍全身上特有的特征,甚至连左股的一颗黑痣月儿都一一做的一丝不苟,八个人全都沉默不言,站在一起,连主事人杨全都认不出谁才是解元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