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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论殿试

      看出刚刚情绪有些高涨的高林又萎靡了下去,高绍全自然知道他的心里所思,轻轻一笑道:“九郎不必这么担心,陛下如今最关心的莫过于辽东与流贼之事,我猜测至少有八成可能,陛下此次殿试题目出自这,你是前兵部尚书之子,叔父又曾是剿匪总督,对圣心最是了解,你应该多问问叔父,而不是来找我这个闲人。”

      高林撇撇嘴,最近他的父亲深居简出,有时候还没到书房就被书童给劝走了,他根本没有办法从父亲那里得到什么提醒,高绍全自然知道他的那位二叔利用没入诏狱之前准备着什么,但是有些话也不方便与自己的弟弟多说,因而拍了拍书案道:“九郎,其实陛下所思不难猜,难猜的是皇上的想法,”他失意高林坐在他身边,接着道:“皇上当年登基何等艰难,怎不痛心疾首于江山之沦丧?若是你的回答与皇帝意见相左,轻则除名,重则入狱也未尝不会。”

      “九郎,我们就来一次测试,以辽东与流贼战事取舍为题,写一篇策论,”高绍全递给高林纸笔道:“你凭自己思路写一篇策论如何?”“小弟正有此意。”

      九郎高林自幼受家族教导,一篇策论自是不成问题,只是一炷香的功夫,洋洋洒洒千字策论便成,高绍全接过还散着笔墨香气的宣纸细细看着,不时或点头,或摇头,最后换来一声叹息,把高林弄的个魂不舍设。

      其实辽东与流贼之论,朝野早有议论,不过大部分议论方向是倾向先剿灭流贼,再行征辽之策,攘外必先安内古已有言,的确是老成之策。

      “九郎,能参与评卷之人,应是礼部吏部两位部堂,外加三位阁老,”高绍全拿着一直朱笔道:“你之言论言之流贼当以招抚为上,剿灭为次,征辽之事暂缓,待得天下荡平,再以精锐扫荡辽东,可是如此?”高林点点头,高绍全一笑:“文采一般,不过字迹高人一等,也是你答卷的可取之处,”高绍全点评道:“不过失在书生之见尔。”

      高林顿时脸涨红起来,这一点评可以说就预示着这一答卷必然泯与众人,高绍全看出高林的不服气,又道:“先说招抚与剿匪,满篇空话,”他指着卷子道:“招抚与剿灭向来是平定流贼之策,你却一概论之,未免空洞,先说三省流贼,须当分开论之,先说河南,京畿重地怎能招抚大量三心二意流贼?所以剿灭为上,一举歼灭小曹cao部,余则方可论招抚。”

      高林听得空话二字,脸色就有些苍白了,当分而论之之时,他知道是自己兄长有意提点,连忙拿出纸笔细心记下。高绍全满意的点点头,喝了杯茶润润喉又道:“再说河北,河北之北已为何部堂招抚,南方之贼必寻找向其他势力靠拢,所以首要是斩断其与其他各路流贼合流之路,河北南部流贼合流不过山东与河南两地,河南不足为惧,山东却必须慎之又慎,沿河驻防才是上策,河南军至邢州,则河北之流贼不过是瓮中之鳖而已,三面合围,不怕他再有什么异心。”

      “再说山东…”提到山东二字,高绍全突然有点犹豫,瞬间他想到了一代豪杰如刘轨,忠心耿耿的燕老五,有勇有谋的赵三,还有那对自己有些心思青春烂漫的刘小妹,眼中不自然的闪过一丝温情,这辈子若说最为无拘无束的也就是大野泽的一个多月了…“七哥?”高林有些疑惑的看着突然有些沉默的高绍全问道。

      “再说山东吧,”从思绪中回转过来的高绍全心中一叹,续道:“山东流贼之祸如今最重,剿之难剿,最上策不若是沿边驻防,困死流贼,不过这上策成效太慢,且万一风调雨顺,流贼未免不会坐大,所以中策乃不断袭扰,让流贼无法休养,再寻机决战,待一战功成,再谈招抚,如此行事,最多半年,流贼就会四分五裂,不成气候。”

      “那钱粮呢?”高林不是蠢人,一眼就看到此策最大缺陷在于军饷,围困山东,袭扰决战,怕是要耗资巨万,到时候军粮不济,很可能朝廷军队会被拖垮,“我倒是有一毒计,只是你最好别写到策论上,有伤天理,几位考官会不满的,”高绍全又道:“此计只能陛下私下询问之时,才可回答,你只是一介白身,不是户部也不是兵部主事,不写上去,皇上也不会怪罪的。”

      “什么计策?”高林很有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高绍全也没想瞒着自己的堂弟,直接说道:“无外乎以战养战,每夺一城,尽取流贼府库以充军资,对于投降的流贼,分散各地严加看管,若有不满者,屠之。”一句话说的杀气凌厉,把高林惊了一惊。

      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高林似乎突然不认识自己这位兄长了,一向温文尔雅的堂兄,出的却是如此毒计,以战养战自古以来并不少见,屠人也多见于战场,但是像自己堂兄这种对自己同族举起屠刀的计策,却很少有人去做,有伤天理不说,还落得千古骂名,高绍全看出高林的惊诧,笑一笑道:“不用奇怪,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不过这些话我们说不得,更做不得,皇上问起,不用隐瞒,谁来做,只要不是我们自己,管他呢。”

      “七哥,你…”高林有些犹豫的道:“七哥,你的杀气好重。”“慈不掌兵,叔父要是有了决心,杀气比我还重。”高绍全轻轻一叹,卸去杀气,又换上了一副温文尔雅的儒生面孔。

      “那么,辽东之事呢?”高林抛开前面的胡思乱想,又问到。

      “辽东之事,其实攘外必先安内却是上策,”高绍全轻轻一叹:“若是你殿试的时候如此回答,几位考官肯定会给你一个不错的评分,只是陛下还是会把你放在一个较低的名次。”“陛下想速平辽东?”高林有些惊讶,如今契丹已然坐大,坐拥辽东长城内外数千里地,建国号燕,带甲之兵已有数十万之众速平谈何容易?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啊,”高绍全叹息一声道:“更何况契丹本是臣子,妄自称尊,任何一个帝王都容不得这样的部族,所以你论之平辽之时,平定流贼依然要放在首位,休养生息却要少谈,集精兵于辽东,以三省剿匪所得助军饷,先取辽东,再谈休养,若是一切顺利,逼契丹主去国号称臣,待休养数年,国力大增,再彻底剿灭之,有异心之部族,万不可再留。”

      这是一个取巧之策,既满足了皇帝平辽决心,又让大臣们看到休养生息再现盛世的可能,相信几位考官也会心满意足,高绍全道:“这样写策论,进二甲之列当是不难,至于再进一步,就看你的文笔了。”高林点点头,脸色有些发苦,他知道自己的水准,文笔尚可,但是若与天下精英相比,必然会落了下风,不过进二甲就是他最大理想了,入了二甲,皇帝会单独召见,官场也会高看一等,至于以后的仕途,就全凭自己的本事了。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打断了兄弟两人的沉思,一个身影从花丛中走出来,来人温文尔雅却也不失久居高位的威严,三十出头的样子,很是稳重,来人一笑道:“显宗兄一番论言让为兄豁然开朗,用你为参军着实小材大用了。”

      高绍全连忙起身,躬身大礼道:“臣见过太子千岁。”

      来人自然是当朝储君,太子郭淳殿下了,太子几步向前,扶起高绍全嗔怪道:“都说了,私下相见我们只以兄弟论交,不必大礼了。”

      高林也是一怔,这个中年男子也让他很有好感,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当听说乃是当朝太子殿下,他立刻诚惶诚恐的大礼道:“臣见过太子殿下。”“你不过一介白身,何来臣?”太子有意逗一逗这个少年郎,笑道,自知失言的高林更是诚惶诚恐,太子一笑,扶起高林道:“好好准备殿试,将来有你做臣的时候。”

      “不过,九郎君,”太子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兄长刚才那个计策你说出来并非善事,这一策你埋在肚子里吧,我会亲自向父皇进言的。”一席话让高林如释重负,他知道刚才兄长那一毒计,不管什么时候说,私下还是公开,一旦传出,自己的名声必然大坏,太子亲自提出却是再好不过,臣子只会说太子不失储君之风,有舍有得,是做大事之人。

      “九郎,你且下去吧,”高绍全摆摆手道:“太子此来是与我谈心的,那些下人你也打发远一点。”高林自然也知道太子此来必是有事与自己兄长相商,很识趣的退了出去,让丫鬟送了一壶茶水也一并退下,不得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