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见到宜人
来兮园里果然有人在巡逻值守，华灼借着酒疯闯进去，一连遇上了三波人，都被随后追来的七巧和八秀喝斥开来。 “闪开，闪开，别抓着小姐，你们这些粗手粗脚的，弄疼了小姐怎么办……” “快拦住小姐啊……一群笨蛋，怎么拦个人都拦不住，让开，我们来……” “小姐，小姐你慢点……前头是树，别撞上了……” “哎哟……” 七巧装做被华灼推得一跌，又把身后的人挡住了，八秀连忙大呼小叫地追过去，七巧从地上爬起来，就对着这些人发脾气。 “都是你们没用，扯我的衣裳做什么，滚开滚开，小姐不过是吃醉了酒，我们自会扶小姐回去，不用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人帮忙……尽帮倒忙……” 这些巡逻值守的下人们各有司职，原都是好心来帮忙，让七巧这么一喝斥，十分好心也去了七、八分，再看华灼跌跌撞撞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她们自己还有事做，哪里还肯再上赶着去帮忙，个个心中冷笑，暗道：撒酒疯的人最难弄了，等闲两个力大的婆子都拉不住，你们两个小丫头，手无缚鸡之力，偏还自恃身份，对我们呼来喝去，倒要看你们怎么能把人扶回去。 于是各自散去，只等着看好戏。七巧也不理她们，便又向前追去，如此这般，一连甩开了三波人，终于让华灼走到了来兮园深处。 “小姐，绕过这片莲花池，穿过竹林，就是那栋小楼了。” 华灼四下看了看，这里深入来兮园，这个时辰，大多数下人都去吃寿面寿酒，仅剩的几个巡逻值守的下人，方才也被甩了开去，所以来兮园深处再也无人。 “八秀，你守在莲花池这边，若有人来，你便往池子里扔块石头，然后躲起来。” “小姐，我晓得了。”八秀连忙点头。 “七巧，你守着竹林，听到水声，便装做寻我的样子，把人引到别处去。” 七巧也应道：“小姐，你可千万小心，那小楼里定然有人看守。” “放心，我不会莽撞的。” 当下主仆三人各自行动，华灼绕过莲花池，穿过竹林，果然看到有一栋小楼掩映在竹林深处，待走得近了，隐约听到里头有人声传出。 “今儿老祖宗大寿，人人都有得酒吃，偏只咱们没有，真是好不甘心。” “你便少说几句，若让人听去了，告到老祖宗那儿，莫说寿酒了，只怕是没你的好果子吃。” “怕什么，这个时辰，哪里会有人从这儿经过……莫说是今日，便是平日，也没得几个人能走到这里来。” “小心无大错，你呀，早晚要吃亏的……” 这是两个妇人的声音，华灼蹑手蹑脚接近，从门缝里望去，只见果然有两个仆妇，一个穿褐衫儿，一个穿青衫儿，她们围坐在一张八仙桌边上，旁边一个小炉上，正烧着热水，上楼的楼梯便在她们的身后，她若想进去，只怕是绕不开这两个妇人。 “已经过了饭点，怎么还不曾有人送饭来，寿酒不给吃，连饭都不送了，成心要饿死我们不成？”褐衫儿仆妇兴许是饿了，又抱怨起来。 “今儿厨房必是忙的，只怕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咱们这里。”青衫儿仆妇道。 “再忙又岂能忘了这边，咱们两个不吃便也罢了，楼上那位小祖宗要是饿着了，一状告到老祖宗那里，吃罪的还不是咱们两个。” “不急，她方才不是嚷着要吃茶嘛，一会儿水开了，你给她送上去，总能拖上一盏茶的工夫。” “一盏茶又能有多大工夫，吃完了茶，她又要饭，咱们两个从哪里给她变去。” 青衫儿仆妇大抵也是怕会吃罪，便道：“我去厨房瞧瞧，唉，今天要指望她们按时辰送饭，怕是不能了，你小心守着这里，我这便去，走快些，一来一回，也差不多少时候。” 华灼听到这里，赶紧闪身躲到楼后，听得门响，不大一会儿便见青衫儿仆妇出了小楼，心里顿时一惊，可莫要撞上七巧才好，但又一想，七巧素来机灵，当不会被撞个正着。 果然，估摸着青衫仆妇应当已经出了竹林，一直不曾有动静传来，华灼彻底放下心来，再往小楼里偷瞧，却已不见了褐衫儿仆妇，应是上去送水了，犹豫了片刻，华灼一狠心，闪身进了屋，轻手轻脚往楼上走去。 这个险冒得值不值，她不知道，但如果楼上的人真的是华宜人，不冒这个险她会后悔一辈子。 “这是老祖宗才吃得上的雾里青，也不知你修了几辈子的福，这辈子才落到这个好……啧啧，真香啊……” 褐衫儿仆妇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华灼小心翼翼地从楼梯拐角处探出小半个脑袋向里面打量，入目的却是一张两围的孔雀屏，透过屏风底部，隐约可以看到两双脚，一双是那个褐衫儿仆妇，另一双穿着绣着海棠花纹的绣花鞋。 华灼的心里猛地一跳，这双鞋她见过，上一次华宜人来找她，穿的就是这双鞋。 真的是她！ 华灼手心里慢慢渗出汗来，心中却是阵阵发冷。 老祖宗果然这么做了，就像她之前猜想的那样，让她不明白的是，华宜人为什么一声吭，难道她就这么认命了，情愿被人拿来镇宅？ 一股怒气从心底涌上来，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对老祖宗的自私狠辣而愤怒，还是因为华宜人的不争不抗。 “茶泡好了，你慢慢吃吧，小心别烫着嘴，一会儿还得给你找药去……” “行了，秦mama，从你上来嘴就没停过，茶既然泡好了，下去吧。” 华宜人终于出声了，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儿起伏，仿佛她对自己的处境处之泰然，没有任何不满与不甘。 华灼咬了咬唇，一狠心，从楼梯拐角处走了出来，借着屏风的遮挡，她迅速走到窗户的位置，拉起垂下的窗缦，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这是比进入小楼更危险的行为，如果褐衫儿仆妇下楼的时候往窗边多瞧一眼，就能发现她的身影，但华灼赌的就是褐衫儿仆妇不会多看这一眼。观褐衫儿仆妇的言行，并不是一个谨慎心细的性子，若是那青衫儿仆妇在这里，华灼是绝对不敢赌这一把的。 她赌对了。 褐衫儿仆妇对华宜人的态度很是不满，咕囔着“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小姐了，要不是老祖宗有交代，谁还爱伺候一个旁系出来的”，然后咚咚咚地下楼了，自始自终都没有往窗口多看一眼。 华灼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但还没有完全吁完这一口气，便听到华宜人的声音轻轻地响起：“出来吧。” 她微微一惊，旋即又镇定下来，从窗缦后走出来，绕过孔雀屏风，然后看到了坐在床沿的华宜人。 “灼meimei，你太莽撞了。” 华宜人的声音虽然很轻，但面上的表情终于不再淡然，而是带出几分不满。 “宜人jiejie怎么知道是我？”华灼同样压低了声音。 “你转过屏风我自然就知道了。”华宜人眼角微微向上扬起，看上去满是嘲讽，“亏得刚才秦mama是背对着屏风，否则你以为她会瞧不见你？” 华灼当即恍然，自己能从屏风底下看到褐衫儿仆妇的脚，别人自然也能看到她的脚，是她运气好，当时那褐衫儿仆妇背对着屏风，才让她混了过去。但华宜人坐在床沿，正对着屏风，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没有当场揭穿，已经是这女孩儿沉得住气了。 “宜人jiejie，你知不知道……” 正想问华宜人到底明不明自己的处境，华灼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到现在华宜人都可以这样淡然地坐在那里，但华宜人微微摆手，打断了她。 “我是自愿的。” 自愿的？她无法掩藏面上的惊愕之色，怔怔地望着华宜人。短短五个字，让华灼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竟然有人自愿做镇宅物，你是不是这样想的？”华宜人淡淡地道。 华灼僵硬地点头，做了镇宅物，一个女孩儿的一辈子就彻底毁掉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华宜人会是自愿的。 “一场交易而已。我爹要谋一个出身，他读了二十年的书，连个功名都没有弄到，不是因为他才学不够，而是我们家没钱打点，再加上这次在汝南我又得罪了人，待不下去了，不巴结上老祖宗，又能怎么办？” 华宜人语气越发淡了，仿佛说的根本就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非要你用自己的一生来换？”华灼摇了摇头，她无法赞同华宜人的选择。别说现在没人知道这事，时久长了，总会有风声透出去，不过是早晚而已。 华宜人轻笑一声，道：“汝南离京城何止千里之遥，回到汝南，谁又知道我做过镇宅物。你不必替我忧心，得我所得，弃我所弃，这场交易，我们一家子与老祖宗各取所需，谁也不吃亏。” 华灼再无话可说，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估摸着那青衫儿仆妇快要回来了，她也不敢再停留，转动眼睛在屋里环视了一圈，道：“宜人jiejie，借床单一用。” “床单太醒目，我这里正好有一匹素布，原是我打算裁做里衣，你拿去用吧。” 华宜人打开箱柜，取出了那匹素布。 华灼也没客气，抓起剪子，把素布一剪两半，绞直来打成结，试了试，正好能从窗口垂到楼底下。 “宜人jiejie，如果有离开的机会，你愿意放弃这场交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