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翌日清晨,月摇光终于抵达情川港,跟随着他一同到来的,还有庭阁和沈开阳。他们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眼中皆露出疲惫之色。三人一上船,青炎立即下令起锚起程,朝北方进发。 登船以后,见到西尽愁,月摇光略吃一惊,但随后想到:有岳凌楼的地方,才会有西尽愁。差不多也猜到岳凌楼在船上,于是心里暗暗转惊为喜,投给青炎一个赞赏的眼色。青炎附在月摇光耳边低语几句,月摇光点点头,踏入船舱。 底层舱房内,靠舱壁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单人木床,岳凌楼在上面蜷成一团,睡得不省人事。中央位置有一张矮桌,旁边坐着耿奕和西尽愁。耿奕刚从海里出来,浑身湿淋淋的,正低头用一条毛巾在擦头发。而西尽愁,从月摇光上船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月摇光。 月摇光朝西尽愁走来,坐在他和耿奕之间,才刚坐下,耿奕立即起身离开。月摇光不以为意,低头为自己掺茶,但西尽愁却微微吃惊。不过一想便明白,月摇光把耿奕关在青神寨将近一年时间,耿奕心中闷着怨气也是理所当然。 这时,月摇光朝身后的青炎点了点头,青炎当然知道月摇光的意思,领命支开其他闲杂人士,然后阖上房门。舱房里的光线一下黯淡下来,只剩下西尽愁、岳凌楼和月摇光三个人。岳凌楼虽然现在睡着了,但西月两人都知道,只要他们一开始说话,过不了多久,就会把岳凌楼吵醒。 两人都思索着如何开口,却在这时,只听『哐』的一声巨响,船身传来剧烈的震荡。西月两人都被振得差点跌倒,还好及时抓住桌腿,这才稳住了身子。但岳凌楼的运气就差了点,他被振得摔下了床,一下摔醒过来。但还不等他从地上爬起来,舱房的门就被『咚』的一下撞开! 光线一拥而入,西楼月三人都被刺得眯了眯眼。 月摇光喝道:「什么人?」 话音未落,就有四五个人闯进舱内,粗略地搜查了一下,见没有找到可疑人物,正要离开,月摇光堵在门口,拦住他们,非要问出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来人们气焰嚣张,为首一人正要推开月摇光。月摇光眼神一沉,顿时散发出一股杀气。还好西尽愁及时拍了月摇光肩膀一下,低声道:「没事,他们是天翔门的。」这才保住了那几个擅闯者的命。 不过,那几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要身首异处,还是一脸跋扈道:「情川港已经被我们天翔门封了,进出都要天翔门点头,你们最好乖乖听话,不然后果自负!」 甩出这些话,来人冷哼几声,敲开月摇光,走了出去。 ——继镇抚司后,天翔门也封锁了情川港。 「天翔门?」 月摇光低喃着,显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望向了岳凌楼。能和天翔门扯上联系,第一个当然想到岳凌楼。 而岳凌楼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什么都没有解释,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还是西尽愁简单把事情向月摇光叙述了一遍后,月摇光才知道个大概。 天翔门封锁港口,不放船只出港,就是为了搜出江城。而刚才船身传来的剧烈震荡,是行船被天翔门硬拦下来的结果。现在,不先摆平天翔门,月摇光一行人也别想北上。 这时,青炎也进入舱房,走近月摇光,低声道:「天翔门这么个搜法,像是要把江城赶尽杀绝了。想来也是,如果放任江城不管,真让他把千鸿一派的人招到广州来,荆希唯也惹得一身麻烦,当然要趁早置江城于死地,才可高枕无忧。现在,我们要出港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江城交出去……」 岳凌楼突然截断青炎的话,低声恐吓道:「你敢!」 青炎冰冷的目光扫向了岳凌楼,岳凌楼心里一颤,视线立即移向别处。 见青炎和岳凌楼意见相左,月摇光显得有些左右为难,正寻思着,却在这时,天翔门的人又冲了回来!这次的脚步声比上次更加响亮,来人更多,差不多二三十名,清一色都是虎背熊腰,身材高大。和他们一比,月摇光等人就显得非常单薄,不堪一击了——虽然事实并非如此。 为首一人把一套衣物扔在地上,凶狠的目光扫视了舱内众人一圈,大吼道:「把人交出来!」 青炎一看暗叫不好,因为那套被天翔门搜出来的衣物,正是昨天从江城身上换下来的。现在看天翔门这架势,显然已经认定江城被他们藏起来了。 岳凌楼没有作声,心想:如果江城还在这船上,肯定已经被搜出来了。但现在天翔门只搜到衣服,却搜不到人,只能说明——江城早已离开。 ——他不会真去云南了吧? 岳凌楼回想起江城说『背叛师门要被乱刀处死』时的认真表情,几乎可以肯定他瞒着众人,已经偷偷去了云南。 「如果你们还是什么话都不说,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为首一人狞笑一声,一个手势,只听『哗啦』一声,几桶油泼了下来。众人脚下一湿,齐齐后退。 火把燃起,明亮的火光把众人脸上照得一片橘红。 为首者道:「既然你们想把好事做到底,我们就只有送佛送到西。到了西天,你们不要后悔。烧了你们的船,不信把那个人逼不出来!」 「烧船?」月摇光一声冷笑,上前一步,沉稳道,「我要见荆希唯。」 在水寨的时候,月摇光就和荆希唯打过几次交道,两人非敌非友。如果知道是月摇光的船,荆希唯却未必敢烧。 为首者一愣,听到对方竟一口说出他们顶头上司的名字,猜到对方必定来头不小,心下生疑,正想命人熄灭火把,再作打算。 但意外却在这时发生! 只听『呼』的一声,竟是沈开阳不知何时出现在那举火把的人身后,鼓着腮帮,朝那火把一口吹去! 这一吹就麻烦了,只见火星四溅,船舱内又已经被泼了油,星星之火坠落船板,只听『蓬』的一声,火光一窜而起。青神寨的船本是木质,非常易燃,火势扩展极快。 舱中人都大吃一惊,朝出口冲去。但众人一挤,出口被堵,反倒挤不出去。 火舌乱窜,整个舱房都通红一片,众人的裤腿全都燃了起来。 逃命要紧,顿时只听一片砸船的声音响起,船板裂成一片一片的,到处飞溅。有的人跳窗,有的人跳墙,众人都朝海里逃去。 忙乱之中,知道岳凌楼怕水不敢跳,西尽愁拉住他的一只手正要跳船,却发现怎么拉也拉不动,回头一看才发现,岳凌楼的另一只手已经被月摇光拉住了。月摇光也想拉着岳凌楼一起跳。 就这样,一个往左扯,一个往右扯,两力相抵消,拉了半天,岳凌楼还是在原地,动都没动。 这时火光已经窜上人头,舱内黑烟阵阵,岳凌楼的眼睛被熏得流泪。情急之下,想也没想一脚就踹向了月摇光的肚子,这才把月摇光踢开,身子顺势就倒近了西尽愁怀里。西尽愁把岳凌楼往怀里一卷,在舱顶倒塌下来的前一秒,两人翻身跳了出去,坠入海中。 ——好险! 西尽愁惊得一头冷汗,抱着憋气憋得满脸通红的岳凌楼,奋力向上划水。待他们浮出水面,这才发现海面一片红光,那艘两层的木船已经被烈火包围。 大火足足烧了半个时辰,终于熄灭。 岸边,好不容易脱险的众人望着变成木炭的船只残骸,双眉紧锁,默默无声。 只有一处比较热闹,就是庭阁在揍沈开阳的地方。 「我、我、我只是看当时情况太危险,想把火吹熄而已,我怎么就想到……哎哟!」 沈开阳话未说完,头顶又挨了一个巴掌。庭阁揪起他的耳朵,恨恨道:「还好我们逃得快,不然就变成烤rou了,以后做事小心点,看你再毛手毛脚的!」 「不敢了不敢了,庭阁姐,你放手啊……哎哟。」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月摇光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那些漂浮在海上的残骸,似是陷入了什么思考。因为逃命比别人慢了大半拍,他肩膀以下的头发被烧焦了大半。这会儿,青炎正用一把小巧的匕首,帮他削去头发受损的部分。 望着长发一搓一搓从指尖落下,青炎叹道:「可惜……」 月摇光淡然道:「短点也清爽……」顿了顿,揉了揉肚子,苦涩一笑,「只是救人不成,反被踹了一脚,心里觉得不太舒服……」 青炎没有答话,他听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转头一看,只见来人正是荆希唯。 月摇光显然也听到了脚步声,理了理只剩及肩长短的头发,转身向荆希唯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荆希唯神色冷漠,负手走近月摇光道:「天翔门要抓人,难道妨碍到紫星宫了么?」 月摇光笑道:「一场误会,我们无意中救了你们要杀的人,你们也无意中烧了我们要用的船,两两抵消,算是扯平。」 「扯平?」荆希唯一声冷笑,「你被我毁掉的船,我立刻就可以赔给你;但是我们要杀的人,你又怎么赔给我?」 见对方不肯让步,有意追究,月摇光只好道:「你一定要赶尽杀绝?」 没想到荆希唯却摇头了,「我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一段时间的安宁。如果他招来千鸿一派的人,把这里搅得天翻地覆,我也心烦。但如果——」话题一转,荆希唯抿嘴一笑,又道,「如果月教主你给我一句话,我可以放江城一命。」 「哦?」月摇光有些感兴趣了,笑问,「要我一句什么话?」 荆希唯道:「我要你承诺,如果由江城引来什么麻烦,你要负责摆平。」 月摇光倒是干脆,直接道:「没问题。我可以派人去云南,赶在江城见到千鸿一派的人之前,把他追回来。我保证,千鸿一派的人绝对不会到广州。这样,荆公子你可以放心了吧。」 闻言,荆希唯终于笑道:「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