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见欢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深蓝天幕上，朗月疏星.清风习习吹过,说不出的舒爽宜人。

    宝琳公主命人将后花园处处挂上红灯笼，又在品月轩点上红烛，陈列着各色精美的瓜果月饼，请当今皇上来赏桂品月。

    月色烛光辉映，园内的桂花香馥如云，到处弥漫着醉人的甜香，袅袅萦绕鼻尖。

    恭帝玄昊虽然如约来到宝琳公主的府第参加晚宴，却明显提不起劲来。眼睛看着婆娑起舞的群姬，手里掣着酒杯，心却不知飘向了何处。一旁随侍的驸马梁景轩，焦急地对着公主暗暗使眼色。

    宝琳公主气定神闲，让侍儿重新暖了酒送上，对恭帝浅笑道：“请皇上尝尝府上自酿的合欢花酒吧。是旧年收的梅花上的雪，后来才拿来浸的这酒呢。”

    玄昊看着杯上的绿色映着杯里的红光，化成一痕痕的光彩轻漾。原来那杯是一个绿回文的测海蠡制成，盛的合欢花酒却带着一抹绯红.细细地品了，果然觉得清醇香浓，与别的酒滋味不同，于是赞道：“光是这番心思，已经难得了。”

    姐弟俩说着闲话，不远处却传出呜呜咽咽，悠悠扬扬的笛声来。衬着明月清风，花香夜静，真令人烦恼顿消，人人不由得侧耳细听。

    玄昊拍手笑道：“这样的夜晚，听着如此清音，果然是一大乐事。传朕的旨，吹笛人有赏。”正要说下文却顿住了，身子巳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只见不远处，缓缓地有白鹤渐近，白鹤升展双翅的身体上，站立着一个绝色仙子，唇边横着一支碧玉笛，姿态曼妙地吹奏着。

    她发长七尺，黑亮如漆，除了额头上一颗指大的明珠，用细细的银琏悬挂，此外没有任何别的装饰。淡淡的珠光映着她的清丽容颜，晚风吹拂着她纯白秀洁的衣裳，似乎随时可以飞仙而去。

    笛声时而清越如行云，时而舒缓似流水，最后仿佛飘浮的暗香渐渐隐于耳畔。

    眼前出现了梦寐以求的佳人，玄昊的内心闪耀着热烈的火花。

    他的眼睛炯炯发光，视线里除了这个女子什么都看不见。梦游般地起身，向着她走去。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涌出“月漉漉，波烟玉”六个字来。

    终于近了，玄昊痴痴地凝望着她：“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说着，不敢置信地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上她的粉颊。他是多么害怕啊，怕伸出手却碰到虚空，她象幻梦一样消失。

    然而没有，他的手触到她的脸，玉一般滑腻，带着微微的凉意。是夜风留下的印迹吧？

    她静静地回望着玄昊，目光纯澈宁静，如深潭秋水。在她的眼中心内，他并不是无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仰慕她的年青男子。

    如果不是身上的团龙便服泄露了他的身份，剑眉朗目，长身玉立的他，象极了丰姿俊秀的浊世佳公子。甚至他的鼻子，和杨意远是不是还有几分相似呢？

    然而，他却是她的世仇。他的父亲曾令她国破家灭，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坎坷从生。好吧，父债子还!

    只是，她无须兵刃相见，而用着最温柔，水滴石穿的方式。想一想，，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日后竟以他子嗣的名义登上龙座，那算不算最大的报复呢？

    她缓缓地低勾粉颈，长长的眼睫毛，象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颤动着，在面庞上留下美好的弧状投影；一片红晕飞染，而她的樱唇带着极浅极淡的笑,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玄昊用牙齿咬住自己的下唇，疼痛的感觉，那么这一切不是在做梦，他看到的不是幻象？

    他的眼睛仍然带着赞美和憧憬，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嘴角渐渐有nongnong的笑意：“原来真的是你。”

    对于刚成年便有数不清的美女相伴的玄昊来说，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爱情。

    那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那是一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渴望。

    他说不出话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将她牵引着走下白鹤，然后用力将她拥入怀中。

    她靠着他，闻着他身上陌生的龙涎香的气息，灿烂的笑容如花朵盛开。嗯，这个开场算是成功了，好戏应该在后头吧？

    不要忘记，为了这一刻，她花费了多少心血和功夫，用废寝忘食来形容也不为过吧？

    为了能在木制的白鹤上,于行驶中稳住身形，到如何把笛子的每一个音都吹奏到完美无缺，以及一举手一回眸，脸上最细微的表情，无一不是反复研习的结果。

    在她淡扫娥眉，仿佛嫌脂粉污却颜色的脸上，其实是下了最多功夫，也最考人功力的裸妆啊!

    看似无妆，实则最能衬托出天生丽质，以脂粉助艳，而不依赖脂粉的这种妆法，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懂得并化好的。

    再看她身上那件衣袂飘飘的素白衣裳，有谁能猜出，那竟是一百多个匠人，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才赶制出来的呢？

    因为它是用栀子花的纯白花瓣，经过采摘，挑选，烘干，压制等诸多工序之后，再粘贴成幅，最后裁剪成衣裳。真可说是巧夺天工。

    这件衣裳穿在身上飘然若仙，且有一股袭人的幽香，那种香味,绝不是任何人工调配的香料可以媲美的。

    玄昊平日见多了浓妆艳抹，装束炫目的妃嫔宫人，这种如出水芙蓉般的淡雅清丽，将他深深吸引。日思夜想的美人抱在怀中，鼻端自然宜人的芬芳，使他精神一振，他真切地感觉到了幸福。

    到现在为此，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却已经令玄昊神魂颠倒，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宝琳公主适时地出现，轻声唤道：“陛下。”

    玄昊犹如梦中惊醒，这才放开怀中的佳人，掩饰地哈哈笑了两声，叫了一声御姐。

    “陛下觉得这笛音还听得入耳吗？“

    “悦耳动听。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吹奏出如此美妙的音乐吧？"玄昊又回头问道：”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宝琳公主连忙回应道：“请陛下赐她一个名字吧。此女是臣妾泛舟巫江还愿时所遇。当时她无知无觉，飘浮在水面上缓缓移动，仿佛有神灵庇护。舟人虽然大惊失色，还是将她救上船来。她醒来后，并不知身世来历名姓。”

    玄昊听得大奇，心中暗想：“天可怜见。朕身为天之子，果然上苍听到朕的祷告，将神女赐予我了。改天一定好好祭祀上苍。”

    他的脸上有明显的喜悦，略一思索便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便取其中一个字，叫做婉儿如何？”

    她盈盈拜倒在他面前，声音甜糯娇俏，动听至极：“谢陛下圣恩。”呵，从此，她将是婉儿了。

    玄昊忙将她拉起，转头对宝琳公主说：“婉儿与朕很是有缘，御姐可肯割爱，将她送入皇宫服侍朕呢？”

    宝琳公主巧笑道：“婉儿能够日日得见天颜，是几时修来的福分？就是臣妾也感到无上荣耀。陛下，请入席再饮一杯酒吧。佳人善歌，清歌佐酒，只怕陛下能多饮几杯呢!”

    玄昊朗声笑道：“朕倒要洗耳聆听了。”一边说一边携着婉儿的手重新回到座位。

    他的眼光时时落在她的身上，生怕一眨眼，她便象雪似的化了去，再也见不到了。

    婉儿轻启朱唇，曼声而歌：“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情何时巳。惟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她的歌声婉转清扬，如黄莺初啼，似珠玉叮铃;一音一节，令人只愿长溺其中.

    玄昊以玉箸轻轻敲打着酒杯伴奏。直到余韵飘逸，凫凫回荡，他才三击掌，喟然而叹：“也不过如此吧”

    宝琳公主笑得心满意足，她布下的局一如她所料，行进得这样顺利。